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耳后的热意更重了。
陈泽野路上打包了两份汤面,直接把人带回了自己那头。
冷风隔绝在外,室内宽敞明亮。
温热的牛奶被塞到手里,陈泽野让她坐好别乱动,转身到厨房去拿碗筷。
这顿饭很安静地吃完,时间也变得更晚。
手机提示音猝不及防响起,是沈静发过来的消息。
她问祁安有没有到家。
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祁安说已经到了,让她放心。
但实际上,她还在陈泽野这里。
墙上的钟表声滴答作响,偌大的客厅里只剩她一个人。
陈泽野是十分钟之前出去的,他没说自己要去哪,只让她在这等一会,他很快就回。
那个时候他已经换好衣服走到门口了,忽然又折回身,到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兔子玩偶塞到她怀里。
脑袋有些懵,他开口解释:“怕你一个人无聊。”
“……”
真把她当小孩哄吗。
手指在长耳朵上缠绕两圈,柔软的触感圈在手臂,一人一兔撑圆眼睛对视,祁安想不明白,他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和他的气质也太不搭了。
不知是不是奔波了整晚,体力消耗过多,眼皮隐隐约约开始发沉。
软质沙发下陷,祁安本能地往里靠了靠,脑袋思绪混沌,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暖白光线渲在她干净眼皮上,就在她即将和周公相见的前一秒,门外传来钥匙的碰撞声。
咔哒一声。
房门开合,她逼着自己清醒。
陈泽野终于回来,手腕上多了个白色塑料袋。
大概是她脸上的困倦过于明显,他凑得近了一点,弯下腰问:“困了吗?”
祁安逞强地摇头:“还好。”
“怪我。”他回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钟,解释这趟的原由,“附近几家药店都关了,唯一营业的那家有点远,所以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
祁安这才注意到他鬓角的碎发湿润,额头上也出了薄薄一层汗。
应该是一路跑回来的。
不过他去药店干什么?
受伤了吗?
将醒未醒时反应最慢,还没琢磨明白这点,陈泽野先给出了答案:“裤腿掀起来。”
“给你涂药。”
祁安神色怔然。
所以他是专门去给自己买药了吗。
琥珀色瞳孔不自觉收缩,手指在袖口上抓了抓,眨眼的频率加快,祁安小声回答:“不用了。”
“就是摔了下,问题不大。”
“不行。”陈泽野这次没由着她的想法,态度很坚定,“掀开。”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奈何气场不足,祁安还是败下阵来。
她轻轻把裤脚拉上去,露出被砸到的位置。女孩子的皮肤真的很白,就像被珍藏在玻璃柜中的白瓷釉,但也正因为如此,那片青紫色的淤青更叫人心惊胆战。
陈泽野什么话都没说,凝着那处淤肿,眸光逐渐暗淡。
祁安其实也被吓了一跳,还是信誓旦旦地强调:“就是看着吓人,但真的不太疼...”
话音未落,脚踝处已覆上一片温热,陈泽野蹲在沙发旁,那只攥过她手腕的手,现在又移到了她纤细脚腕上。
那里的皮肤是她的敏感地带,异常的触感让她脚掌不由绷紧,小腿肌肉也跟着收缩。
陈泽野以为是弄疼了她,顷刻间有些不知所措,语气鲜少露出紧张。
“很疼吗?”
祁安笑了下:“没有。”
药膏涂上去冰冰凉凉,不适和痛意悉数扫空,但被握住的地方却烫得过分,仿佛有电流穿过,密密麻麻的感觉总是让人想逃。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奇怪,涂个药而已,怎么也能想这么多。
不该有的想法统统清空,祁安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兜兜转转,
目光又不受控制落在了陈泽野身上。
额前的黑发有些长,影影绰绰地挡住了眉眼,T恤的领口塌陷,露出一截瘦削锋利的锁骨,半遮半掩下是少年青涩但紧实的肌肉线条。
身上的薄荷烟草味消失不见,只剩下干净的冷冽苦香,祁安想起刚刚在奶茶店外看见他的模样。
“好了。”
闷沉的声线敲在耳畔,陈泽野却盯着那处淤青不放,他身上的气压变得好低,像是盛夏的台风天气。
祁安刚想问问怎么了,字音却他被堵回去。
“对不起。”
祁安一时没理解:“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呀,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赶过来了...”
然而陈泽野只是重复,嗓音是路面碾过的颗粒那般沙哑,垂在身侧的手臂绷紧用力,青筋血管贲发凸起。
“对不起。”
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当时他就在门外,可惜一条闯进手机的消息让他掉了轻心,如果能再早一点进去,她是不是就不会受伤。
滴答滴答。
周围静了下来。
祁安在脑子里把过程重新复盘,终于想通了一点。
“陈泽野。”她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
无意识的吞咽动作,是她犹豫的表现。
但想要找寻答案的欲望冲破障碍,她克制住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
“之前你说,我问什么,你都回答。”
“还算数吗?”
陈泽野动作顿了下,点头:“算数。”
“今晚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奶茶店外面?”
神情划过一丝不自然,但陈泽野还是承认了:“是。”
虽然早已知晓答案,心口还是一颤。
声线起伏着不太平稳,祁安继续:“静姐和我说,每天我去兼职的时候,你都在外面守着。”
“真的是这样吗?”
陈泽野知道自己瞒不过去,没避讳地回答:“嗯,是。”
呼吸更加急促,祁安问出了最后一句。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分秒再次放慢。
陈泽野默了会儿,暗自垂下头,声音变得很淡。
他刻意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没什么其他的。”
“就因为我想。”
第23章 瘀伤
那个场景祁安很多年后都还记得。
夜已经很深, 客厅里面格外安静,暖黄色光晕倾泻洒下,明暗光影间变幻交杂。
钟表的滴答声减弱, 心跳声却无限放大, 十七岁的少年敛去锋芒与轻狂,给了她第一个回答。
他说没什么其他的,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这样。
不带有任何目的,也没有什么企图,就是很单纯真挚的照顾和付出。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所有情绪破裂爆发,鼻腔中酸意难忍,眼眶泛起湿润。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那种龃龉独行的日子,习惯了在迷雾中无人问津, 好与不好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因为没人肯朝她伸出手。
但漂流在汪洋中的人期待能找到归途, 置身黑暗中的人也渴望能遇见救赎。
眼睫颤抖不止,喉咙被涌上来的腥咸堵住,头埋得更低了点, 脊背弓起一道弧度。
温热的指骨忽然覆上来, 睫毛刮过皮肤, 体温纠缠熨帖,陈泽野帮她擦了擦眼泪,放轻声音哄:“早知道你这个反应, 刚才就不应该和你说实话。”
祁安抿了抿唇, 鼻音比平时重:“可是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她这个样子太可爱,像幼稚赖皮的小孩, 陈泽野没忍住笑了下,唇角弧度加大。
“嗯,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