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陈泽野低声笑起来:“我们安安——”
“看来也很会撒娇啊。”
十二月下旬的时候,江北温度已经低到可怕,计科院有场学术挑战赛,需要陈泽野和关浩到京南参加。
这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分别,临出发的前一晚,祁安特别舍不得。
行李箱摊在地上,祁安帮他把换洗衣服装好,在旁边掰着手指叹气:“一共要去五天啊。”
“好久。”
陈泽野把人抱起放到床上,捧着她的脸轻蹭:“我也舍不得你啊宝宝。”
“不过这个比赛很重要,等结束后我就立马回来陪你。”
“好不好?”
祁安还没有不懂事到这种地步,晃了晃他胳膊:“好啦。”
“你安心比赛,我在家等你呀。”
习惯和陈泽野住在一起,骤然要独自面对空荡的房间,祁安还有些不适应。
于是那几天她搬回宿舍,拉着闻姝和自己作伴。
陈泽野那边的赛程安排很密集,祁安也有两场辩论赛要准备,小情侣只有晚上才能短暂地说会儿话。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只要能看见对方,就足以把整天的疲惫清空。
不知不觉到了圣诞,江北从清晨便开始飘雪。
祁安行程安排得很满,上午有三节专业课,下午要去给萌萌上家教,晚上还要赶去辩论队开会。
大街小巷的节日气氛都很浓重地铁口附近有颗挂满彩灯的圣诞树,祁安拍了张照片发给陈泽野。
【阿泽你看。】
【好漂亮啊。】
【圣诞节快乐呀。】
从明法楼出来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本以为是陈泽野回了消息,结果是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小心翼翼滑动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祁安吗?”
祁安顿了几秒,不太确定地反问:“你是......关浩?”
“是我。”关浩语气很严肃,“陈泽野有联系过你吗?”
耳边炸开嗡的一声,祁安抓紧身旁的扶手,艰难从喉咙里逼出几个字:“昨天晚上我们打过视频。”
关浩追问:“那今天呢?”
“今天......”声线分明弱了下去,祁安摇头,“没有。”
攥着手机的关节泛白,祁安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听筒那头安静很久,似乎觉得瞒不过:“有人匿名向主办方提供消息,说陈泽野他——”
“他曾经进过监狱。”
祁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可那件事不是早就结案了吗?陈泽野是无辜的啊。”
“我当然知道这些消息不实,对方似乎也只是想利用舆论搞他心态,最好能主动逼他退赛,再不济也能影响他发挥。”
“但在选手之间已经传开了,好多人都在议论,主办方似乎也有注意到。”
“我起来才发现他人不在酒
店,电话也联系不上,以为他会...”
说到最后关浩自己也烦躁起来:“其他别的还好说,只是这次来京南,我看他没有带药,担心——”
祁安敏锐地捕捉到什么,紧张打断他的话:“什么药?”
“陈泽野他生病了吗?”
“啊?”
关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言语变得磕巴:“没、没什么。”
“不是药,是一个重要的材料,他好像忘在江北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将电话挂断。
然而祁安却不受控制地浑身发起抖来,满脑子都在想陈泽野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吃药啊。
她开始回忆这段时间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却没有发现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名,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祁安拨通江驰逸的电话。
江驰逸刚从赛场上下来,看见她的名字有些意外:“安妹?”
“找我有事吗?”
祁安声线已经开始颤抖,咬着唇肉死死压抑:“驰逸哥。”
“陈泽野他是不是生病了?”
江驰逸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默了半天生硬否认:“没有啊。”
“他最近不是一直忙着什么比赛吗,怎么会生病。”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中,祁安听出他话中的端倪。
睫毛濡湿,眼底的酸意忍不住,热泪大颗大颗掉在地上。
江驰逸听见听筒那边的哽咽声,也跟着慌乱起来:“诶安妹,你别哭啊。”
“要是让陈泽野知道我把你惹哭了,这小子指不定怎么和我算账呢。”
祁安用力吸吸鼻子,声线中多了几分祈求:“那你告诉我好不好?不要瞒着我。”
“陈泽野他到底怎么了。”
江驰逸犹豫很久,叹气承认:“是双相情感障碍。”
第91章 周年
江驰逸紧接着还发过来一份身体检查报告, 就诊人那一栏上清清楚楚写着陈泽野三个字。
就诊日期在今年五月,那个时候距离陈泽野回国还有半年时间。
症状那一栏上写着睡眠需求减少,情绪间歇性波动, 食欲显著下降, 伴随着重度焦虑,抗拒与外界交流, 具有强烈的轻生意向。
诊断结果为双相情感障碍Ⅱ型。
密密麻麻的小字犹如淬炼过的利刃,血淋淋地刺穿胸口,痛意麻痹神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弥散。
唇内的细肉被生生咬破, 鲜血的腥锈辗转于唇舌,应激反应发作,眼睫犹如被打湿的蝴蝶羽翼般,止不住发颤。
无形的手扼制喉咙, 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祁安脸色发白地靠在身后栏杆上, 身边路过的学生,纷纷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同学?”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停在她面前,俯下身语气关切, “你还好吗?”
祁安费力抬起眼, 长发因动作从肩膀后滑落, 垂在脸颊旁,将白瓷般的肤色映出几分病态,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掉。
干涩唇瓣翕合, 她摇摇头, 很低地说了一句没事。
电话那头的江驰逸察觉出这边情况不对,急切语气从听筒中接连传出:“安妹?”
祁安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换到一个更安静的地方,眼尾逼得泛红,抿住唇角叫他:“驰逸哥。”
声线虚弱飘渺,仿佛飘在天空中的羽毛。
“他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安妹。”江驰逸尽量安抚着她的情绪,“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我和陈泽野也是在他回国三个月前才遇上的,所以了解的情况并不多,只知道他这几年过得不太好。”江驰逸把语气放得很缓,“但是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真的,你相信我。”
“之前他亲口和我说过,因为你在身边,生活有了新期待,所以每一天都过得很有意义。”
可是江驰逸的话并没能起到太多作用,祁安攥着手机,觉得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所有活力都被抽干。
不断撕扯,不断下坠,直至万劫不复处。
她想起他们在锦昌重逢的那个夜,少年瘦削又单薄的身影,融进昏暗浓重的暮色里,有说不清的脆弱与病态。
还有同居的这段时间,几次她梦中口渴,迷迷糊糊吵着要水喝,陈泽野几乎都是第一时间起身,帮她把温热的水倒好。
是不是他根本就没睡着呢?
祁安不太敢细想。
因为他从来都是这样,受了伤也不知道说痛,什么都压在心里,给她留下百分百的爱与温柔。
外头风声又起,雪势越来越大,夹杂着冷硬冰晶,仿佛要把整个城市摧毁颠倒。
关浩那边发来消息,说还是没有联系上陈泽野。
聊天框最后一条还停留着两个小时前,祁安不死心地拨通他的电话。
“嘟——嘟——”
听筒中的忙音冰冷而沉重,机械女声提醒她对方已经关机。
祁安跑着从学校回到家里,意料之中,同样不见陈泽野的身影。
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凭空消失的音讯,五年前那场噩梦犹如浪潮般迎面扑来,寒意像吐着芯子的蛇,从小腿一路向上蔓延。
最近一班去往京南的飞机也要等到凌晨五点,祁安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压低的黑睫拢住晦涩情绪。
她想起临走前他对自己说的话。
“等结束后我就立马回来陪你。”
明明只剩下最后两天的。
难道要再食言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