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明明出门时还在的。
祁安越想眼眶越酸,在心里埋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
指甲慢慢陷进手心,就在她彻底绝望的前一秒,另一种可能从脑海中跳出来。
是不是落在早餐店里面了?
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祁安立马往早餐店的方向跑。
然而那两个字却像是给她判了最后的死刑。
“叔叔。”祁安再一次重复,“真的没看见一个兔子模样的钥匙扣吗?”
老板沉默片刻,似乎在努力回忆,最后只是遗憾地摇头:“没有。”
“麻烦了。”
祁安失魂落魄地推开门,忽然觉得好累。
脊背贴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她半阖上眼皮,由着凉风灌进身体里。
再然后。
她睁开眼,视线里没由得多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概十米之外的距离,还是那件黑色T恤,被他宽阔笔直的肩颈撑起,他站得有些懒散,五官线条依旧硬朗凌厉,只不过眉眼间分明多了几分倦意。
男生手里夹着根燃到一半的烟,一点猩红不知怎么有些晃眼,青灰色烟雾徐徐向上扩散缭绕,和他本身冷淡的气质融为一体,还混了几分痞气。
祁安无暇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收回目光和思绪,准备死马当活马医,沿着路边再找一次。
但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秒,他却突然喊住自己。
“喂。”
祁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些疑惑地停下脚,转过身,心脏跟着一紧。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要近。
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脸上,男生低垂着眼,睫毛拓出淡淡的阴影,大概是真的没有睡好,眼下一圈乌青。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他右眼下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冷冽的气息缠绕在周围,祁安正想问他叫自己是什么事,他却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朝她摊开掌心。
祁安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
那个兔子钥匙扣竟然在他那里。
“你丢的么?”
他的声音还是偏冷,像是某种金属质地,还带着些许哑,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祁安动了动唇,想要回答说是,但刚才跑得太急,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一时竟连半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而面前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微微俯了一点身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更近。
他皱起眉头:“哭了?”
祁安眨了下眼睛,又听见他后面两句——
“哭什么。”
“不是给你找回来了吗。”
第3章 刺青
祁安在脑袋里把他的话梳理了一遍。
他是觉得自己因为找不到钥匙扣而急哭了吗?
心跳的速度莫名有些快,祁安摇了摇头:“没有哭。”
男生倒也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轻轻晃了下手里的东西。
“不要了?”
“要。”
祁安伸手去拿,指尖却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掌心。
一冷一热的温度瞬间交替,好似有微弱的电流穿过身体,祁安反应很快地缩回手。
她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忽然就想起来初见时,在他腕部那里看到的刺青。
到底是什么图案?
好奇心作祟,她没忍住朝着他手腕看去。
这次终于看清了。
瘦削利落的腕骨上纹着一朵黑色的罂粟。
他肤色本身就偏冷,腕部皮肤又薄,隐藏在下面的青筋血管更是清晰,那朵罂粟蜿蜒盘缠在上面,仿佛要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就像是生物学当中的寄生关系,花朵向下扎根在他的血液里,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的生命力。
祁安从前也见过身边人纹身,但这么特殊的图案她还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要把罂粟纹在身上?
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清楚,紧接着她又注意到,在那朵黑色罂粟之上,还有一串字母——
“Doomedeternally”
不像是寻常的单词,祁安拼了好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思绪和
动作都跟着一连串疑问而停滞,祁安怔怔地盯着他手腕内侧的纹身,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
“还没看够啊。”
他的语调有些拖,好像还带着似笑非笑的深意。
祁安心一紧,仿佛做坏事被当场合抓包的小孩子,刚才那些胡思乱想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有尴尬和热意从脖颈烧到耳后。
是她越界了。
“抱、抱歉。”她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接话。
空气在这一瞬忽然变得特别安静。
指尖不安地陷进掌心,祁安在心里懊恼地腹诽自己。
瞎看什么啊。
好奇心真是害死人。
天空隐隐约约有再次转阴的趋势,空气里泛起熟悉的尘腥味道,白桦树枝晃个不停。
陈泽野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孩。
头还低低地埋着,皮肤像是被浸过牛奶那样白,耳后那抹红还没褪去,脊背肩膀绷得都很紧。
她的头发看起来很好摸,柔软的发丝乖顺贴在肩颈,只有一缕不太听话地落下来,被风一吹,蹭在脸颊上。
一小半眉眼被挡住,但还是能看见她眼底残余的慌乱,像是丛林中某种失措的小动物。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角。
“那个……”祁安还是不太敢看他,视线凝在他黑色T恤的衣角,又凝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今天的事,谢谢你。”
陈泽野掀了下眼皮:“很重要吗?”
他指的是那个钥匙扣。
祁安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重要。”
“所以真的谢谢你。”
说这话时她的手指还按在钥匙扣的表面,粗粝的质感硌在指腹,没注意到对面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暗,周遭气压也急速降低。
鼓起勇气抬头时,他已经转身走了,被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雪松气息,除了那个挺拔的背影,只给她留下一句很淡的——
“不客气。”
……
后面那天过得很平静。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祁安不得不先回到出租房里,她站在窗边,外头雨声淅淅像是催眠曲,估计是昨晚睡得太差,这会竟然隐隐有了困意。
眼皮不受控制地发沉,她倒在床上,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整个小镇笼罩在绯色的晚霞里,一砖一瓦都添了几分生气。
祁安换好衣服出门,空气中残留着清新的泥土气息,灰色石板路上水汽未干,她走得不快,眸色很淡像是点染的水墨画,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遇见那个人。
那时她正徘徊在商品特价区,犹豫着要不要把牛奶放进车里。
是她最喜欢的白桃味,只剩下最后一盒,但现在她的情况有些拮据,每一分都要精打细算,所以即便是打了折,也要认真考虑考虑。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放弃,踮着脚把牛奶放回最上层货架上,不远处的电子机械音忽然响起一声“欢迎光临”。
再转过身,熟悉的身影就撞进眼底。
少年换了一件白色T恤,领口露出的锁骨嶙峋,肩膀的布料不知怎么被雨水打湿了一块。
额前的碎发变得很乱,低垂的头颈笔直,明明才几个小时没见,他身上的气质好像更颓了一点,看着不太好接近。
他没什么情绪地站在柜台前,手里还拎着半瓶乌龙茶,筋脉顺着手臂蜿蜒向上,藏进单薄的布料里。
眼皮散漫地掀起,他喉结微动,声音低哑得过分,还带着浓重的倦意。
“拿包黄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