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最后一个路口,红灯还没结束,陈泽野的脚步终于停在她身侧。
路边的白桦树一夜之间又落了不少,均匀地铺在地上,风一吹过,沙沙作响。
祁安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身边人,五官棱角分明,侧面线条更是流畅,明明是最普通的蓝白校服,可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耀眼。
神色不自觉涣散,就连红灯转绿都没注意到。
最后她是被陈泽野的话唤回来的。
他轻轻拎了下她的衣袖,热气拂过耳廓有些痒,低声提醒着:“别看我啊。”
“好好看路。”
*
上午四节课过得很快,十一点五十分,下课铃把大家从昏昏欲睡的课堂中解救。
祁安和温溪亭约好一起吃午饭,两个人挽着胳膊从教学楼里出来。
她们本来说要去吃对面那家新开的砂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温溪亭忽然又变了主意。
她扯了下祁安的衣袖,温声和她商量:“安安,我们换一家吃好不好。”
本来这顿饭就是为了感谢她,祁安也没多想什么,笑着捏了下她手心:“你说了算。”
两人最后去了另一边的面馆。
估计是天气不好,出来吃饭的人不多,周围比平时静的多,隔壁理发店门口的音响放着周杰伦的那首《蒲公英的约定》。
歌词刚好唱到:“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拉过勾的我相信。”
从进店之后,祁安就发现温溪亭有些不在状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刚刚问她想吃什么,一连问了三四次都没回应。
桌面上残留的水渍被擦净,祁安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还是不太放心地问:“溪亭,你怎么啦?”
“出什么事了吗?”
“啊?”温溪亭迟钝地摇头,笑得僵硬又勉强,“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神情还是有些涣散,祁安只好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倒是没瞧见什么熟悉的面孔,只有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穿着和她们一样的校服外套。
男生大剌剌靠在红色椅背上,偏头凑到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生被逗得笑了出来,抬手在他肩膀上轻拍:“周常暮,你好烦啊!”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俏皮,比起抱怨更像是在撒娇。
张扬的暧昧显而易见。
那两个人待得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五分钟,从她们身旁路过的时候,温溪亭几乎要把脸埋进面前的白色瓷碗里。
她并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
可现实往往不能如意,女生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擦过桌面,不偏不倚地碰掉了她放在旁边的学生卡。
“你瞧你。”跟在身后的周常暮挑了下眉,含着笑的轻松语气是在打趣,“走个路怎么也这么不小心,到处闯祸。”
“不就是碰掉个东西嘛。”
女生小幅度地撇撇嘴,这是下意识冒出来的小脾气。
她下身搭配的是一条蓝白格子的百褶裙,裙摆堪堪遮过大腿,不方便蹲身。
转过身,理直气壮地身使唤周常暮:“你倒是帮忙捡一下呀。”
周常暮吊儿郎当地哼了句:“这个时候想起我了?”
“我哪有。”
那张蓝色卡片静静躺在大理石地面上,他俯身要去捡,祁安却冷不丁想起来,只要他不经意地翻面,左上角那张二寸证件照就会映入眼帘。
可温溪亭不想被他们看见…
“我来吧。”
这次反应终于在线,她先一步弯了腰,掌心紧紧捂住照片,确认无误后才把学生卡扣在桌面上,只留下带着校徽的那面。
暗恋者是胆小鬼,但也应该有属于她的尊严。
女生没想那么多,只是笑着道了歉:“不好意思喽。”
玻璃门开合几次,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安安。”温溪亭保持着原来低头的动作,声音也低,几乎听不清,“我去隔壁商店买瓶水。”
不等祁安回答,她已经跑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情绪整理完毕,只是发红的眼圈出卖了她的秘密。
祁安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怕贸然询问,会戳到她的痛处。
最后只是晃了晃她的胳膊,温声道:“溪亭,你还好吧?”
那碗面几乎已经凉透,温溪亭还是挑起筷子吃了一口,脸上的笑有些僵:“没事。”
不想让这顿饭的气氛太尴尬,她主动换了个话题:“对了安安,搬家的事你都弄好了吗?”
“都弄好了。”祁安朝她笑笑,“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温溪亭下意识摇头:“其实...”
其实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于是也扯唇回了个笑:“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帮忙传了个话。”
这句说的不假。
她真的只负责把岑嘉的联系方式交付出去,其他一概不知。
所以才有了下句关心:“邻居什么的都还好吗?没有那种特别吵的吧。”
祁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神色怔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
“都......挺好的。”
“那就好。”温溪亭松了口气,“之前我们家隔壁住了一对夫妻,经常半夜三更吵架,那段时间我根本没法好好睡觉。”
“你一个人住的话,平时出门要多加小心,千万别掉以轻心。”
祁安点点头:“放心啦。”
*
语文老师因病请假,下午连续三节都是自习,英语老师不知从哪听来了这个消息,踩着一双小高跟杀过来,临时起意给他们加了场考试。
下面抱怨连天,女老师拨了一下自己的长卷发,甩出那句老师的经典名言:“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不想学以后就都别学了,反正我又不高考!”
“……”
让人昏昏欲睡的两个小时结束,距离放学还剩下二十分钟,教室气氛变得浮躁,钟思琦趴在课桌上连声抱怨,说最后那道完型好难,她根本读不懂。
祁安拿起笔准备把物理笔记补完,后门有其他班的同学叫她,说老徐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保温杯里的
枸杞茶已经换了三次,袅袅雾气熏在眼底。
老徐这人和其他班主任不太一样,平生最大爱好就是拉着学生谈心。
从学习生活到未来人生,拉着祁安说了快半个小时,确认她一切适应的都好,才把人放回去。
走廊静悄悄一片,零星有两个人影。
祁安回到班级的时候,才发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没走。
陈泽野单屈着一条胳膊趴在书桌上,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愣了几秒,祁安走过去。
头顶的灯全都关了,澄黄月光如薄纱般笼罩下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拓出淡淡一层阴影,眼角那颗痣有些耷,额前的碎发不知怎么被弄得凌乱,连带着五官线条也跟着柔和下来。
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特别好接触。
记得刚才考试的时候,他就在补觉。
都放学这么久了,怎么没人叫醒他?
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T恤,最近温度很低,这样继续下去,肯定要着凉感冒。
手在空中伸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就在这一刹,陈泽野忽然动了下,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抬起,不偏不倚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节修长,骨骼感重,而她的手腕纤细,像是不堪一折的脆弱花枝,毫不费力地被他全盘掌握进去。
那里的皮肤薄,埋在下面的血管更敏感,带着粗粝感的温热覆盖上来,像是有微小电流穿过,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刺激着她的神经中枢。
心跳不争气地变快,脊背僵硬,没被桎梏的那只手蜷缩,紧紧揪住袖口。
时间掉入怪圈,分分秒秒都被成倍拉长。
陈泽野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倦意浓重,双眼皮褶皱压出很深一道,注意到她的存在后,有分寸地松了手。
他的动作太坦荡,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睡梦中的无心之举。
肩颈向后仰,他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还睨在她身上,只不过那种眼神有些奇怪。
就好像再问,她刚刚是在干嘛。
……
祁安被这眼神烧的耳根发烫,强装镇定地收回手,视线转移到前面的时钟上,出声提醒:“已经放学了。”
陈泽野没接话,仍看着她。
嘴唇往内抿了下,祁安转身收拾东西。
但他的目光就好像具象般落在了她的身上,根本过滤不掉。
*
回家的路上,陈泽野仍然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进了院子,两人才分道扬镳。
祁安刚把校服换下,放在一旁的手机传来震动。
滑动解锁,居然是陈泽野给她发过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