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怀里人终于有了反应,祁安缓缓眨了下眼睛,很轻地嗯了下。
陈泽野手臂都在抖,喉结生涩艰难地滚动,他咬紧牙根克制:“为什么要在门口坐着啊?”
祁安木讷地回答:“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陈泽野眼底的晦涩更浓:“那怎么都不敲门叫我啊?”
“因为时间很晚了,我怕你已经睡了,不想吵醒你。”
眼眶一瞬间红了,呼吸都跟着发疼,陈泽野揉了揉她的头:“吵醒也没关系,下次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立马来找我好吗?”
“深夜也好,凌晨也罢,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我都会陪着你的。”
“在我这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能明白吗安安?”
陈泽野抱着人走到沙发旁边,刚准备把人放下,压抑着的情绪却在这一刻悉数迸发,祁安受不住地抬起手臂,直直撞进陈泽野的怀里。
环在腰侧的手臂急迫地收紧,好像这样就会让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绪减少一点,祁安脸颊紧密贴在他胸口那处,声音细细小小地委屈:“阿泽你别走。”
这个昵称杀伤力太大,陈泽野感觉一颗心被翻来覆去地捏碎,眉头深深拧起,他眸光一瞬间变得很复杂,连带着声音也晦涩。
“安安,我不是要走。”
“只是去给你找个毯子,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可祁安什么都听不进去,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松手。
陈泽野只好圈着把人放在自己腿上,尽量用体温帮她驱寒,指腹在耳垂那里碰了碰,他声音很轻地妥协:“安安我不走。”
“我就在这呢。”
祁安还是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很依赖地往他身上靠,就像是溺在海水里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陈泽野抬起她下巴,手指拨开凌乱松散的长发:“让我看看。”
那一刻的感觉很难形容,祁安并没有哭,可眼眶好红,唇角泛白死死抿着,手指紧攥成拳指尖深陷。
陈泽野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全部包进自己掌心:“别掐自己。”
“我看着心疼。”
“陈泽野。”祁安忽然唤了他句,声音就像漂浮在空中的羽毛那样轻。
他喉结滚了滚:“在呢。”
她虚弱地脸上半点
血色也没有:“你都看见了是不是?”
陈泽野最见不得她这样:“宝宝,难受的话你就哭出来好不好?”
“别在心里憋着难受。”
仿佛打通了身上某处穴位,祁安终于还是没忍住,滚烫的眼泪掉下来,砸上陈泽野的手背。
像是火山喷发后的熔浆,极其侵略地将他吞噬。
祁安把从前的事情讲给他听。
从初二开始,往后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她一直遭受着校园暴力的折磨。
那年寒冬好像特别漫长,临舟温度低的吓人,祁安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里出来,脚步踏上雪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忘记把英语课本带回去。
那晚的作业刚好要用到,她便折身回到教室,这个时间按理说人已经走光了,所以她没怎么多想就把墙上的灯摁亮。
“谁啊?要死啊!”
同班的孔诗诗正在和男友亲热,莫名被打断,语气非常不爽。
祁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后背僵直,尴尬地说了句抱歉,连忙转身跑走。
她平时性子静,话又少,存在感基本为零,所以这次撞破没人放在心上。
可三天后的早自习,事情不知怎么就败露,班主任把早恋的两人叫到办公室,学校对这方面抓得很紧,处罚也重,孔诗诗被停课两周。
这也是噩梦的开始,想起那个傍晚,孔诗诗不管不顾把所有罪名都放到祁安头上,哪怕解释了无数次也没有用。
孔诗诗家庭条件好,小姐妹也多,祁安很快便被孤立,此后陷入无尽的折磨。
她们肆意撕坏她的作业本,将她关在卫生间里泼冷水,还会把各种恶心的生物残虫放进她的书桌。
她们表面装出友好模样挽上她手臂,却在看不见的地方,将她腰侧和大腿拧出淤青。
在学校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度日,仿佛置身于牢笼,祁安失眠的毛病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她讨厌黑夜也讨厌白昼,未来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片沼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深陷其中。
好不容易捱过中考,本以为能等到结束,没想到孔诗诗不惜转学也要和她同校。
命运总是喜欢在可怜人身上开玩笑,孔诗诗高一入学后看上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偏偏那人在高调追求祁安,于是这场欺凌变得更加浩荡难耐。
祁安也曾经天真以为会有人阻止这场暴力,也尝试过找人倾诉,可钱舒荣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老师也只会苦口婆心让她好好和同学相处。
挣扎无果,走漏风声后只能换来更残酷的教训。
“之前在冬令营的那次,也是她们把我关进了洗手间里。”祁安脸上挂着花里胡哨的泪痕,眼睛红肿一片,鼻音很重地低声抽泣,“还有身上那些水,也都是她们倒下来的。”
“对不起,我当时没和你说实话。”嘴唇被咬的发白,发丝也凌乱,她还在不断道歉,“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不过......”
“别说了安安。”陈泽野把人用力搂进怀里,衣衫被她的眼泪沾湿大半,“我从来没因为这个怪过你,你不要自责。”
那晚他们俩就挤在楼上的那张小床上,但祁安睡得还是非常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眉宇间有抚不平的裂痕。
短短几个小时,她迷迷糊糊醒了三次。
每次醒来都会惊起一身冷汗,额前的碎发被黏得胡乱,脸色如纸一般的苍白。
陈泽野在旁边搂着她,瞳仁被夜色点染的浓黑,他帮她把汗擦掉,又不厌其烦地在她耳根那里亲着安慰,告诉她不要怕,梦都是假的,自己会在身旁一直陪着。
天快亮的时候,他给江驰逸打了个电话,让他费心帮个忙,把这事调查清楚,所有的幕后黑手都要找出来。
江驰逸听完事情后脸色也很沉重,咬牙骂了几句脏话,他知道祁安在陈泽野那里有多重要,让他别冲动也别做傻事,祁安的情绪要紧,剩下的事都交给他处理。
校园暴力让人深恶痛绝,转过天回校,班级里的同学都很关心祁安的情况。
钟思琦眼圈红红,紧握住她的手:“安安,你还好吗?”
祁安没有力气笑,只能摇摇头:“我没事。”
“你骗人。”钟思琦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抽抽噎噎哭得很凶,“我好心疼你。”
难熬的长夜终于捱过,接下来的几天看似风平浪静,那个号码没再发过来任何消息。
但祁安还是浑浑噩噩,就像是暴风雨袭来前的宁静,那句游戏反反复复在耳边回荡,她猜不到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头上好像是悬了一把刀,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猛地刺下来,叫她头破血流。
陈泽野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可效果真的很差,祁安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吃饭洗澡重复着生活,眼神空洞地没有半点人气。
看她这样,陈泽野自己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为什么这些痛苦不是他来承担。
这把刀,终于还是在周三的时候刺了下来。
那天黎北的天气很糟糕,气象台连续发布多条暴雪预警,英语老师因病请假,早上两节数学课连上。
暖气烘着滋生睡意,复杂的导数与几何让祁安觉得脑袋都要锈住。
陈泽野看她无精打采气压太低,拉着她到楼下的小操场上散心。
前夜的风让干枯的白桦树枝全部折断,零零散散飘落在地面,灰色的石墙更加颓糜,祁安想起之前很在意的那个问题。
“春天真的还会来吗?”
“会啊,怎么不会。”陈泽野没有半分犹豫,把温热的白桃牛奶放进她手里,“等到这场雪过去,春天很快就要到了。”
他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逛了很久,等到再进班的时候,祁安却敏锐察觉到里面气氛的不对劲。
各种各样复杂的目光不约而同放在她的身上,里面夹杂的那种欲言又止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陈泽野当然也注意到,拧眉带着戾气把人挡在身后,护短的意味很严重。
最后还是温溪亭悄悄传过来一张纸条:【安安,学校论坛里的帖子,你看见了吗?】
半个小时前。
黎北一中的校园论坛上再次爆出一条匿名帖子,发帖人是刚注册的新号,语言直白不加掩饰,直指高二年级某位女生的母亲其实是第三者,为了钱财和地位插足别人的婚姻,不仅如此,还多次挑衅原配,以至原配气急病重,命悬一线躺在病床。
下面附带各种偷拍来的照片,打扮精致的女人贴在西装革履的男人身边。
帖子里虽然没有直接点出那位女生是谁,但给出的暗示信息足够模糊暧昧,说她是上学期才来的转学生,又说她拿过年级第一名。
祁安将照片从头翻看一边,牙齿磕着唇瓣,指尖陷进掌心软肉。
上面的人确实是钱舒荣。
再加上之前在临舟的所见所闻,她居然连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
这下连带着先前那些风波也被一并翻出,受害者有罪论高高挂起,不知道是谁先带头起哄,说怪不得会被霸凌被欺负,这中贱货的女儿根本不值得人同情。
周围人看她的眼光好像一下子都变了。
没人会在意事实的真相,有色眼镜一旦戴上便很难摘下,他们只喜欢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俯视众生。
雪崩前的每一片雪花都不无辜。
尽管帖子很及时被删除,可这件事情的发酵速度远比想象中更快,杂七杂八的议论夹杂在一起,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怎么压都压不住。
与此同时,那个陌生号码久违发来了新消息:【游戏终于开始了。】
【体验怎么样啊?好玩吗?】
【还有更有意思的呢,我们慢慢来。】
祁安甚至没有力气把这几句话读完,手指脱力般松开
,啪嗒一声,手机摔在地上挣扎熄灭。
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很脆弱敏感,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学校里的议论声大到可怕,就连课间去洗手,身后都会有人在指指点点。
短短半天的时间里,流言已经传到疯狂的地步,甚至有人开帖讨论,说起她和陈泽野的这段恋爱。
【1L:说实话,当时他们俩谈恋爱,我就觉得非常奇怪,陈泽野不是对女生从来都不感兴趣吗?】
【2L:加一加一,我也这么认为,而且很久之前就有人说过,会不会是这个女生有点手段,现在看来......】
【6L:哎呀这还用猜吗?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懂不懂呀,那些勾引人的手段她从小就看着长大,潜移默化也能学会的呀。】
【10L:我觉得还是别有这么大恶意吧,前段时间的视频你们都忘了吗,她也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