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几玉
对视须臾,他看出她面上的几分羞意,气音钻入耳内:“就是例假。”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寂静,他穿着秋季校服,她则是一身棉质睡衣,手臂横搭,稍稍移动便会碰到。
他想不动声色地挪远一些。
然而她突然趴倒,下巴戳上交叠的手臂,手肘触碰到他手背时,那支笔“啪嗒”掉落。
谢观棋盯着那一小道划痕,微乱而隐晦,如同不可言说的心事:“你今天请假,是因为这个?”
“嗯。”秋露慢慢点头,郁闷和怅然溢于言表,“上次我们去礼堂听青春期教育讲座的时候,女生们私下里就在聊这个……那会儿我还没有嘛。后来朋友偷偷告诉我,如果一直没有的话,以后可能……”
他问:“可能什么?”
她做出微微吞咽的动作,小声说:“生不了小孩。”
又是微妙的沉寂。
“嗯。”谢观棋好半晌才启声,“可你不是……”
趴着的人抿唇叹气,他不解地抬眸,就见她用铅笔去戳橡皮,一个洞两个洞……
“哎,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说,“今天心情怪怪的。”
这段对话无疾而终,他好似也被影响,白纸黑字如错章的乱码,从眼前飘过,刻不进脑中。几分钟后,他没头没尾地开口:“生不了就不生,没什么。”
“啊?”她错愕地张唇,他垂眸不语,尴尬到后背燥热燃火,唯一能反应过来的动作便是把早已写完的试卷再翻一面。
秋露恍惚:“你还在想那件事呀,还远着呢,以后再想。”
谢观棋微抿唇,他想说以后她会有丈夫,也不用他这个外人来想,但上一秒尴尬劲还没过,便闭口不谈。
他说:“写作业吧。”
她回:“嗯,而且我现在一切正常,应该是能生的。”
四目相对。最后,一个轻咳低下头,一个脸红趴桌面。
“我写完了,你有不会的再问我。”谢观棋盖上笔帽决定撤离,在她仰望的目光里欲言又止,“你……要不要喝牛奶?”
“热的。”他补充。
“不喝牛奶。”秋露连连摆手,压弯眉眼看着他,“谢观棋,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上学啦。”
他点头,手碰到门把时忽然想起什么,背对着她垂眸问:“你和别人说,我们是兄妹?”
她马上摇头:“没有没有,只有巧一私下问过我,你是我什么人,我觉得你是比好朋友更重要的人,所以我就说……”
“我说你家就是我家,她可能就默认你是我哥哥了。”
他睫下的眼慢慢抬起,盯着门后的粉色贴花,她紧跟着问:“你觉得我可以这么说吗?”
“可以。”
“好!”他听见她在身后开心地说,“那我们明天见哦。”
握着门把的手指微乎其微地动了下,就像胸腔那颗心,在今夜出现太多忽快忽慢的时刻。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期待明天快点到来的情绪。
那个夜晚,谢观棋做了一个奇妙的梦。他误入一片贫瘠的荒漠,寻到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芽,拂开积年的尘土,那枝嫩绿的芽下,是一颗鲜活的、持续搏动的心脏。
原来,一切因果皆在那个闷热的下午,在那一眼之后埋下,它在四季的风、岁月的河里,悄无声息地长大,长到根脉相连,长到生死相依。
他用身躯抵挡风沙,用双掌护住新芽,他在梦里轻声喃喃。
“嗯,明天见。”
第8章 观棋不语(8)
12点36分,秋露保存文档,抬眸看向对座的空位。
来意潮传媒坐班的这周,她被安排坐在谢观棋对面另外一位副总监的位置上,这位副总监负责淘客领域,时常在外谈业务,所以位置长期空着。
本以为在这样独立的办公空间里可以一抬头就看见亲爱的老公,让她工作更有动力,岂料他每天坐在工位上的时间屈指可数,不是被那位叫宋杰的经理叫走开会,就是去找经理谈事。
Lu露:还不回来吃饭吗?
意料之中无回应。这里是他的地盘,她现在只是合作方借调来的一名小编剧,不是能对他为所欲为的小妻子。
秋露站起身活动肩背,目光越过他桌面的电脑,看到水杯旁那只“飞天小人”玩偶摆件,她在创汇的工位上有另外一半。
无所事事的热饭环节,余光里走近一个栗色卷发的美女,拉开微波炉小门放入饭盒,笑着同秋露搭话:“你是创汇的那个编剧吧?我叫赵依景,是付费短剧的商务专员。”
“你好,我叫秋露。”来公司几天,还没和这里的其他员工说上话,这是第一个。
微波炉内灯光熄灭,秋露取出饭盒,赵依景微微惊讶地问:“你帮谢总监热饭吗?”
她低头辨认,盒身侧面有一朵小花贴纸:“没有呀,这是我的。”
赵依景用手一指:“这么巧,谢总监的饭盒跟你一样,这几天吃饭你没发现?”
秋露微张唇,没料到生活处处是细节。这个饭盒还是她在超市商品打折的时候入手的,买一送一超大容量,很实用。
她只能说:“我平时吃完饭的时候就趴在位置上睡了,可能那个时候谢总监才回办公室,所以没注意到。”
“哎呀,说曹操,他就来了。” 赵依景忽地压低声音,示意秋露转头,“你看看,是不是一样?”
谢观棋单手拿饭盒,身旁还有大腹便便的公司经理,两人边说话边往茶水间走。经理径直向前,他则朝她们的位置而来,目光在秋露身上停顿几秒。
“谢总监。”赵依景打招呼,谢观棋微微点头,发现微波炉里空无一物,又看向秋露:“用过了吗?”
“嗯,你用吧。”她半垂眸,时不时瞟他修长的手指。
“谢总监,你和……嗯,秋露,你和她的饭盒是同款。”
“我知道。”他说得云淡风轻,“看见过。”
赵依景做对外业务出身,闲谈起来随和又热情:“秋露,你去过转角落地窗那里吗?我们一般都会去那儿吃饭,要不要一起?”
微波炉叮一声,两人目光同时扫去,谢观棋默默站在一旁拉开小门拿出饭盒,秋露顺着她的提示朝后望:“可以呀。”
“谢总监去吗?”赵依景又问。
他说:“你们去吧,正好带秋露熟悉一下公司环境。”
是客套的婉拒,也是对她到来的照拂。
夫妻二人在某个瞬间视线相交,短暂的停顿里心鼓声躁动,好似多看一秒就要露馅。
“秋露,那你看要不要去冰柜再拿瓶喝的,我在那边等你。” 赵依景拍她肩膀,挥挥手走了。
秋露的目光缓慢滑落,他今天穿的黑色外套还是去年她送的生日礼物,全身上下都属于她的老公,现在只可看不可摸。
谢观棋同样侧过头来,她今天穿的是上回逛街时他刷卡的那条蓝色裙子,如一片静止的海,远眺近看都心甘情愿为之驻足,他用眼底融起的笑,掩盖着迷。
她告别:“谢总监,那我过去了。”
他颔首:“好,去吧。”
秋露拿上饭盒,眼底的恋恋不舍留给他。谢观棋不动声色望她背影,海风一过人也渐行渐远。
***
13点23分,秋露脚步轻快走进办公室,敲击键盘的声音是当下唯一的动静。她没有马上走回座位,而是停在他左侧打开桌面上的饭盒,里面的饭菜原封不动。
那双飞速打字的手毫无征兆地停顿,两秒后又敲击几回,一个紧攥的小拳头缓缓落在他的键盘上方。
谢观棋笑了笑,顺从地停下后,手掌包裹住她的拳头,热意烧过她的手背。
秋露惊讶他的直白大胆,回头确认门口无人窥视到这一幕后,无声地用眼神瞪他。
“谢总监,你经常这样对不对?”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按时吃饭,加热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都不会再加热,直接吃冷的。”
他说:“不是,今天是例外。”
“我才不信。”她把他的键盘上移,腾出放饭盒的位置,揭盖后摆上筷子,最后心疼地望着他,“好在我来了意潮坐班,不然都不知道你这个工作狂还在会议室里晕倒过。”
谢观棋诧异抬头:“谁跟你说的?”
她强忍住想抱他的念头,说:“你们公司人美心善的小姐姐们。”
半个小时前,因为秋露的到来,话题自然绕不开付费短剧项目,谢观棋的名字高频出现,她也在七嘴八舌之间,了解到意潮目前的局势。
“上次看小蓝人的朋友圈,把我都给整焦虑了。”
“我都没加他,发了啥?”
“就说越来越看不懂如今的经济局势,做什么项目都只有几个月的稳定期,公司今年的目标是活下去。”
“每年年会上他不都这样说?各位同事们,今年我们活下来了。”
“但今年情况更糟,电商部倒闭后,前几个月不是陆续裁员吗?为了给新项目组腾位置,把一些数据不好的故事组同事辞退了,没想到新项目做得一团乱,也搞到分崩离析,现在就看付费短剧这个项目能不能做起来,谢总监压力肯定很大。”
“谢总监真不容易,三个月带组,半年当上总编,第二年直接升了副总监,这升职速度堪比坐火箭。”
“还能为啥,公司为了留住他呗,而且这里考勤比较自由,方便谢总监工作之余还能兼顾家庭。”
“看来他真是个好老公?那次他不是在会议室晕倒嘛,听说本来想给他家人打电话,他就是不同意,原因是那天是他老婆生日,他要陪老婆过节,怕她担心。”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哎呀,周总监难得回来,每次回来都爱跟我们聊天,八卦不都从他那里来的嘛。”
“周总监不愧是妇女之友哈哈哈……”
秋露食不知味,赵依景也久久没有发言,大伙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半公司”人员,话题又往家长里短绕。
因此,回到办公室后,看到他这样摧残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心疼。
她又朝他走近一些,在办公桌遮挡的暗角里勾住他的左手,难过地问:“我生日那天,你是用什么精力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菜,还帮我烤了蛋糕,又把家里布置得那么漂亮?难道是用人参吊着一口气吗?”
“哪有这么夸张。”谢观棋最怕她胡思乱想,握紧那只手笑道,“那天就是普通头晕,喝水后就没事了,我身体好不好,你感受不出来?”
她唇张一半,他突然岔开话题:“今天中午的菜怎么样?”
“好吃极了。”秋露闷闷地说,“她们问我是不是自己做的,我说是我老公准备的爱心便当,每天菜式不重样,大家都露出惊叹的目光。”
“是吗。”他听她说话总觉得有趣,笑完后低头继续吃着。
她伸手轻捏他耳垂,目光里只有他:“我也羡慕我自己。”
谢观棋含笑抬眸,头微微一偏,主动将脸颊陷入她的掌心里。
“观棋啊,那个外包拍摄的事——”
声音飘来的那一秒,秋露立即背过双手回头,动作快如闪电,像作弊被老师当场捉住的学生,眼睛定定望向门口。两站一坐互相对视几秒,宋杰迟疑地问:“你们在讨论剧本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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