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漆黑眼瞳被夜色点染得更浓,茭白月色如水般流淌, 在他长而浓的睫毛上镀上一层如霜银光,又在眼睑下拓出很淡一层阴影。
祁安移动着朝他那个方向贴近,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凛的味道,感受着他心跳与呼吸。
体温相互熨帖, 祁安在他指尖上捏了捏,声音很轻:“阿泽。”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这份爱太浓,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也太多,有时仅仅一个眼神, 或者一个动作, 都能破解出对方欲盖弥彰的想法。
就犹如盘旋在银河系中的两个星体, 磁场使然,只要存在,就会难以抑制地相互吸引, 相互靠近。
眼睫抬起落下, 祁安噙着一对杏眼看向他:“是不是担心给不了我更好的生活?”
深藏于心中的那层薄膜终于还是被这句话戳破。
陈泽野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 喉结生涩地滚了下,眉头一压再压,低声说出一个嗯。
搂着她的手臂不断收紧, 不想她看穿自己眼中复杂难耐的情绪, 陈泽野阖上眼,嗓音仿佛被红热的烟灼烫过:“确实是有一点怕。”
他不是圣人, 当然会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别怕。”祁安下巴抵在他颈窝附近,清浅呼吸均匀打在他身上,不断重复着,“陈泽野你别怕。”
小姑娘声线本就偏软,不急不躁还带着几分
甜,将他所有的矛盾与不堪,无声融化消解。
“爸爸和弟弟离开的早,妈妈又不喜欢我,回家的次数很少,关心与照顾更少,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磕磕绊绊一个人往前走。”
“再后来——”
祁安停顿片刻,指腹轻轻碰在他手背的青筋上,描绘摩挲:“再后来我转到黎北,进入一中,又在那里遇见了你。”
“我的生活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一点点变得有希望的。”
就像是穿梭在黑夜迷雾中的行人,跋山涉水龃龉独行,却被沿途的荆棘与苦难折磨出满身伤痕。
直到他出现的那个瞬间。
黑暗与寒凉湮灭退散,万物破晓,天光永明。
远处的霓虹灯光闪动变幻,祁安睫毛跟着轻颤:“我现在想要的不多。”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全都不重要。”
她又不太老实地去抓他的手心,小声说:“我知道你很爱我。”
高中那会儿,嘉嘉私下里不止一次和她说过。
说陈泽野长了副流连花丛的渣男模样,资本条件都摆在那里,看起来应该是玩得很花那种脾性。
实际圈子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干净。
在遇见祁安之前,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没和谁有过半分暧昧,身边关系好点的人只有蒲兴和江驰逸。
再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他对她更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会主动和异性保持分寸,从不让她有胡思乱想的机会;会把她介绍给所有的兄弟朋友,之前从不发动态的人,朋友圈里却全都是她的照片身影。
坦荡磊落地将这份爱意公之于众。
会照顾她所有的小情绪,用最贴心的方式哄着也疼着,只要是她想吃的东西,哪怕在深夜,哪怕在寒冬,哪怕要跨越大半个城市,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所有心愿都能得到满足。
为她构建出充满爱与温柔的乌托邦。
“但你要知道,我也很爱你呀。”祁安凑过去在他下巴那里亲了亲,“我们都不要再用违心的话伤害彼此。”
“好不好?”
气氛在此刻缄默沉静,陈泽野垂下眼,视线灼灼落在怀里人身上。
他长久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深,像不见底的漩涡。
女孩乖巧地靠在他身上,琥珀色的眼眸澄光,在昏暗暮色中格外明亮,散乱下来的长发散在两颊,柔顺而乌黑。
他的安安,他的宝贝。
她是那么温柔,那么漂亮,那么懂事,那么坚强。
又那样叫他心动。
她从不是什么任性胡闹的小女孩,即便经历过数不清的苦难,还是愿意付出满腔爱意,捧着沉甸甸的真心在他面前。
她像是细腻坚韧的白山茶,给予他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他怎么舍得离开她呢?
于是在这个静谧的雪夜,心跳频率共鸣的那个刹那,他倾身吻了过去。
唇瓣辗转相贴,呼吸声交叠,本就稀薄的氧气更是被悉数攫取掠夺。
这样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祁安承受不住地抬起手,纤瘦胳膊环住他的腰腹,雪松味道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包围其中。
唇齿被轻柔地撬开,他的气息很深地渡进来,带着侵略性,喉咙里的细小呜咽全部被堵住。
浑身上下都跟着酥麻起来,热火燎原,痒与欲简直要把她融化掉。
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气,睫毛颤得过分厉害,视线模糊且昏暗,其他感官被无线放大。
衣服下摆不止怎么被蹭上去一截,露出少女漂亮精致的腰线,陈泽野掌心覆上去的那一瞬间,祁安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都轻轻颤栗起来。
脸颊脖颈被反复亲吻,每一处都没有放过,世界下沉着也放纵着,犹如置身在无垠海水中,浪潮接连不断冲击拍打,颠沛到神智全失。
他额前的碎发扫过她薄薄的眼皮,拂开潮热的汗湿。
气氛燥到无可救药,窗外的街灯逐盏关闭,让人面红心跳的喘息声中,他们相拥着平复,久到天昏地暗。
陈泽野把脸埋在祁安颈侧,热气喷洒勾勒过耳廓,像是某种情.动的催化剂,时间滴滴答答流逝,他嘶哑着叫她。
“宝贝。”
祁安手指插进他的发茬里,黑白交叠形成鲜明的禁色,恍惚间听见他声音好低地说:
“你放心。”
“无论怎样,我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陈泽野保证。”
他不会让她输。
他会不惜一切为她遮风挡雨,亲手为她创造出一个未来。
字句未落,祁安感觉颈侧传来湿意。
滚烫灼热,她分神怔愣好久,意识到那是陈泽野的眼泪。
心脏好似被泡进高浓度的柠檬水中,眼眶荡起层层酸涩,她掌心捧住他的脸,勉强挤出笑意安慰:“我相信啊。”
“你是陈泽野啊,是我男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当然相信你。”
“我会陪着你的。”祁安将他眼下的泪痕擦干,呢喃着安抚,“陈泽野我会陪着你的。”
“好的坏的我们都一起面对,我会陪你回到那个巅峰的。”
*
那天晚上,两个人挤在狭窄的病床上,想靠着说了好多话。
祁安问他这四年半到底去了哪。
陈泽野答得很含糊,告诉她是被家里人送去了美国,在那边读书,大三时发现学院和江大之间有交换项目,便提交申请回国。
祁安其实能猜到一点。
当年他不告而别,一夜之间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宛如人间蒸发般消失,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陈家。
手指微微蜷缩,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陈家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几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联系过自己。
但最后。
她手指攥着他衣角,两道细眉皱起:“阿泽。”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陈泽野愣了愣,指腹揉上她耳垂,将问题抛回来:“你呢宝贝?”
“你过得好吗?”
祁安脸埋进他胸口,委屈不知道在哪一瞬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她咬唇拼命摇头,细细糯糯地说不好。
“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想得很辛苦。”
陈泽野嗯了声,心疼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呼吸也难以自持地颤抖,轻轻揉着她的眼尾:“我也一样。”
“过得不好,总是在想你。”
他还问祁安为什么要抱着自己的衣服入睡。
“因为实在太想你了。”祁安带了点鼻音回答,“抱着你的衣服,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陈泽野一颗心反反复复几乎要被捏碎,沉下语气:“我回来了。”
“以后都有我在身边陪你。”
靠在陈泽野怀里,那晚祁安难得没有借助药物就沉入梦乡。
陈泽野没有睡,一直那么抱着她,手指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抚摸她的脸颊,低垂眼眸目光专注,好像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隔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窗外的风雪终于停了,阳光顺着窗帘缝隙朦胧地钻进来。
祁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是男生紧实而流畅的手臂,不轻不重搭在她腰上。
腕骨内侧那个纹身还在,黑色罂粟缠绕那串英文字母,盘旋交错在青紫色血管上。
感受到怀里人的动静,陈泽野低头在她额角上亲了亲:“不再睡会吗?”
祁安睡得很饱,摇摇头说不用,发丝蹭过他下颌,伸出手在纹身那里碰了碰,还是很好奇:“这真没什么特殊含义吗?”
陈泽野低笑一声,胸膛微微传来轻震,反扣住她的手,哄人意味很重:“宝贝。”
“真的没有。”
祁安抿抿唇:“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