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 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袖口处的布料翻上去一块,发丝扫过手腕内侧那条疤痕, 低垂的视线也跟着定格。
扭曲, 丑陋。
攀附在淡青色的血管上,就像是条匍匐吸血的恶虫。
冰凉的指腹覆上去, 轻轻摩挲,当时割开皮肉那种痛,好像还历历在目。
从墓园离开的时候,她无端生发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感。
反正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条贱命。
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突然就不想死了。
准确来说,是不能就这样死。
起码要让有些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潘多拉魔盒开启,罪恶与仇恨的因子悉数释放。
她找人打听了很久,才知道祁安因为受伤住进了医院。
第一反应是痛快和解气,虽然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她以为上天开眼,给了祁安该有的报应。
可没想到的是,她过得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差,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到她,陈泽野也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旁照顾。
就连她住的病房都是最昂贵的那种,一晚上的花费要自己兼职几个月才能攒够。
而她呢。
舆论闹得沸沸扬扬,虽然网上部分人对她表示支持,可曾经那些朋友却觉得她精神出现了问题,纷纷划清界限远离。
她们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对祁安流露出同情。
学校那边也迟迟不肯取消对她的处分,甚至有劝退她的想法。
她于阴暗缝隙中偷窥得越多,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可悲的小丑。
为什么痛苦的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她一直潜伏等待时机的到来,终于在那天晚上等到陈泽野的短暂离开。
……
习惯了陈泽野陪在身旁,即便是几分钟的分别,祁安还是有些不适应。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她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不自觉的,去触碰无名指上的戒指。
唇角向上弯起,眉眼间盈满柔和,祁安想起那天在医院的小花园里,陈泽野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脸上笑意便更重。
身旁只有一盏小台灯开着,光线昏昏暗暗,银戒捏在手里,她凑近看了很久才发现,戒圈内侧有两个不太明显的字母——
A&Y
安野。
就在这会儿,房间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连忙把戒指套回手上,还没来得及偏头看清是谁,脖子便猛然被人掐住。
姜韵虎口死死卡在她喉咙上,咬牙切齿,仿佛要把所有的恨发泄出来:“你怎么还没死啊。”
“你说你到底哪好啊,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选择站在你这边啊。”
祁安呼吸变得困难,胸口艰难地起伏着,她重重吸了口气,顾不上还在输液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把姜韵推开。
输液管伸直拉长,针管暴力扯断,回流的血液顺着手背滴落,砸碎在白色瓷砖地面,像悬崖滋生出的暗色荆棘。
姜韵没想到她会还手,猝不及防地趔趄几步,后腰磕上床头柜角,疼痛顺着脊椎向上蔓延。
祁安没心情和她废话,拿起旁边的手机准备报警。
姜韵注意到她的动作,再次扑过去,她力气比祁安大,轻而易举抢走手机,砰一声摔在地上。
金属后壳撞出沉闷声响,屏幕挣扎几秒便熄灭了。
情绪在失控的边缘一触即发,姜韵拽起她衣领控诉:“你怎么好意思去报警啊?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都是你害的吗?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被处分,我妈妈也不会出事。”
“姜韵。”
腹部伤口在推搡中受到撕扯,猝不及防的痛意迸裂,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身下床单被揪出褶皱。
祁安倒吸一口凉气,咬紧牙关皱眉看她,语气里的不满很明显:“你所有的遭遇和我没有半分关系,都是你自作自受。”
“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如果不是你先来挑事,学校就不会对你做出处分,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请你不要再没完没了地无理取闹,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我的耐心和忍受程度都是有限的。”
嘉嘉和蒲兴刚好这个时候赶到,看清楚里面状况后,目光陡然一沉——
“你来这干什么?!”嘉嘉冲到病床旁边,不客气地下了驱逐令,“要发疯去别地方发,这里不欢迎你。”
“蒲兴。”嘉嘉朝男朋友使了个眼神,“你快把她弄出去。”
蒲兴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臭着一张脸扯过姜韵手腕,不怎么留情地把人往外拖:“之前的账还没来得及和你算呢,你倒主动送上门了。”
“医院里不能打打杀杀,识相的话你就滚远点。”
病房门砰一声被关上,嘉嘉注意到祁安的手背在流血,脸色也苍白得过分,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安安。”
“你怎么了?”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慌张地掀开被子,她才发现祁安身上那件薄衫,衣襟处已经被渗出来的鲜血染红。
怕造成更严重的损伤,嘉嘉不敢轻举妄动,手臂无措地挥舞在半空:“安安。”
“你先忍一下啊。”
“蒲兴!”她胡乱在蒲兴胳膊上拍了几下,推着人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啊。”
“快叫医生过来。”
“啊。”蒲兴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脚步生风地往外跑。
姜韵在外面看着这一幕,眼尾逼得更红。
她摸到口袋里一早准备好的注射器,不管不顾冲进去,躲开所有的桎梏,将针管用力刺向祁安手背——
尖锐的痛感传来,冰冷药液被注射推入。
夜好像更黑了。
酝酿了整晚的暴雪倾盆落下,将所有的色彩与阴暗冲刷,无声似有声,给人以黑白颠倒的错觉。
几条街外的巷口,警笛声与救护车声一齐撕破夜空。
倒在血泊里的人被抬上救护车,而另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则被反手扣押住。
*
姜韵给祁安注射的是某种精神镇定类药物,剂量很大,加上旧伤复发,她高烧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
刺鼻的消毒水味填满鼻腔,祁安又做回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梦。
她坠入无垠的深海,失重感袭来,不断沉没的过程中,有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陈泽野以生命为代价将她救上海岸,在她耳边反复低语重复说:“我会保护好你。”
“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滴——
祁安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眼还是那片熟悉的白色。
高烧的后遗症还在,喉咙口有腥锈的血味,头像是被敲碎了一般疼痛,祁安忍不住皱眉,嘉嘉的声音跟着敲进耳膜。
“安安你醒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医生很快过来给她进行检查,确认没有大碍后,嘉嘉勉强松了口气,但声线里的哭腔还在:“吓死我了。”
“你昏睡了整整三天。”
祁安费尽力气朝她扯出淡笑,视线在病房里扫过,很快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泽野呢?”
“啊?”
嘉嘉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马上又被隐藏掩盖,字音卡顿:“那个...”
“陈泽野他回临舟了。”
祁安懵了半分钟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重复:“回临舟了?”
“他回临舟干什么啊?”
嘉嘉掌心密密麻麻全是冷汗,她实在不擅长撒谎,不自觉吞咽着:“好像是陈家有什么事要他回去处理。”
“安安。”嘉嘉及时转移掉她的注意力,“你渴不渴啊?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吧。”
祁安摇头:“不想喝。”
她想见陈泽野。
手机安静躺在床头,好在姜韵那下没有摔坏,她单手解锁屏幕。
昏迷这几天不少人给她发了消息,可唯独置顶联系人那里什么都没有。
最近一条记录还停在上一周。
委屈盛满溢出,眉心小幅度蹙起,嘉嘉刚才那些话她并没有完全相信,侧过身在键盘上敲字:【你到底去哪了啊。】
【是发生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然而整整半天过去,她都没能收到任何回复。
心脏在失望与落空中不断跳横,第三次拿起手机,嘉嘉一把摁住她胳膊,拧眉佯装生气,语气强势:“安安,医生说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你见谁家病人五分钟看一次手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