作者:惊鹊儿
可裴郁呢?
他什么都没有,亲娘早死了,亲爹根本不拿他当回事,满府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根本没人把他当亲人。
世子爷对他倒是还算好。
可世子爷常年在外读书,就算回来,这两人也是一个天一个地,平日很少会碰到面,自然也无暇顾及。
这样一个人,当然比他们活得还不如!
可小六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裴郁竟然还敢无视他,被一个比自己还不如的人轻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六只觉得裴郁的无视就像一记耳光甩在他的脸上,让他丢尽脸面,也让他下不来台。
小六要面子。
尤其当着这么多人。
要是今天就这么过去了,他还不知道会被这群人嘲笑多久。
这是小六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他阴沉着一张脸,大步朝裴郁追了过去,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让你站住,你聋了!”
其余后院这边的人都没有出声阻止,就跟看好戏似的坐着看着,其中也有一些目露不忍的,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替裴郁出头。
谁不知道这位大房的小主子不受人待见,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或多或少都欺负过他,尤其是早几年,那个时候裴郁还小,远没有现在的高大,他们这些裴府之中最低贱的人平时在别的主子或者管事那边受了欺负挨了打骂就会把一腔怒火还到裴郁的身上。
裴郁身后没人护着,又长了一个不会告状的性子,主子的身份奴仆的命,自然成了他们最好的受气包。
十岁以前的裴郁,几乎谁都可以欺负他,打他、骂他、克扣他的吃的和月钱,把他按在地上跟狗一样趴着,一群人围着他看他笑话……什么过分的事,他们没对他做过?不过这几年裴郁长得越来越高,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也越来越渗人,他们也不敢跟以前似的打他骂他了。
现在难得有人出头,一群人当然乐得看起好戏,还有人朝着裴郁和小六的方向吹起口哨。
小六听到这些口哨声不由挺起胸膛,他今日输了钱丢光了脸面,正好借裴郁开刀,要不然就这样回去,李老三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看他笑话。
而且——
他的眼睛在裴郁的竹篓上一顿,他也的确缺银子了。
“我听说你在卖草药赚钱,钱呢?”小六一边说一边去拽裴郁,想看看裴郁的钱放在哪里,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裴郁的胳膊,裴郁就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小六长得瘦小,个头还没到裴郁的肩膀,这无疑戳到了小六的痛处。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比他长得高的人,看不到裴郁的脸,小六更加恼恨,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保持着去拽裴郁的姿势,眼见裴郁不老老实实交钱,还敢反抗,便沉着一张脸说道:“你把钱都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要不然——”
他忽然仰头看着裴郁,朝他阴恻恻地笑了下:“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了。”
他还把裴郁当以前那个瘦弱可欺的小孩,觉得自己轻轻松松就可以把裴郁碾压。
裴郁低眸看了眼面前瘦小的男人,没理,继续往前走。
他这个态度算是直接把小六给刺激到了,他脸红脖子粗,眼睛都红了:“你给我站住!”他边说边拔腿追了过去,边追边骂,“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老子让你站住给钱,你聋了是不是!”
他看到裴郁突然停下脚步,还以为他是怕了,哼笑出声。
“真是个贱种!”
“我看你是不挨揍就不听话,既然如此,小爷我就好好给你舒展舒展筋骨——”小六说着举起了拳头。
院子里有几个年纪小的看他举起拳头发出惊呼的声音。
他们进裴家的时间不算久,虽然知道裴郁不受待见,但毕竟还是主子,真怕闹出什么事不好收场,他们出声劝道:“小六哥,算了吧。”
“他毕竟是主子,要是管事怪罪下来,我们就完了……”
有人想上前阻止,却被身边几个年长的人伸腿阻拦道:“行了,你们就放心吧,不会有人找我们麻烦的,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可是……”
其中有个年纪小,脸长得像团子的小厮还有些犹豫。
“怎么跟你说还不听了?”李老三不耐烦道,“说了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要是再敢闹事败坏我们的兴致,老子今天就让你去马厩睡!”
那小厮一听这话立刻白了脸,他伸手捂住嘴不敢再开口了。
他被人拽着往后退,远离了以李老三为中心的地方,望着裴郁的方向,看着那个俊美清癯的少年,小厮面露不忍,但也不敢再开口了。
后院的人等着看好戏。
可变故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小六的拳头还没砸到裴郁的身上就被转过身的裴郁伸手握住了。
然后众人眼睁睁看着小六砸出去的那只手被裴郁按着一点点往下压,不知道小六承受了多大的力道,众人只看到小六的那只手都快被压得扭曲变形了,小六在短暂地怔愣之后立刻疼得嚎叫出声,他痛苦的惨叫声冲破天际,整个后院都环绕着他的叫声。
第10章 裴郁的秘密
这样的变故让后院众人都变了脸,刚才坐着等看裴郁笑话的那些人更是坐直身子,不敢置信地往前看去。
而刚才那个替裴郁抱不平,想着他该怎么办的小厮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疼疼疼,放手放手!”
直到小六的惨叫声唤回了众人的神智,眼睁睁看着不远处涕泪横流死命挣扎却怎么都挣扎不过的小六,众人心中不禁一阵胆寒。
小六虽然瘦小,但做粗活出身的人,力气绝对不算小,可现在他在那位白衣少年的手上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命运咽喉的小鸡仔,连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再看裴郁——
少年着白衣于逆光处而站,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和从前一样没有半点情绪,不怒不喜、冷静漠然,可那双黑眸,看着人的时候就像是地狱里出来勾魂的恶鬼修罗。
裴郁那双眼睛,原本黑色的瞳仁就要大于眼白。
这样的眼睛若长在孩童的身上,便会让人觉得纯粹天真、可爱无邪,没有一丝瑕疵。可放在裴郁的身上,尤其被他那一身阴郁的气质一衬,只让人看着就觉得阴森可怖……被他这样看着,众人都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
刚才还在吹口哨的一群人都觉得脊背发凉,浑身颤栗,别说过来帮小六了,他们连动都不敢动。
就连他们中间那个向来很有名望的李老三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过去。
尤其跟裴郁四目相对,看着那双渗人的眼睛,他更是紧张地吞咽起口水,情不自禁地在他的凝视之下往后倒退,他忘记后面还放着一把长条凳子,这一退直接被绊倒摔在地上。
可这会谁也不敢笑他,也没有人有这个闲心去笑他。
他们都目光呆滞地看着裴郁的方向,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纷纷吓得低头。
明明午后阳光正好,可在场的一众人却觉得像是置身于极寒的夜晚,都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哆嗦。
裴郁就眼睁睁看着这群人从冷眼旁观看好戏变得胆战心惊、两股颤颤起来。
身前那个瘦小的男人还在求饶。
“二少爷,您饶了我,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小六涕泪横流,哪还有刚才的威风?
裴郁垂眸。
还是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
小六跟他四目相对,立刻继续讨饶起来,他心里后悔不迭。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以前人人可欺的二少爷居然会变成这样,要是早知道,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闹事啊!
人都是这样,趋利避害。
裴郁若是好欺负,那他们自然热衷欺负他,才不会管他是什么身份。可当裴郁变得不好欺负的时候,那他们就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裴郁向来洞悉人心,自然知道眼前的男人是真心在忏悔。
他的眼睛里满含期盼,像是在期盼着他能放过他。
放过吗?
裴郁低眸,为什么要放过呢?
这不是他自找的吗?他本来都已经打算放过他了,可他实在是太吵了。
还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喀嚓”一声——
众人微愣,不知道这道声音是什么,直到裴郁松开了手,他们看到小六以一种扭曲的形态抱着手跪倒在了地上,才知道他的手……被裴郁生生弄骨折了!
而裴郁——
那个从幼时起就被人欺凌的少年依旧站在原地,他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无论是在刚才被人讥嘲的时候,还是后来压制小六的时候。
他都没有发过一言。
此刻看着小六痛苦呻吟,他也只是垂着眼睛沉寂地凝视着小六。
这一刻,时光倒转。
众人似乎都想起了当年那个被迫跪在他们面前的小孩。
只是当初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孩现在低着眼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沉默或者说冷漠得看着跪在他面前惨叫的小六,他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变化,慢慢地,他抬起头,把漆黑的眼睛对准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像是在看谁,又像是谁都没看。
可跟他对视的那群人却纷纷打了个冷颤埋下头。
他们心里像是淌着惊涛骇浪。
直到裴郁离开,他们才觉得僵硬的肩背一垮,长舒了口气。
眼睁睁看着裴郁离开的身影,后院迟迟无人说话,心中的震撼却压过所有,他们彼此对视,都不敢相信刚才那样出手的人竟然会是那位偏居一隅的“哑巴”少爷,还是听到小六的惨叫声,一群人才回过神,连忙跑去看小六怎么样了。
近距离看到小六抱着的那只扭曲的手,他们更是情不自禁地狠狠打了个冷颤。
有人苍白着一张脸低声道:“他也太狠了……”
还有人低声说:“……他力气怎么这么大。”
其中有人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他低声喃喃:“你们还记得之前有人说看到二少爷打死老虎的事吗?”他已经不自觉用尊称去称呼裴郁了。
可其余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顺着他的话想起了这件事。
那次裴郁一身鲜血从外面回来,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觉得晦气,事后有家丁出去采买的时候听说有个少年一个人打死了一只猛虎,这事曾在燕京城轰动一时,且不说那猛虎毛发十分漂亮,保存得也十分完整,在市上卖了一个高价,就说那猛虎本是山中之王,竟被人扑杀,而扑杀他的人竟然还是一个少年。
怎么可能不轰动?!
也是巧,那日裴郁也在外面,那家丁看到他正觉得晦气,就看到有人指着裴郁说“看,就是那个少年!”
那个家丁当时就呆住了,再看过去的时候,裴郁已经不见了。
他回来说起这件事,却没人相信他说的话,在他们的眼里,裴郁病弱人人可欺,以他的本事和身手怎么可能击杀猛虎?要是他能杀虎,又怎么可能被他们欺负?
而且那个时候裴郁才多大?十四岁。
连成年男子尚不敢以一人之力杀虎,何况一个十四岁的病弱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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