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窗口的位置并不算高,后半程也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陈泽野将书包归还,由上到下扫视:“受没受伤?”
祁安心跳还未平复,迟钝地摇头:“没有。”
陈泽野下颌微低,算是回应,没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脚步停顿,陈泽野回过头,女生已经跑到自己身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仰起头。
“今天晚上真的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相信,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意义。”
“就像你送给我的那束光——”她晃了下手中的火机,“很温暖,很明亮。”
祁安弯起唇角笑,将之前的话复述:“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陈泽野喉结轻颤:“好。”
……
记忆中模糊青涩的少年逐渐和眼前人重叠在一起。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回到黎北的那个雨夜,在那条昏暗偏僻的小巷里,以为是初遇,其实是重逢。
那些盘旋在她脑海里的碎片,光怪而陆离的梦境,都是潜意识中的指引。
祁安心口止不住作痛,鼻头酸得厉害,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喃喃重复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忘掉你的。”
离开地下室后不到一周,祁浩轩在车祸中意外去世,钱舒荣作为母亲却不管不问,祁安一个人为了葬礼跑前跑后,累到虚脱麻木。
父亲和弟弟接连离开,最重要的两部分从生命中剥离,她整个人像是彻底垮掉,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关于那年夏天的所有记忆都被清空,她只记得冰冷的血液溅到身上,只剩赤红的血色缭绕在心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泽野把人搂在怀里,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一下一下拍着轻哄:“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可祁安听不进去,喉咙中溢出哽咽,肩膀也止不住发颤。
为什么命运这样喜欢捉弄人。
为什么偏偏就忘记了呢。
陈泽野心疼得要命,下颌线绷得很紧,声线也泛起嘶哑:“别哭了宝贝。”
“忘了就忘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祁安用力吸了吸鼻子,但是哭腔还在:“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和我提起过。”
“明明回临舟那么多次,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找我。”
“因为——”
陈泽野顿了下,喉结跟着滚动,掌心安抚的动作没有停,语气突然变得晦涩:“因为不敢去打扰你。”
暗恋是一场哑剧。
千万次驻足,千万次瞭望,却又千万次退缩,千万次缄默。
他是卑劣的,堕落的,而她是神圣的,无暇的。
他是生于阴沟中的烂草,而她是悬挂在天空的月亮,他不敢私有,只敢偷窥月光。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陈泽野捧起她的脸,鼻尖相对蹭了蹭,温热气息纠缠碰撞,“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不是的。”
祁安想起大二那场印象深刻的辩论赛,辩题是故事的过程和结局哪个更加重要。
当时她代表反方,论证结局更加重要,只要最后能走向圆满,过程便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她想说不是的。
那些跋山涉水、历经磨难的过程同样重要。
祁安呼吸久久不能平复,眼尾挂着委屈的湿:“可是我让你等了好久。”
“多久都没有关系。”陈泽野指腹揉在她后颈那块软肉上,似乎觉得不够,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早就死在十五岁的雨夜里。”
“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那句话在他脑中记了好久。
他送她一束光,她成为他的太阳。
“所以喜欢你的那段时间,我从来都不觉得难熬。”
“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宿命。”
爱上你是我的宿命。
祁安承受不住地偏头,凑过去同他接吻,陈泽野掌心穿过发丝,按住她的后脑,感受她的气息和爱.欲。
缠绵又细腻的吻,如同月下海水般叫人沉溺,氤氲着起伏着,祁安眼前蒙上一层细雾,恍惚间想到很久之前那个问题:“如果我没有转学到黎北,我们之间的结局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陈泽野抵住她额头,微微喘息,思考很久还是没办法撒谎:“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走到她身边。
“但我知道的是。”
陈泽野握紧她的手,字句笃定:“只要你回过头,你就会发现——”
“我就站在你身后,在无人在意的黑暗中,永远爱你。”
第104章 雨溺
陈泽野在医院住了两天, 出院时刚好是除夕。
那天江北的天气特别好,阳光穿过枯树枝斜斜落下,空气中的白雾氤氲涌动。
积雪粼粼泛着白光, 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商铺陆陆续续关门歇业,只剩卖糖葫芦的爷爷还在小巷里走动。
陈泽野那晚弄了好多菜, 可惜他们两个人食量太小,连一半都没有吃完。
祁安嫌春晚上的节目没意思,把沙发椅搬到阳台那边,等着看市中心的烟花秀。
嘉嘉发过来一条视频, 是她年前在街边捡到的那只小花猫,小小一团窝在怀里,黏人又调皮。
“来。”嘉嘉握住猫咪粉红的肉垫,对着屏幕摆出作揖姿态, “和姨姨说句新年快乐。”
小猫乖巧地喵了声, 又靠近屏幕蹭了蹭。
祁安心都要被萌化了, 来来回回将视频看了好多遍。
“看什么呢?”
陈泽野端着温好的牛奶过来,俯身贴上她侧脸,湿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这么开心。”
祁安把手机上的内容递到他面前:“你看。”
“好可爱啊。”
陈泽野在她身旁坐下, 手臂穿过腰侧把人揽进怀里, 祁安偏过头看他, 眼睛眨了眨:“阿泽。”
“你喜欢小动物吗?”
陈泽野把几缕碎发别到她耳后,言语答得含糊:“还算喜欢吧。”
祁安眉心微蹙:“什么叫还算啊。”
陈泽野把人搂得更紧,勾起唇笑笑, 告诉她从前在临舟的时候, 家附近总能遇见一只橘猫。
“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谁, 每天晚上我从学校回来,都能在路口那里看见它,就像盯上我了一样,跑过来亲昵地蹭我的裤脚。”
祁安听到这里笑起来:“估计它也觉得你很好看吧。”
陈泽野继续和她讲:“可是我从来没有摸过它,甚至连食物都没有买过。”
祁安被这句话噎住,怔怔地看着他。
“是不是觉得我很绝情?”
陈泽野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其实我的想法挺幼稚也挺消极的,我并不确定自己能陪他们多久,也许是几个月,也许只有几分钟,短暂的陪伴后又要将他们抛弃。”
“与其让他们像我这样一次又一次被丢下,一次又一次变得无家可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希望。”
听起来很荒谬的解释,可祁安却能明白。
沈初宜走得太早,在那时候陈泽野的眼里,这就是一种抛弃。
被母亲抛弃的滋味很难受。
心口细细密密泛起酸涩,祁安侧身环住他的腰,手臂一点点收紧,脑袋贴在胸口那里:“阿泽你不要难过。”
“以后有我一直陪着你。”
陈泽野垂眸看着她,手掌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不难过。”
“有安安就够了。”
烟花秀在十分钟后正式开始,漂亮绚丽的焰火打破夜的宁静。
祁安兴致很好地拍了很多照片,似乎觉得不满足,又拉着陈泽野自拍起来。
一张张回放翻看,祁安有点泄气:“你怎么都不肯看镜头。”
陈泽野挑眉笑得懒散:“镜头哪有女朋友好看。”
祁安在这方面说不过他,索性不再争辩,挑了几张照片放在朋友圈里。
【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