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他叫陈泽野留下一起吃个晚饭再走, 陈泽野摇摇头,笑着推脱:“这次可能不太行。”
“赶时间早点回黎北。”
老爷子皱眉不想放人:“吃个饭耽误不了多久。”
江驰逸在一旁添油加醋:“老爷子你就别强迫他了。”
“人家心不在这儿,急着回去见人呢。”
老爷子当然能听出这话里面的意思,有些意外地看向陈泽野:“小野交女朋友了?”
“还不算, 正在追。”陈泽野顿了下,唇角弧度收敛,神情意外认真,“但确实是非常喜欢的人。”
江老爷子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难得见他这副模样, 开玩笑打趣:“还有我们小野追不上的人啊?”
陈泽野勾唇, 话语里多了几分自嘲:“我也没什么好的。”
“她太好了,是我配不上。”
空气里短暂陷入安静,几个人不约而同想起之前发生在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爷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这么说, 小野你不差的。”
陈泽野没接话。
“既然有想见的人。”老爷子转移掉话题, “那确实得早点回去。”
“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啊, 有机会带过来让我看看。”
陈泽野笑:“好。”
晚高峰拥堵难行,老爷子被江家人接回去,江驰逸开车送陈泽野回黎北。
第三个路口还是红灯, 江驰逸低声骂了句脏话, 抬手打开车载音乐调节心情,余光瞥见副驾驶上的陈泽野。
黑色冲锋外套, 金属拉链拉到一半,露出一截凌厉瘦削的下颌,青筋脉络顺着脖颈延伸向下,窗外的车水马龙衬得身上冷淡更重。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正在给置顶联系人发消息。
江驰逸啧啧两声:“就这么等不及啊。”
“兄弟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天天这么黏着,也不怕安妹嫌你烦。”
陈泽野眉心皱起,双眼皮褶皱压深,漆黑瞳孔扫过来,冷哼一声:“怪不得岑嘉总和你吵架。”
江驰逸:“?”
薄唇微
启,他淡声一字一句:“招、人、烦。”
江驰逸:“……”
车辆在夜色中缓慢行驶,紧闭的车窗将所有繁华喧嚣隔绝。
电台里的音乐又换了一首,几个月前刚发行的民谣,歌词里唱道:“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睫毛在眼下拓出淡淡一层阴影,暗光将侧脸切割得更加锋利,指尖轻敲两下,陈泽野睁开眼,重新拿起手机,目光压下定格在聊天框里。
将近两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奶茶店里做兼职,入冬后的客流量比之前好,但也不至于忙到没时间看消息。
刺耳的鸣笛声敲打神经,唇角一点点抿直绷紧,江驰逸的话跳出脑海,他也怕自己看的太紧让她感觉不适,想了想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旁。
又十分钟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交叠,拇指用力按了几下,心慌感越来越严重,陈泽野还是没忍住打了电话过去。
听筒里的忙音沉重而冰冷,呼吸随着分秒的流逝变轻。
机械女声提醒他对方已经关机。
心脏倏得一紧,从高空坠入谷底,额角重重跳了下,陈泽野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告诉自己不能瞎想,也许只是手机没电了。
他没有沈静的联系方式,只能拜托蒲兴帮自己跑一趟。
蒲兴那头一局游戏还没结束,听见他语气不对,立马摘了耳机,不顾队友的骂骂咧咧,很靠谱地保证:“野哥你别急啊,我现在就过去给你看看。”
喉结滚动,陈泽野低声说了句谢谢,指尖不安地叩动,关节收紧泛白。
蒲兴动作麻利,十分钟后回拨回来。
接通的电话安静数秒,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语气缓慢:“野哥,我去问了,店主说她今天请假了......”
“还有啊。”蒲兴紧张地吞咽了下,声音晦涩,“我顺道去了趟明椿巷,灯都是黑的,家里也没人。”
耳边嗡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手机滑落掉在地上,浑身血液冰冷倒流。
后来的半个小时过得非常混乱。
陈泽野把所有可能知道她行踪的人都联系了一遍,但消息石沉大海,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江驰逸把速度踩到最高,分一半心思来安慰他:“阿野你别急。”
“安妹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你先别往坏处想。”
陈泽野没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给祁安打电话。
结果都一样。
蒲兴叫了几个兄弟上街去找,黎北地方不大,很快就能走一遍。
“野哥,查到了一段监控,上午九点的时候,安妹往车站这个方向走了。”
陈泽野声音哑得可怕,把关键信息重复一次:“上午九点、车站?”
“对。”
“我知道了。”
江驰逸正准备加快速度超过前面那辆客车,忽然听见陈泽野开口。
“江驰逸。”他及时叫停,“掉头,现在回临舟。”
“什么?”江驰逸没明白,“回临舟?”
“你确定吗?”他能理解陈泽野现在的心情,祁安对他有多重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野,要不——”
“确定。”陈泽野打断后半句,那个时间和地点对他来说足够敏感也足够熟悉,“祁安在临舟。”
“好吧。”江驰逸没再多问,按照他的话掉头。
晚上八点,窗外飘起雪花。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来迟,道路上很快蒙上一层白霜,距离祁安和他断联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
晚上八点半,车辆抵达临舟。
雪势逐渐转大,气象台发布暴雪与寒潮预警,预计在未来一个小时内临舟将有大面积降雪出现,雪天路滑,请广大市民出门做好防护。
突如其来的初雪让城市交通陷入瘫痪,路口接连发生两起车祸,主线道路封闭,其他道路则是无尽的拥堵。
陈泽野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没怎么犹豫就要推门下去,江驰逸看着外面的雪幕,连忙拦他:“阿野,你先别冲动。”
“临舟那么大,安妹在哪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上哪去找?”
“实在联系不上的话,我们报警行吗?”
雪粒肆虐拍打在车窗上,狭窄的车厢里回荡着男生低哑的声音,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陈泽野眼眶少见泛起了红:“我会找到她的。”
“你还记得六年前的夏天吗?”眼下的阴翳更重,陈泽野好像掉进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中,“当时我选择了报警,结果呢?”
“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车门开合,冷风裹挟着雪涌入,陈泽野丢下这句话,背影很快淹没在雪夜里。
晚上九点,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电量,祁安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现实和往事不断交织在脑海里浮现,很多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
陈泽野一路跑到陵西街,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空荡荡的小区,半个人影都找不到。
路边店铺陆陆续续关掉,偶尔亮着的几盏灯,进门询问,都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不断喊着祁安的名字,每一声都砸向远方,但是却无人回应。
寒冷凛冽的暴雪夜,城市被寂静吞噬淹没,他在心中向神明反复祈祷,让他能快点找到她。
晚上九点半,手机因为严寒剩下最后五格电,江驰逸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劝他不要这么倔。
地上积雪达到五厘米,陈泽野从实验附中旁边的书店出来,肩头的布料被雪打湿大半,睫毛镀上一层冰霜,身上寒气更重了。
但是他仍然没放弃。
晚上十点,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巷口光线幽暗昏沉,街边最后一家便利店还没关,电子音播报的欢迎光临渐渐消散。
木制长椅上不知是谁堆了一个小雪人,祁安穿着杏色棉服蹲在旁边,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左手拿了半罐没喝完的啤酒,鼻尖下巴通通泛红,像零落成泥的残花,又像是坠落人间的冷月,孤单破碎,龃龉独行间被陈旧的雪夜吞没。
陈泽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心脏像是被硬生生捏碎了一样,疼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祁安对着那个小雪人发了会儿呆,声音轻飘飘的,像抓不住的羽毛:“你怎么孤零零的在这儿啊?”
“你也和我一样没有家吗?”
小雪人的头不知被谁弄掉了一小块,祁安想伸手去碰一碰,两秒后又止住了动作:“算啦。”
“和我接触的人都会很倒霉的,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吧。”
踉踉跄跄站起身,额前的发丝被吹散,抬眸看见他的那一刹那,祁安只觉得是出现了幻觉。
陈泽野怎么会来找自己啊。
一定是天太冷了,怎么脑袋也变得迟钝了。
可下一秒,陈泽野大步朝她走来,颀长身影刻进琥珀色的眸,熟悉的冷冽气息让人瞬间安心,呼吸猝不及防停滞。
僵硬的指节松开啤酒罐哐当坠地,淡黄色的液体晕开雪的纯净。
梦境被声音打碎,幻想中的人就在眼前,干涩的唇动了动,祁安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人已经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把她揽进怀里。
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祁安下巴磕在他颈窝上,落在耳畔的呼吸滚烫急促,身后的手臂还在不断收紧,他们交换体温,心跳也趋于共鸣。
这个拥抱太重,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要把彼此融进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