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溺 第144章

作者:殊晚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校园 现代言情

  “不是的。”

  陈泽野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宝贝,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医生说过,我的病是因为原生家庭造成的。”

  父亲多年来残忍暴戾,母亲的去世又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堕落与颓废从十一岁开始便扎根在他的血肉里,像是一双无形的手,试图将他摧毁,将他掏空,将他推到无尽的深渊中。

  抽烟、酗酒、打架,他在这些恶习中放任自我,用消沉麻痹神经。

  最狼狈最浑浑噩噩的那段时间,是祁安将他拉了出来。

  潮湿阴暗的连雨天,雨水倾盆砸向地面,她踮起脚为他撑开雨伞,用爱与温暖驱散黑暗,让他看见光的希望。

  万物复苏,枯木逢春。

  可他们还是分开了。

  唯一的光也不见了。

  “再后来我去了国外,完全陌生的环境,语言交流也不顺畅,身边一切都让我感到非常不适应,情绪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自己根本没法控制,看过医生才知道,原来我是生病了。”

  双相情感障碍很痛苦,时而亢奋急躁,有消耗不完的精力和快乐;时而却又压抑消沉,积极的情绪被从身体中剥脱,对任何事物都失去兴趣。

  两种极端的情绪同住进身体,像两个凶狠的恶魔,他们斗争着也撕扯着,恨不能将他分成两部分。

  但最痛苦的并不止这些。

  他心爱的姑娘在大洋彼岸,与他隔着几万公里。

  “不过——”陈泽野掌心抚着她长发,眼眶像是浸透血色般泛红,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祁安说,“别怕。”

  “别怕啊宝贝。”

  “我现在已经好了。”

  祁安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尾音发颤:“你骗人。”

  心理医生在邮件上写得很清楚。

  让他

  尽早回去治疗。

  “没骗你。”

  陈泽野和她额头相抵,鼻尖相碰,沉黑眼眸定定落在她身上:“安安,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自从回国之后,我那些不好的情绪就很少出现了,失眠的状况也在慢慢好转,现在每一天我都很开心也很幸福,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觉得眼前灰蒙蒙一片。”

  陈泽野贴过去再次吻她,吻她嘴唇吻她脖颈,将所有的爱与欲都给她,沙哑声音在耳边低语,告诉她:

  “因为你就是我的药。”

  ……

  那晚祁安很乖也很配合,新换的床品是墨绿色,她瓷釉般细腻的皮肤沾在上面,被衬出几分霜雪般的质感。

  衣服凌乱堆在床角,窗帘紧闭,只有夜灯散发着幽微的光,空气里弥散着沐浴露的气味,清清爽爽的柑橘调,却和数不尽的湿与热纠缠。

  如瀑长发散乱在身后,女孩眼眸微微颤抖,脸颊泛起潮红,漂亮中带着几分妩媚,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

  心跳快到失控,陈泽野倾身吻过来,很温柔的吻,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有绵长与温存。

  然而身下的动作却很凶,不断进攻着索取着,将所有防线破坏掉,手指拨开她微卷的长发,吻向下游走,反扣住她手腕改为十指相扣。

  祁安被吻到恍惚,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小鱼,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骼都是柔软的,瞳仁被浸湿水汽,指尖在他手背上留下月牙形的痕迹。

  浴室的灯亮起,很温暖的姜黄色,淋下来的水汽蒸腾进入血液,无形中化为某种催化剂,陈泽野单手抱着她,又去拆开另一个。

  窸窸窣窣的声音,带来某种应激反应,悬空的脚踝跟着打颤。

  祁安手臂环上他脖颈,呼吸零零碎碎,之间的距离已经亲密到达顶点,但他仍然觉得不够,恨不得她将自己彻底吞没。

  掌心按上小腹那块,平坦中被攻占出凸起轮廓,他夸奖她说好厉害,又哄着她不要忍,哄她叫出来。

  他在她耳边说了好多句爱。

  闹到快要天明,陈泽野帮她洗澡,帮她把身上的水痕擦干,最后抱人回到卧室里面。

  整晚情绪消耗太多,祁安其实很累,但是她却不肯睡,蜷缩窝在陈泽野怀里,指腹蹭着他胸口那处纹身。

  嗓音哭到发哑,她轻轻叫他名字:“阿泽。”

  陈泽野手心很暖,贴在脊背那里,回应着说我在。

  祁安仰起脸去看他:“分开这几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陈泽野沉默了很久,看着她微湿的双眼,似乎明白逃不开,还是不确定地问:“真的要听吗?”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讲的。”他自顾自地笑起来,“就是怕你会哭。”

  *

  当年陆睿诚意外死亡,陈泽野被牵连诬陷入狱,虽然最后法院判定无罪,还给他该有的清白,但还是被有心人拿来扩散发酵。

  流言蜚语面前没人会在乎真相,某些罪名一旦扣上便很难摘掉,雪崩之时没有一粒雪花真的无辜。

  陈绍商作为他的父亲,同样被卷入风波之中,商人之间的争斗本就暗流涌动,多年来在外塑造的形象遭到质疑,他因此失去了一笔很重要的生意。

  之前他把陈泽野送到黎北,就是想远离这个累赘,没想到会再次闹出这种事,一气之下决定再次转移。

  陈绍商找来那帮人其实很废物,算不上是陈泽野的对手,但他铁了心要把人带走,不惜一切代价,最后强行注射了镇定麻醉类药物。

  剂量很大,打斗过程中又受了伤,陈泽野在高烧中昏迷了三天才醒。

  陈绍商甚至没给他回临舟的机会,直接将人送到一个叫做兴怀的县城,那里比黎北更加偏僻,更加荒凉。

  他砸碎陈泽野的电话,隔绝他与外界的所有往来,又收走沈初宜留给他的全部财产。

  陈泽野被关在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中,里面没有窗户,见不到阳光,分不清日与夜的界限,时间更是混沌失去概念。

  空间很小,设施只有一张板床,角落里还装有大量监控摄像头。

  长久的不见天日中,潮湿霉气就像是食人兽,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生命。

  陈泽野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常,平常到好像故事的主人公根本不是他,只是在转述其他人的经历。

  可祁安眼泪掉得很凶,怎么擦都擦不完那种。

  陈泽野最见不得她哭,心脏跟着抽痛,揉了揉她发红的眼尾,低下头靠近哄着:“别哭啊宝贝。”

  “那后来呢?”

  祁安眼睫毛上挂着湿漉漉的水痕,声音也泛起潮湿:“你还回过黎北吗?”

  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回答,陈泽野脊背僵愣片刻,手上动作也停顿,喉结轻轻颤动起来。

  他声音好沉,呼吸也是:“回来过。”

  陈绍商□□了他整整半年,十二月的时候,将他送到当地一所封闭的军事化管理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和监狱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校园四周的围墙都有加固,外面还缠着重重叠叠的铁丝网。

  学校里面的招收对象都是有问题的青少年人,包括早恋、厌学、打架、叛逆等等,对外宣传很好,让人足以心动,实际里面却充斥着各种残暴与虐待。

  兴怀的冬天远比黎北更加难熬,温度直逼零下二十度,暴雪一场跟着一场。

  那种冷是具象化的,空气中涌动的白雾,窗户上凝结的冰花,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冻结淹没。

  太阳东升西落,日历不断撕开新的一页,12月31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也是祁安的十八岁生日。

  学校最北侧围墙有一处很隐蔽的坍塌,并且是监控死角,平时路过的人少之又少,陈泽野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决定从那里逃出去。

  似乎天公都在帮他,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他跑到车站买了回到黎北的火车票。

  那五个小时的车程,他全部用来紧张焦虑。

  他脑袋里面想了很多,想祁安今晚可能在哪,想该怎样才能找到她,想见面后该怎么和她解释,又想如果她生气了不肯理自己该怎么办。

  晚上七点,火车抵达黎北。

  离开半年,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颓坯陈旧的矮楼,痕迹斑驳的石墙,街道两旁挂着大红色灯笼,偶尔遇见往来行人,裹着外套脚步匆匆。

  陈泽野先是去了明椿巷,137号大门紧闭,里面并没有人在的痕迹。

  他又走到一中门口,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玻璃窗渡着厚厚的霜雾,里面有无数个正在奋笔疾书的身影。

  但他却找不到哪一个属于祁安。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披着满身狼狈与匆忙,这趟他根本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只想起上一个生日,小姑娘看见烟花时的惊喜神情。

  他想为她再放一次。

  也想孤注一掷地去赌一次,赌祁安能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会不会下来见自己。

  身上仅剩的零钱换成火机和烟花,陈泽野再次折返回到校园门口。

  猩红火光从虎口窜出,已是隆冬时节,他身上却只有一件很薄的冲锋外套,本就偏冷的肤色被冰出寒凉,关节冻伤泛起暗红,僵硬的手指止不住颤抖。

  半年来的折磨让他消瘦许多,下颌线条也愈发凌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病态。

  火线被引燃,焰火升入空中,点点星光绽开又坠落。

  那一刻他的心情很复杂,像是拧结的麻绳般矛盾交杂,担心祁安不能理解这场烟花的含义,又担心她理解后不管不顾跑下来,看见自己这副落魄的狼藉。

  那场赌注其实他是赢了的。

  祁安几乎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外面跑去。

  只是他没想到。

  陈绍商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他被压制带走的后一秒,祁安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

  他们就这样阴差阳错般,再一次擦肩而过。

  这次出逃的代价,是一根断裂的肋骨。

  陈绍商讨厌他这副满身野骨的模样,讨厌他所谓年少轻狂的反抗。

  看见他这张脸,脑海中联想出死去的沈初宜,火气便蓄满烧到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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