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云葭怔怔止步,回头看去。
住持那双悲悯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看她转身先是合十垂眸念了句法号,跟着才说:“贫僧不知道施主究竟有什么样的奇遇,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贫僧也不敢相信这世间真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原本的命数是怎么样的?”云葭哑声问她。
住持似有不忍,但在云葭的注视之下,还是轻声与她说道:“……家破人亡、早衰之相。”
许是早有准备,听到这番话的云葭并未有什么感觉。
“那现在呢?”
直到说到这一句,她的声音才又重新变得沙哑起来,袖下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福泽绵长。”
“您如今身上的气运,是贫僧平生所见最好的命数。”住持能看到云葭身上笼罩的紫光之中含着一缕金光,原本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些噩运已经一丝一毫都看不见了。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真的不敢相信,只是那位替她改命之人恐怕……
众生平等。
住持似有不忍,又闭目轻轻念了一声佛号才与云葭说道:“徐施主既然有这样的机缘,合该好好珍惜才是,好在如今一切都还为时不晚。”
像是浑浑噩噩之中忽然被刮入一阵清凉的风,云葭原本浑噩的大脑终于变得清醒起来,她双目微亮,嘴里说道:“您说的是!”
至少如今他还活蹦乱跳,好好活着,不似她梦中一般!
心脏忽然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在她的胸腔之中发出有力的重击声,她没办法改变前世裴郁的命运,但她可以阻止他的这一世。
“多谢大师!”
云葭匆匆与住持合十颔首,而后便毫不犹豫地大步往外走去。
她是燕京城中最重礼仪的贵女,此刻却脚步蹒跚、满面泪痕,顾不上被别人看到会如何,和住持说完就匆匆往外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住持又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惊云一直在外面守着。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她连忙回过头,扫见云葭脸上的泪痕,她心下大惊。
神色微变地怔神过后,惊云急急迎了过去:“姑娘!”
她不明白为什么跟住持聊了一通,姑娘这掉的眼泪反而更多了,她是真怕她这样哭下去会把眼睛熬坏,“您……”
她想拿帕子替人揩拭掉脸上的泪痕,却被云葭示意无事。
“走,我们先下山。”
云葭说着便径直往外走去。
她脚步匆匆,让惊云一时竟都有些追赶不上。
外面候着的一群人远远瞧见云葭过来也纷纷与她行礼请安,季年眼尖,抬头的时候同样瞧见了她通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泪痕,心下大惊,他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姑娘……”
他下意识张口想询问她怎么了,却见惊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季年立刻重新闭上嘴巴。
等坐上马车,云葭方才开口与车夫说道:“去书院。”
车夫倒是没有瞧见云葭脸上的泪痕,闻言,也只是奉命行事般点了点头,应了是。
惊云却惊讶地在马车外驻步。
但这抹惊讶也并未持续太长时间,或许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从昨日姑娘无缘无故哭泣开始,别人都不解姑娘为何会哭泣,只当她是真的被噩梦魇住了,可她却敏锐地感觉出这一切都跟二公子有关。
只是不知道姑娘这一去,究竟是要与二公子说什么。
季年等人已收整完毕,惊云也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
马车重新启程。
惊云默默绞了一块帕子递给对面的云葭。
云葭接过之后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她这会已经又恢复到从前的理智了,擦拭干净之后,把帕子递还给惊云,然后看着她温声说道:“吓到你了。”
惊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刚刚还没觉得什么,可这会听到这话,她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那些原本不敢诉之于口的话也终于敢说出来了。
“您这两日真的快吓死奴婢了!”
她屈身蹲在云葭的身边,泪眼婆娑地仰头看着她问:“您现在……都好了吗?”
云葭知道她在问什么,她把手放在惊云的头顶,看着她望着她时紧张不安的双目,云葭朝她笑笑:“好了。”
她说着伸手扶了一把惊云的胳膊。
“你先起来坐。”
山路颠簸,她怕惊云这样会摔倒。
惊云顺势起来坐下,一双眼睛却仍看着云葭那边,犹豫一会后,她还是看着云葭问道:“姑娘,您和二公子,您现在是怎么想的?”
有些话。
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去问是僭越,但她实在担心姑娘的状态,不得不问。
云葭听到这话并未立刻说话。
她似是沉默了许久方才看着惊云开口:“我想和他试一试。”
明显能够感觉到惊云忽然睁大的眼睛,云葭看着她笑了:“太惊讶了?”
惊云点了点头,等反应过来,忙又摇头:“没,不、不惊讶。”虽然嘴里说着不惊讶,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云葭自然也知道。
其实她也惊讶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是没有犹豫,也不是没有害怕。
她活了两辈子,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她都能经营成那副样子,谁知道别的感情,她会经营成什么样?所以这一世醒来,她就根本没往这一方面想过。
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逼迫成亲。
她的阿爹是这世上最好的阿爹,即便她一辈子不嫁人,即便外面为此流言蜚语、议论纷纷,他也会替她撑起头顶的那片天。
何况她也不清楚自己对裴郁究竟是感激之情还是……
她怕她是因为那些梦,因为他的遭遇而对他心生怜惜,从而对他产生感激之情与他在一起。
那样对他不公平。
可就在刚刚,惊云问她那番话的时候,她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想跟他试一试,不仅仅是感激之情,或许在他不知不觉陪伴的那些时间里,她也对他产生了除家人以外的感情。
车帘因为路上的颠簸而不住翻掀起来,露出外面明朗的天光。
来时的阴霾似乎都已经消散了,云葭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推开车窗,她闭目感受着外面的和风,眉目温柔,脸上也终于扬起了这几日来的第一抹灿烂的笑容。
第275章 裴郁抱住了云葭
回到城中,已是黄昏时候。
天边挂着金光艳丽的晚霞,一路逶迤到望不见边的天际,街上也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行来走往的人全都赶着回家吃饭去。
快到饭点了。
然云葭还得去书院。
等进了城,她就同马车外的季年说道:“你让其余人先回家,正好跟霍姨与阿琅说一声,只说我有事,晚些回去,不必等我吃晚膳,让他们不必担心。”
季年点了点头,想了想,问了一句:“要交待您去哪吗?”
他也是鬼使神差问了这么一句,云葭听完之后倒是真的沉默一瞬才开口:“先不用说。”
季年轻轻答是,转头去与手下们吩咐。
之后队伍分成两列,一列回家,一列则由季年护着去往书院。
等到书院的时候,已是酉正时分,天已经黑了,书院门前的两盏灯笼也已经高高挂起,在晚风中一晃一晃的,照下一地暖红色的光。
季年在外与她恭声禀报:“姑娘,到书院了。”
云葭已经看到了,她轻轻嗯声,看向车窗之外,看着不远处那间熟悉的书院,云葭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这十日不到的时间,她竟来此来了三趟。
还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云葭坐在马车里,兀自看了一会外面之后,便与季年说道:“你先去通传吧。”
“是。”
季年应声过去通传。
看着季年转身离去,看着守在门房的人进书院通传,云葭静静地坐于马车中安静地等候着。
但她的内心却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等待的时间,总是会被无限拉长的,其实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但云葭就是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数月数年,心情开始变得紧张不安起来,就连心脏也开始不住起伏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
慌张不安的心脏在胸腔之内不住鼓噪跳动着。
云葭握着帕子的手也不住收紧,她一眨不眨看着车窗外面,望着那还无人出来的书院,云葭不禁想到,待会看到裴郁的时候,她究竟该与他先说些什么才好?
直接与他说他们在一起?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来时的平静因为这一段等待的时间也终于变得有些忐忑起来了。
惊云坐在云葭对面,自然最能感觉到她的变化。
眼见姑娘攥着帕子的那只手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紧得都快把指甲陷进皮肉之中了,怕回头姑娘伤了手,惊云连忙握住她的手,嘴里也跟着喊道:“姑娘……”
“嗯?”
云葭倒是听见了,她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落到了惊云的身上,“怎么了?”
惊云却未说话,只是看着她轻轻抽了抽她手里握着的那方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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