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陈泽野那边的背景音忽然变得有些乱,好像很多人在交谈,他语调拔高一点:“我这边也许很晚才能结束。”
“宝宝你不要等我,饿坏了该怎么办。”
祁安笑起来说没事,房间里有他准备的小零食,饿了可以先垫一垫肚子。
后来有人在旁边叫陈泽野的名字,似乎是找他有事,祁安很懂事地没多打扰,电话挂断在这个话题。
房间恢复安静,她翻了翻闻姝发来的作业,把商法老师布置的小论文写好,合上电脑后又开始发呆。
好无聊。
陈泽野不在,她也真的好无聊。
手机屏幕重新摁亮,祁安点开置顶聊天框,指尖来来回回翻动着聊天记录,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句想你上。
……
和江大那种楼林密布的现在风格不太一样,南大里的大多建筑都保留着古典江南特色,亭台楼阁,青砖灰瓦,给人一种烟雨蒙蒙的缭绕感。
祁安用手机上的地图软件查过,知道陈泽野他们开会的那个展厅在逸夫楼。
电梯厢里只有她一人,镜面反射出女孩乖巧温柔的模样,长发披散过肩,杏色羽绒服质地柔软,小半个下巴藏进衣领里。
显示屏上的数字转到5,金属门缓缓打开,报告厅在长廊最右侧。
然而还没等走近,透过半敞开的棕色木门,看见里面人群慌乱着喧闹着,乱糟糟一片。
过路玻璃窗没有关严,风声呼啸肆虐,和身侧几个女生的议论声一起传进耳朵。
“真没想到梁怀远居然会是这种人。”
“院里那几个教授平时对他那么重视,看来也都是靠关系换来的喽。”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啊,他下手那么重,对面那人眼睛都快被他打瞎了,肯定要判刑吧。”
梁怀远、打瞎。
祁安精准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耳边就像被扔下一颗炸弹,嗡一声将理智炸碎,额头手心都渗出一层虚汗,脸色也变得惨白。
下唇被咬出一排齿印,脚步急促且凌乱,还有几分踉跄在,十几米的距离如同几千米那般难熬。
表情被虚幻模糊掉,但能分辨出眼圈的湿,祁安跑进报告厅挤开重重人群,一眼看见台阶上殷红粘稠的鲜血。
像是散不尽的日暮,刺痛双眼。
顾不上发软的双腿,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也许不是陈泽野,目光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指尖一点点陷进掌心,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宝贝?”
后背抵靠上坚硬温暖的胸膛,鼻腔间充斥着熟悉的薄荷冷冽,陈泽野手臂搭在她腰上,将来往拥挤的人群同她隔开,垂下眼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眉心皱起,陈泽野低下头贴在她耳边:“怎么了?”
“是不舒服吗?”
祁安转身回手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胸口,委委屈屈的语气:“吓死我了。”
陈泽野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掌心在头顶安抚般地轻揉:“好啦。”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打得那个人不是我。”
祁安没有接话,只是抱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恨不得把之间涌动的空气都赶跑。
“不哭不哭。”
陈泽野无奈又心疼,手臂收紧,把人牢牢抱在怀里,用半打趣的语气逗她:“对你男人就这么没有信心啊。”
“以前好歹也当过几年校霸,怎么可能连梁怀远都打不过啊。”
祁安脑袋缩在他怀里,声音也发闷:“不许乱打架。”
“没打架呀。”陈泽野掌心去捧她的脸,将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又俯身在她鼻尖上亲了亲,“这不是想逗你开心吗。”
指腹摁在她发红的眼尾上轻揉,陈泽野又在她脸颊上捏了捏:“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女朋友呢。”
祁安却小声控诉起来:“你怎么就没欺负我。”
陈泽野眉梢微扬,模样带着点痞,声音懒懒散散:“床上欺负不能算真欺负。”
“而且你不也——”
祁安猜到他要说什么,连抬手去捂他嘴巴。
陈泽野纵容地笑起来,抓住她的手在掌心落下几个吻,然后把口袋里的小零食喂给她。
警笛声很快从楼下传来,将校园里原本的平静搅成一团,事情的经过也被简单还原。
被打那个男生叫做于嘉良,和梁怀远都是南大计院的学生。
这次挑战赛南大只分到一个名额,按照主办方的要求,应该是专业第一的于嘉良来参加,可最后公示出的人选,却莫名其妙变成了梁怀远。
这种现象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大学四年的时间,明明是于嘉良更加优秀,可所有的荣誉与风光却都落在梁怀远身上。
于嘉良也曾和院里相关领导反映过,最后得到的只有敷衍和推脱。
直到这次比赛前,于嘉良才从小道消息知道,梁怀远和院里教授有一定的亲属关系,并且他的研究成果,大部分是从他人手中盗取得到。
几年来的压抑让他忍无可忍,选择到比赛现场揭穿他的所作所为,主办方查明真相后,直接取消了梁怀远的参赛资格。
习惯了高高在上接受荣耀,习惯了鲜花与追捧,虚假面具骤然被撕开,梁怀远恼羞成怒,竟当众对于嘉良大打出手。
拳头发狠一般砸上太阳穴,温热的鲜血浸染指缝。
身穿制服的警察赶来,梁怀远被控制住,银
色手铐在冬日里反出几分寒凉。
余光瞥见独自站在一旁的祁安,他生硬停下脚,镜片下的双眸逼出几分痛恨和厌恶。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祁安用防备的眼神看着他,语气不善:“你又想干什么。”
梁怀远心态已经完全扭曲,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上,话语间还有几分不甘心:“他赢了。”
祁安表情很冷,嗤笑一声,嘴角扯出的弧度带着嘲讽:“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和陈泽野比啊。”
“他坦荡正直,拿得起也放得下,才不会像你一样,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满足私欲。”
梁怀远一愣,再次被她的话噎住。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他竟在祁安身上看见了陈泽野的影子。
祁安没什么耐心和他耗费:“还要我把那天的话再说一边吗?”
“行啊。”她轻蔑地冷哼一声,字字清脆,珠玉一般击溃他的心理防线,“陈泽野是永远的胜者。”
“你永远是他的手下败将。”
梁怀远气急反驳:“你——”
“干什么呢?”
一道更冷的声线从旁侧插入,金属一般的质地,压抑中混着几分戾气。
陈泽野走到祁安身边,用力握住她的手,指腹磨着食指关节,无声安慰着她的情绪。
颀长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淡淡的薄荷雪松让人感到安心,陈泽野抬眼,浅薄眼皮压出一道深邃褶皱,冷淡看向面前的人。
他个子本身就高,梁怀远又被躬身压扣着,高低落差造成的睥睨中讽刺感更重,一双黑眸紧缩收拢,眼睫拓下的阴影凶蛮更重:“几次了。”
他指的是私下挑衅祁安这件事。
他抬手在后颈上摁了几下,骨节轻声作响,话音松散却带着混不吝的痞:“梁怀远。”
“真活够了你直说,老子不介意提前送你一程。”
身后还有警察在,祁安悄悄拽了下陈泽野的衣角,小声叫他:“阿泽。”
警察很快把梁怀远带走拘留,现场也逐渐恢复秩序。
陈泽野转过身,目光里的冷硬被温柔取代,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面前人:“他动没动你?”
祁安仰起脸很软地笑:“没有呀。”
“别怕。”她勾着陈泽野的手指,小幅度晃了晃,“他真的什么都没对我做。”
某些情景好像再次上演。
爱人间的担心往往是相互的。
“那有没有吓到?”
今天场面太混乱太血腥,他担心祁安接受不了,喉结滚了下,眸色不明显加深:“让我抱抱。”
祁安抬起手环住他的腰,就这么乖乖由他抱着。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是各个学校派来的参赛代表,目光若有若无会往这个方向看,怕小姑娘不好意思,陈泽野把人往自己的衣服里藏了藏。
就这样好一会儿,祁安突然开口说:“阿泽。”
“坏人永远不会变好,他们本性永远恶劣,所以他们的恶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陈泽野怔愣片刻,反复琢磨她这句话,慢慢笑起来:“知道了。”
下午最后一场比赛上,陈泽野代表江大到台前演示。
午后阳光正柔,光影似流水般细腻,交错落在他身上,陈泽野一身黑色正装,衬得身形挺拔落拓,肤色冷白干净,线条流畅而分明。
比赛要求全英文发言,讲到某些专业知识时,他身上的自信与气场浑然天成,漆黑眼眸中闪着微光。
祁安坐在观众席上,心脏变得很柔软,她目光长久而专注地看着他,想起很久之前读到的一句诗——
鲜衣怒马少年时。
陈泽野本就应该这样光芒万丈。
应该站在顶峰最那个最耀眼的存在。
名次结果很快公布,江大顺利拿到第一,陈泽野站在领奖台上,祁安打开手机,想要拍几张照片记录。
摄像头对准的那一秒,他不偏不倚看过来,神色瞬间变得柔和,嘴角也噙起弧度朝她笑。
于人群中,只看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