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陈泽野额头和她相抵,情绪克制着,呼吸很急:“哪里难受?”
“宝宝你哪里难受?”
祁安也想和他靠的更近一点,声音软软小小:“没难受。”
“真的没有。”
三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回到郊区那个小房子里。
墙壁上的灯被按亮,陈泽野把人小心翼翼抱到横柜,抚过她的发拢到耳后,低声哄着:“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身上这些湿衣服都换下来。”
“别感冒,其他伤出来再说。”
祁安很听话,拿上东西转身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顶淋下,傍晚那些不好的回忆被勾起,连带着密闭空间也会让她感到不适,整个洗澡的过程很快就结束。
她的行李有一部分留在宿舍里,换洗衣服不在,只能先用陈泽野的救急。
推开浴室门,雾气大面积涌出,客厅里的灯没有开,光线一片昏暗,祁安光脚踩上地板,发现陈泽野背对着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半根未燃尽的烟,青灰色烟雾顺着下颌线徐徐扩散,模糊掉他的面孔,唯有那一点猩红格外刺眼。
茶几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多烟头,陈泽野从来没在她面前抽得这样凶过。
他身上那件黑色卫衣还没有换,衣摆在刚刚抱她的时候皱得很严重,肩线依旧开阔,但背影很颓,周遭气压更低,像散不尽的浓墨,和这无尽夜色融在一起。
唇肉后知后觉被咬出痛意,指尖掐进掌心留下很深一道痕迹。
陈泽野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她的存在,烟被掐灭,视线扫到她光裸在外的脚,眉头皱起,语气无奈:“怎么也不知道穿鞋。”
他过去把人打横抱起,突然袭来的失重感让祁安下意识抓紧。
人被稳当放在沙发上,陈泽野找出化瘀的软膏,用挤出一点在棉签上,轻轻帮她点涂。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彼此气息交缠在一起,祁安脑海中开始复盘今晚发生的一切,陈泽野除了那句语气不对劲的“安安”之外,半句过分的话都没有说。
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路上全程都在安慰她的情绪,没有多问半个字。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祁安感到慌乱,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越是平淡,越容易掀起惊涛骇浪。
眉心不知不觉蹙起,陈泽野余光捕捉到,手上动作停了秒,望向她的黑眸里满是心疼和在意:
“可能会疼,宝贝你忍一下。”
祁安抓住他的手腕,不确定地叫他名字:“陈泽野。”
“你是不是生气了?”
一秒、两秒。
时间像是被冻结掉。
手指上的力气一点点松掉,祁安眼眶很酸,脑袋里面乱成一团麻,说出来的话也乱:“今晚我......”
后面的音节还没来得及发,陈泽野却俯下身子,把人很紧地抱在怀里。
就在祁安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刹,他的声音埋在颈窝里,一字一句带着颤:“安安我害怕。”
心脏像是被泡在高浓度的柠檬汁里,每一寸都渗透着酸意。
然而下一句话更让她难耐——
陈泽野重重叹了口气,语气说不出是挫败还是什么:
“我真的怕你受到伤害,我怕我自己保护不好你。”
第56章 除夕
那个夜晚好像注定难以平静。
春陵巷破旧的出租屋外, 青灰色石墙水痕凌乱弥散,孟玥沿着锈迹斑驳的楼梯上去,口袋里的钥匙哗啦作响, 推开厚重陈旧的门, 房间里却一片漆黑。
心猛地一沉,她胡乱摸到墙壁上的开关, 映入眼帘的客厅混乱一片,头发花白的老人倒在沙发上,额头上是大颗大颗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 像是呼吸不畅,散落一地的药片硌在脚心。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划破城市上空,路口红灯刺穿眼底。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麻痹神经,抢救室外的安静如怪物般将人吞噬, 孟玥身体僵硬地靠在墙上, 眼前的白看不到尽头, 手心冒着涔涔冷汗。
耳边传来模糊的开
门声,坏消息和医生紧锁的眉头一起出现,外婆病情恶化得厉害, 接下来治疗需要很大一笔费用。
孟玥不得不拿出手机向远在江北的舅舅求助, 然而慌乱中却点错了聊天框。
那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白色背景上俨然躺着两张偷拍来的照片,课间的教室喧闹嘈杂,角落里的女生正在低头写题, 模样安静。
新消息也是在这个时候接连跳出来的。
【最近就先放过你喽。】
【既然你们在一起培训, 那弄到她现在学校的下落应该不难吧?】
孟玥呼吸急促,颤着手回复:【我问不到。】
【她对我防备心很重。】
【你们从前关系不是很好吗?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解释。】
【劝你最好快一点啊, 我没那么多耐心去耗,要是弄不到的话,那只能是你继续倒霉喽。】
对方用最普通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脊背发麻:【现在我男朋友是陆睿诚,你不会不知道吧?他爸可给附中捐了两栋楼,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附中待不下去。】
手机从掌心滑落摔裂在地,挣扎几下又熄灭死机,孟玥抱着膝盖缓缓蹲下身子,眼眶逼得通红,可还在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哽咽。
其实她本可以是旁观者的,只不过那次偶然的撞破,不得已才成了帮凶。
那时候她以为只要听乖乖她们的话,日子就会好过,可这一切都在祁安离开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欺凌从来不会结束,隐藏在暗处的暴力与压迫永远都会存在,只不过是转移到其他人身上,然后如苔藓般在不见天日中疯长。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里,可她早已感觉不到痛,恍然间,孟玥想起来那次聊天,她对自己说现在过得很好。
听其他人传言,她好像还有一个对她很好的男朋友。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她可以从苦海解脱。
为什么这些折磨都要自己来承担。
这不公平。
善恶的天平往往是在一瞬间倾斜产生结果,罪恶的念头一旦扎根就难以停下,她重新开机,在联系列表里找了很久,终于找到她想要的人。
【在吗?】
【你知道祁安现在在哪个学校吗?】
那一整晚,陈泽野同样不敢阖眼。
怕祁安生病感冒,他喂她吃了两片药,又哄了很久才把人哄睡着。
小姑娘穿着他的衣服缩在被子里,她人本来长得就小,现在被衬得更小,房间里空调温度打得有点高,她脸颊被氤得发红,长睫毛乖顺搭在眼睑上。
额头上涂的药还没完全干,陈泽野伸手小心帮她把头发拨开,又检查了下其他地方,确认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伤,才勉强松下一口气。
大概是感受到他的存在,祁安下意识往他那个方向靠了靠,这是她没有安全感时的本能反应。
一颗心被反反复复揉捏,心疼到难以形容,陈泽野把人半搂在怀里,头颈低下,薄唇贴在她耳边,低声不厌其烦地重复安慰:“安安别怕。”
“我一直都在呢。”
“放心睡吧,不会有人来欺负你的。”
怀里的人似乎是听懂了,闹得没那么厉害,胳膊却箍得更紧,脑袋往他胸口那个地方埋。
陈泽野掌心抚着揉了几下,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祁安没有说,似乎是很抗拒去回忆,他不想让她痛苦,更不忍心逼迫。
江驰逸那边帮忙查了下监控,但对方应该很熟悉附中地形,挑的地方都是死角,什么踪影都没留下。
陈泽野反反复复想了很久,脑海中的可疑人选只剩下一个,毕竟他们之间积怨已久,又刚爆发过一场冲突,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报复回来。
他忽然有些懊悔,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低头在她耳根那里亲了亲,晦涩地叹气:“安安。”
“对不起。”
第二天早上,陈泽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负责老师,重新出现在学校里。
只不过他不能进班级,各种活动讲座也统统不能参加,但这些足够了,他只是想教室外面默默守护祁安,让她在自己能看见的范围内,不再受到什么不该有的伤害。
明语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以旁观者的角度提醒:“安安。”
“你男朋友看你看得也太紧了。”
“他一点私人空间都不给你留吗?”
“不是这样的。”祁安摇摇头,很坚定地维护,“他是为了我好。”
“而且——”语气微顿,她才继续,“我也喜欢这样。”
喜欢每分每秒都能看见他的时刻。
与此同时,那些好不容易淡下去的流言重新开始活跃,还有人更过分,直接当着陈泽野的面阴阳怪气。
祁安和他们多次理论无果,干脆踮脚伸手捂住他耳朵,两道细眉皱起,命令般的语气:“不许听。”
陈泽野被她这副模样可爱到,唇角勾起笑得很宠:“好,我不听。”
“只听我们家安安的话。”
他抓住她的手,往掌心里塞了两颗奶糖:“还要谢谢安安保护我。”
最后几天日程排得格外紧,模拟考一场接着一场,祁安把试卷悄悄印了份拿给陈泽野做,复杂又变态的竞赛题目,他正确率却高得吓人,比竞赛班里的第一名还厉害。
笔盖合上,她扭头去看沙发上的人,他正在写另一张数学卷。
祁安格外喜欢看他专注时的模样,看他深邃凌厉的眉眼收敛,看他绷紧的下颌线条,暖黄色光线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拓下淡淡一层阴影。
卫衣袖口翻上去一截,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紧实,冷白肤色上的青筋脉络,随着笔尖扫过的动作更加鲜活。
察觉到她的目光,陈泽野放下笔抬眼,祁安嘴角的弧度还没收,他也跟着笑起来。
“在想什么?”陈泽野过去从后面把人拥住,下巴懒散搭在她颈窝,像在充电,“这么开心。”
祁安宝贝似的捧起他的试卷,眼睛好亮,语气里的骄傲难以隐藏:“在想我男朋友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