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云葭没说话,她仍垂眸看着跪在院子里的追月。
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道晚风,吹得廊下挂着的铜铃叮铃作响,清脆的铃声唤起云葭许多过往的回忆。
记忆中她第一次见追月好像也是这样的情景。
那时祖母给她挑随侍的丫鬟。
想着她年纪小,身边又有罗妈妈她们照顾,祖母便未给她准备那些年纪大的丫鬟,而是挑了一些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孩给她做玩伴,也免得她日日待在宅子里无聊,没人同她玩耍。
追月那时同惊云一样随着其余十多个丫鬟一道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就像此刻一样跪在她的面前。
那时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孩跪了一地,每个人都谨记着王妈妈的吩咐规规矩矩,问什么答什么,只有追月,她在所有人都低着头的时候却敢悄悄抬起头看她,被她当场抓包也会如小鹿一样紧张地瞪大眼睛。
云葭那时觉得这丫鬟脸圆圆的,有趣,胆子也大,便让她与惊云一道留了下来。
追月不似惊云那般处事稳重,但她性格活泼开朗,过往那些年,她没少因为她而笑。
而她也没少替她做事。
当初陈氏责罚她的时候,她还因为偷偷替她去找裴有卿帮忙而被陈氏重重打了一顿。
当时的情意是真,如今的背叛也是真,只能说她们俩的缘分已经止步于此了,云葭过往时候或许还会想自己的原因,但那日与裴郁说完那番话之后,便再无这样的念头了。
她其实也早就做好准备了。
如今事情真的到来,说失望说难过,其实也就那样,顶多有一些遗憾罢了。
“打发出去吧。”
最终云葭只是淡淡撂下了这么一句。
“不!”一直不曾说话的追月听到这话终于变了脸,她面露惊恐,膝行着想爬到云葭的面前,被罗妈妈喊人制止。
几个粗使婆子死死按着追月在地上,不准她靠近云葭。
追月挣脱不开,只能红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葭哭着祈求道:“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别赶奴婢走,您罚我,您怎么罚我都行,您让王妈妈打我一顿,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可您别赶奴婢走好不好?”
“奴婢从六岁始就跟着您了,奴婢不想离开您。”她哭得涕泪交下,是真的悔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就你这样背主的丫鬟,杀了你,外头都不会多说一句!”王妈妈边说边朝人啐道,“姑娘慈心,看在你伺候她这么多年的份上,准你离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给我闹,我就直接让人按着你打一顿把你拉出去发卖了!”
追月仍在哭。
她那双含着热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云葭。
云葭亦在看她,话却是对着惊云说的:“去替她收拾东西吧,是她的,都准她拿走。”
惊云没有多言,轻轻应了一声“是”。
自见到王妈妈那张单子之后,她便未再多说过一句话,此刻她也只是看了一眼追月便径直往外走去,可追月看到她这个举动就跟疯了一样,她拼命挣脱开两个粗使婆子爬过来抱住惊云的腿,仰着头恳求道:“姐姐,姐姐!”
“你替我跟姑娘说说好话,别让姑娘赶我走好不好?我没家了,离开姑娘,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她说完想到什么又转头去看云葭:“姑娘您不是要我嫁人吗?我嫁,您给我指个人,我嫁,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您让我继续留在您身边!”
“呸!”
王妈妈当场先啐了出来:“你也配?姑娘体恤你跟了她那么多年,什么好的都紧着你,给你挑的那都是府里的青年才俊,你东挑西拣不肯答应,现在倒是肯嫁了?你算什么东西!”她骂完之后又去训斥那两个粗使婆子,“都死了不成?把人拉住,堵住她的嘴巴,别吵着姑娘清净!”
两个粗使婆子忙答应一声。
她们走上前,一个去拉追月的胳膊,一个捂着追月的嘴巴。
惊云看她目光含泪还在挣扎,眼里含着祈求希望她能替她说话,可惊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她早跟她说过了,她只帮她一回。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什么结果,她都得自己承受。
姑娘给她的机会已经够多了,如今谁也帮不了她,谁也不会帮她了。
惊云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追月看她出去,真跟疯了一样,她被堵着嘴巴,眼睛睁得极大,嘴里还不住发出“唔唔”的声响,甚至还咬了捂着她嘴巴的婆子的手。
“哎呀!”
婆子吃痛松开手,看到自己手心都留下了齿印,气得不行,如果不是碍于姑娘还在,恐怕早就要打过去了。
王妈妈气得火冒三丈、脸色难看:“真是反了天了!”却跟婆子一样,不敢没有云葭的吩咐而直接越过她处置了追月。
“闹够了没?”
自先前与惊云吩咐完之后便未再开过口的云葭终于开了口,她手握团扇,目光沉沉地看着院子里的追月。
追月被她看得又难过又委屈还有些害怕。
“姑娘……”
她还想求她宽宥,却听到云葭问她:“追月,你想留在我身边,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裴有卿?”
追月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我……”
她下意识张口想说话。
可跟云葭那双眼睛对上,她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瘫软坐在地上,这次就算没有人抓她,她也没有挣扎了。
云葭见追月终于变得安静下来,也没有说话,似是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
“等惊云出来,便让她走吧。”
她跟王妈妈吩咐一句,便放下手中的团扇往外走去。
“姑娘,您去做什么?”罗妈妈蹙眉问道。
云葭头也不回说道:“去解决早该解决的事。”
罗妈妈立刻反应过来她要去做什么,她欲跟上,却被云葭阻拦:“不必跟过来。”
罗妈妈只好止步。
追月见云葭过来,手伸过去,她想拉住云葭,想请求她的宽恕,可最终她的手也没有伸出去,她不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云葭从她身边走过,薄如蝉翼的裙摆如湖面的涟漪一样在她眼前如清风一般轻轻划过,追月失神看着,脑海里还在想姑娘先前与她说的那句话。
‘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裴有卿?’
她不知道,她回答不出。
她以为自己会肯定地回答“为了您”,可她发现她竟然回答不出。
她终于明白姑娘为什么会赶她走了。
追月突然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眼泪不住从她的指缝滑落,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上前安慰她了。
云葭听到身后传来追月的哭声,却没有止步,更没有回头,她只是在走出院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今日不是满月。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向来难全。
……
而此时。
徐府门外,裴有卿还未见到云葭,就被终于赶到家的徐琅逮住了。
徐琅一路策马狂奔,看到家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场大喝一声:“姓裴的,你他娘的有完没完!”
他说着翻身下马,拎起手里的马鞭就朝人挥去。
裴有卿听到身后的动静就回过了头,看到徐琅怒视汹汹持鞭而来,又见那鞭子如云蛇一般朝他砸来,他当即往旁边偏了一下,没让鞭子打中。
可徐琅见鞭子落空却更为火大,还欲再朝人挥过去的时候,被赶到的裴郁阻拦,握住了胳膊。
“你敢拦我!”
徐琅当即红了眼,他怒气冲冲看着裴郁,又气又恼:“你跟谁一伙呢!”
裴郁没有理会徐琅的怒言,也没有理会裴有卿看到他时那一声惊讶至极的呢喃,他只是紧攥着徐琅的胳膊跟他说道:“你现在打了他,回头……”
他不愿说,甚至不愿想,却还是在沉默一息后张口说了:“回头你让她怎么办?”
这前后两个他。
徐琅不用去想也知道裴郁说的是谁。
这一瞬的清醒重新唤回了他的理智,徐琅因为愤怒而血脉偾张高高悬起的胳膊终于在裴郁这一句话之后垂落了下来。
元宝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
他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少爷真的把那裴世子一顿胖揍,回头裴家上门来算账,少爷吃大亏,还好,等他赶到的时候,想象中的情景并未发生。
二公子正握着少爷的胳膊,他松了口气跑过来。
裴郁看见他过来,又见徐琅已然变得理智便松开了手,他站在徐琅的身边,没有去理会裴有卿。
可裴有卿看他站在那边,却未掩愕然问道:“阿郁,你怎么在这?”
“关你屁事!”徐琅替裴郁回答了,他看着裴有卿就一肚子气,张口就是一句:“滚滚滚,再不滚,你就别怪我真的跟你动粗了!”
徐琅是真的服了。
“姓裴的,你要点脸行吗?别再来缠着我姐姐了,你不烦,我都烦了。”
裴有卿听到这番话,一时也未再去想阿郁为什么会在这,看着跟徐琅的关系还十分不错,他看着徐琅说道:“阿琅。”
称呼才喊出就被徐琅啐道:“呸,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裴有卿听到这话沉默片刻。
他是真的累了,连日来的周转已经让他疲惫不堪。
他今日先是去了庄子,因为庄子里的那番话以为云葭回城了便又追了过来,未想一路追到徐家都未见到云葭,起初以为是徐府的人在骗他,还是隔壁府邸的人过来跟他说话,他才知道云葭是真的还没有回来。
他不好在徐家久站,只能离开。
那段时间,他独自一人在街上,两边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他坐在马上却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云葭究竟在哪,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她。
直到傍晚,他终于从城门口一个相熟的守卫那边知道云葭进城的消息。
他一路奔波狂赶,却再次被拦在了徐府门外,此刻还被这个本来应该是他内弟的少年这样对待。
裴有卿是真的累了。
他就像是快被压垮了,满面风霜,只剩无尽的疲惫。
但从小到大的修养和风骨让他无法去指责徐琅,他只能低声喊人:“徐公子,我想见云……”一声云娘欲出口,却瞧见两道视线直朝他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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