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徐琅听他这样说稍稍有些宽心,没再跟刚才似的那么生气了,一旁的裴郁却蹙眉看了陈集一眼。
陈集感觉到他的注视不由看向裴郁,四目相对,他言语温和问裴郁:“裴少爷可还撑得住?”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裴郁左肩那支箭上,然后又一点点移到裴郁的脸上。
见他虽然脸色雪白,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平静的模样。
倒是难得他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定力。
陈集自幼习武,跟徐琅不一样,他是真的生死场上拼杀活下来的人,像这样的伤就算没受过上千也受过成百,太过久远,他已经忘记自己第一次受伤时的情形,但肯定不会像面前这位少年这样如此冷静。
陈集的心中有佩服也有赞扬。
他平日在其余人眼中也并非好说话的人,此刻对裴郁却嗓音温和:“若是撑不住,裴少爷就去那块石头上稍作歇息,等这边事了,我们再回去。”
裴郁:“不用。”
陈集听他声音都快有气无力了,不由皱眉,还想再劝,身后元宝开口了:“回来了回来了!”
陈集余光一瞥,果然瞧见江川跟那个郑家的家臣走了回来,虽笃定江川此刻必不敢随意糊弄搪塞他们,但也不知这二人刚才到底聊了什么,他便也不好再在这个时候和裴郁多说什么,只能嘱咐吉祥:“照顾好裴少爷。”
吉祥应声:“是。”
江川直到回来都不敢朝徐家人看去,只能与身后那些小吏发话:“带走!”
郑子戾一听这话,似是不敢相信,等见那几个小吏过来,他立刻又怒上心头。
刚才好不容易才被人劝住不在这个时候生事,本以为郑伯和是去买通那个人,没想到竟见那些小吏拿着镣铐上前,要让他带着这些镣铐回去,他日后哪还有脸面在他那些弟兄面前混?郑子戾气得眼睛都红了,眼见郑伯和过来,不等郑伯和开口说什么,他就重重一脚踹向他的膝盖,见郑伯和被他踹得倒在地上,因为疼痛而发出痛苦的闷哼,郑子戾犹不解气,拿着手中的鞭子朝人抽去:“郑伯和,我们家花这么多钱养你有什么用!一个奴才也敢做少爷我的主!怎么,我爹夸你几句,你还真当自己有本事了?”
“还有你们!”
他操着手里的鞭子就冲身边人抽去,边抽边骂:“废物,都是废物!”
江川远远看着这个情形,不由皱眉,早知这位三少爷脾气不好,但也没想到他如此大胆,若不是他身份特殊,他此刻早就要拉下脸了。
郑家那些家臣被郑子戾抽打也不敢还手,只能默默忍受着,有人倒是想去扶郑伯和起来,只是怵于郑子戾的脾气也不敢上前。
郑伯和最后还是自己起来的。
膝盖剧痛,即便是他这样受惯伤的人此刻额头也不禁滚下豆大的汗珠,他咬牙走到郑子戾的面前,面上依旧是恭谦的模样,他低声劝人:“三少爷,属下先前已经与那位江大人说好了,等到城里就让人给家主传话,您且先受些委屈。”
“委屈?我凭什么受这样的委屈,他们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郑子戾却不懂郑伯和的良苦用心,不仅没有熄下怒火,反而更加暴怒了,他拿鞭子指着面前那些小吏,嚣张道:“你们算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玩意,竟也敢来问我的罪?就算陈镇在我面前都得卑躬屈膝!”
陈镇就是燕京府衙的府尹。
不顾江川和那些小吏的脸色有多难看,郑子戾的气焰更为嚣张了,他这话不仅是说给这些人听,也是在冲徐琅说。
他要让徐琅知道他们现在早已是天壤之别,就算他打了他伤了他,他也得乖乖受着!
“我祖父可是先帝亲封的中山王,我姑姑更是深受陛下宠爱,还有我表弟,那可是……”后面的话,他还未说出,郑伯和就脸色骤变,不等郑子戾再开口,他就往他脖子上重重一砍。
郑子戾在晕倒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原本正面朝徐琅,因为郑伯和此举而下意识扭头:“你、你竟敢打我!”
他想再踹郑伯和一脚,或者拿起鞭子抽他,但他已经没办法,咬牙切齿还是晕了过去。
郑伯和在郑子戾倒下之前连忙接住了他,没让这位大少爷直接摔倒在地。他这一番举动不仅让江川等人目瞪口呆,就连徐家人也难得面露惊讶。
郑伯和没去看徐家人,而是对江川无奈道:“让江大人看笑话了,我们可以走了。”
江川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郑伯和怀里的人,被身边小吏扯了扯袖子才轻轻“啊”了一声,等反应过来,他忙道:“哦哦哦,走,这就走!”
郑子戾既然晕倒,自然不好再戴镣铐。
不过最初江川也没想过给这位大少爷戴这东西,这位大少爷的脾气……他们要真敢这么做,估计直接提剑砍了他们都有可能。
至于其余郑家家臣自是不会反对,一个个全都自觉戴上了镣铐。
江川不由松了口气,只是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郑子戾又不由犹豫道:“那三少怎么办?”
郑伯和说:“劳江大人替我戴上镣铐再同我把三少搬到马上,回程路上我牵着便是。”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江川跟郑伯和合力把郑子戾搬到马背上,就让他在上面趴着,走前江川跟陈集拱手打了招呼。
陈集回礼,对此倒是也未曾说什么。
郑伯和倒是什么都没说,事到如今,郑家和徐家的梁子显然是结下了,他最开始没能劝住三少,此刻说再多也没用。他戴着镣铐牵着马跟着江川等人往前走,路过那辆马车的时候,郑伯和脚步微顿,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那么多人,江川也未敢多言,只朝马车里的云葭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马车内。
惊云和云葭说:“姑娘,人已经走了。”
早在先前,云葭就已经从季年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闻言,她淡淡嗯了一声,不等惊云阻拦,云葭掀起一角车帘往后看,人虽然很多,但那匹白马实在瞩目,云葭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趴在马背上的郑子戾以及牵着马的郑伯和。
“那就是被冠郑姓的郑家家臣?”她问马车外的季年。
“是。”
季年说:“属下以前见过他,虽未与他交手过,但此人武功不在陈护卫之下。”
云葭挑眉:“那看来他今日是留手了?”
要不然以阿琅的本事,郑家这一架不至于打得那么艰难。
她看着郑伯和的身影:“他看着年岁并不算大。”
季年回:“听说比陈护卫还要小几岁。”
云葭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未收回,她的目光依旧落在郑伯和的身上,总觉得郑伯和这个身影与郑子戾的有些相似,刚才离得远,人又多不好分辨,此刻倒是十分明显,要是换身衣裳……
云葭还未来得及深思,耳边便又传来惊云的声音:“姑娘,少爷他们回来了!”
云葭敛神回头。
此刻再无外人,惊云自然也就不再避讳,在云葭的示意下,她掀起车帘,外边情景皆落于云葭眼中。
陈集等人簇拥着裴郁和徐琅过来,两个都是少年郎,只是一个英姿勃发,一个则稍显病弱,两人虽然性子迥然不同,相貌却都称得上数一数二。
云葭的目光先落在徐琅的身上,见他身上无恙,则再转到裴郁身上。
风吹鸟叫,卷起少年墨色的高马尾。
他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头。
第75章 云葭的心疼
裴郁能感觉到云葭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这让他更加不敢抬头了,心脏好像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自控能力,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这让裴郁原本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也不禁染上两抹薄红。
裴郁呼吸急促,他不由庆幸此刻自己低着头,身边又无人察觉他的异样。
“姑娘。”
陈集领着一众人与云葭请安。
云葭微微颔首,终于把落在裴郁身上的视线收回来了。
徐琅早就看到他姐了,平常云葭站在几丈之外,他就忍不住蹦蹦跶跶蹦跶过去了,这次倒是磨磨蹭蹭的,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到马车边,头也不敢抬,埋着脸,轻轻喊人:“姐姐。”
“嗯。”
云葭看他,待见他鼻青脸肿的不由蹙眉。
本来就挨了两巴掌还没好,又添新伤,看着实在可怜,她伸手想碰他的脸问问他疼不疼,可徐琅以为云葭这是生气了,要揍他,连忙抱头求饶道:“姐,我错了,你别打我了!”他倒惯会撒娇,还知道扮委屈,黏黏糊糊哼哼唧唧的,一点都没有刚才面对郑子戾等人时的狂妄样,靠着马车压低声音继续道:“姐,那么多人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云葭:“……”
她是实在看不出她这个弟弟这副样子哪里是想要面子的。
她神色无奈地收回手,身边惊云却没忍住轻笑出声:“小少爷误会了,姑娘是担心您,想看看您脸上的伤呢。”
“诶?”
徐琅抬头,正好扫见云葭无奈的脸,他轻轻眨了眨眼,询问道:“阿姐,真的?”
云葭依旧端坐于马车上,闻言也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要是真想挨打也行。”
陈集等人听到这话,笑意都不由浮上眼底。
裴郁却没笑,他只是情不自禁地抬起眼眸,看着远处姐弟在一起的画面,他的眼中似是闪过无数艳羡的情绪,只是这一份艳羡也只是被他藏在了眼底深处,轻易不会让人察觉,不等旁人发觉,他便又垂下了头。
眉心却不自觉拢起。
肩上的伤好像又开始疼了。
明明他早已习惯了忍受疼痛,当初被猛虎撕咬胳膊和腿,他都咬牙挺过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边徐琅跟她撒娇卖乖,他竟然觉得这处伤处不仅没有因为时间而转好,反而越来越疼,甚至疼得他想蹲下来。
无人知道裴郁此刻所想,徐琅还处于高兴之中,知道他姐没有打他的意思,他也不扮委屈了,手从头上放下来,顺着杆子就想上坡,还想跟云葭讨一顿撒娇,让他姐好好安慰下他今天受伤的心灵。
只是手才放在车辕上面,脚还没上去就被他姐伸手按住了脑门。
“阿姐?”
徐琅不明所以。
云葭看着他说:“先等下。”说完,她主动要下马车。
车夫忙替她备好脚踏,云葭由惊云扶着走下马车。
陈集等人见她过来纷纷垂眸,恭候两侧,不敢直视,徐琅则不明就里的跟在她身后,等意识到他姐要做什么,徐琅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遗忘了什么。
他一拍脑门,诶了一声,“我说我怎么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
他腾腾腾跑到裴郁那边,问他:“没事吧,还能挺得住不?”
裴郁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但他的脸色明显比先前还要苍白。
徐琅看他这样就来气,冲裴郁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死犟死犟的,老黄牛都没你那么固执!”话虽如此,但徐琅朝裴郁伸出去的手却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了他,从吉祥手中接过裴郁之后,他转头问云葭:“姐,现在怎么办?”
云葭走过来,她先看了一眼裴郁的伤处,见那支深入皮肉的箭以及染红肩头的血衣,云葭蹙眉:“疼不疼?”
她问裴郁。
裴郁低垂的浓睫猛地一颤,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他本就不知该如何与云葭说话,此刻就更加不知所措了,他垂着头,不语,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捏紧。
旁人倒是早就习惯他这副模样了,徐琅还帮他跟云葭说道:“姐,你别管他,他就是个哑巴。”
“你看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去还是……”
云葭自然不会介意,看不到裴郁的脸,她的视线便继续落在他的肩上。
“路上颠簸,这样回去只怕会加重伤势。”
“陈集。”她喊人。
陈集连忙出列走了过来:“姑娘。”
云葭问他:“你以前跟孙师傅学过,这伤,你可能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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