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嘉卉
“你也?没有参加过高中同学聚会吗?”池鹤好奇地问。
祝余摇摇头,笑容忽然变淡:“大一暑假的时候参加过一次,觉得没意?思?,就再没有去过了。”
池鹤看着她的表情,觉得里面?兴许有别的什么缘故,但也?没有追问。
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
十二点多的时候,祝余去热水间热饭,跟池鹤一起吃了午饭,听到他夸说鸡汤很好喝,就高兴地让他多喝点。
舒服的时间就这么多,到了下午,药物反应出现,池鹤开始不舒服了。
“很难受吗?”祝余关切地问。
池鹤摇摇头,“……还行,就是有点累。”
祝余是第一次接触到捐献干细胞这种事?,动员剂都是第一次见,于是担忧之情更甚于池鹤本人?。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借口要给?生豆商打电话问问预定的咖啡豆到没到港,离开了病房后,直奔医生办公室。
找到宋医生,跟他说池鹤现在觉得有点不舒服。
宋医生先是安抚祝余让她不要太紧张,随后就去了病房看池鹤。
池鹤这才知道,她说要去给?生豆商打电话原来只是个托词,去找医生才是真?。
一时觉得哭笑不得,等宋医生离开之后,他才问祝余:“你刚才到底是去找医生,还是去电话?”
祝余眨眨眼,有点赧然:“……我怕你不同意?我去。”
“怎么会不同意?,你怎么会这么想?”池鹤愈发觉得事?情好笑了。
祝余说自己也?不知道,腼腆地笑着,一脸无辜。
池鹤无奈地看着她,半晌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同她道谢:“虽然确实没有太大不适,但还是很谢谢小鱼关心我,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答谢你。”
“请我吃大餐吗?”祝余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看她的目光柔软温和,像是山间的淙淙泉水,“嗯,请你吃大餐,所以?你这几天要好好想想,想去吃哪家,或者想去吃什么菜。”
“真?是个世纪难题。”祝余开玩笑,紧接着转移话题,问起他房子的事?,“已经?开始装修了吗?”
“已经?动工好些天了,工程量很大,设计师跟我说做好要费两三个月功夫的准备。”他笑着叹口气,“这年头都是院子买得起,装修不起的。”
“起码还能买得起。”祝余笑着接他的话,“你这么说,让别人?买不起的怎么想?”
池鹤顿时扶额:“我没有这个意?思?,冤枉啊——”
祝余嗤一下笑出来,又问他:“你住院,狗狗怎么办?怎么不把它送去店里?”
“它不习惯,就让它在家吧,乔栋明天会去看它一下。”池鹤有点抱歉地同她解释,“它跟你还不算太熟,所以?我才没有找你帮忙,等以?后它和你熟了,我要出门的时候就把它送你那里,不是故意?不让它跟你亲。”
这话说的,好像她多小气似的,祝余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只好点点头嗯了声。
待到傍晚,看池鹤吃过晚饭,关夏禾也?来接人?了,祝余这才离开医院。
等到再晚一点,病房里又来了客人?,这次是闻度,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据他介绍是他的高中同学,姓徐,叫徐相悦。
池鹤一下就想起之前祝余跟他讲过的,闻度上医院割痔疮,遇见了他的同学……
“徐医生是你的……主刀?”他挑挑眉问闻度。
闻度立刻大囧:“……池鹤哥别瞎说,我的主刀医生是她老?板!”
徐相悦在一旁咬着嘴唇忍笑,觉得这事?可?太逗了,有人?割个痔疮隔了两个多月,还会被人?记得这么清楚诶!
明明他朋友就没有来看望过他,却对?他住院的一切了如指掌,天呐,这是什么对?彼此都毫无保留的神?仙友谊:)
池鹤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问他来医院干嘛,“真?是来看我的?”
“当然了。”闻度回答得一脸淡定。
池鹤听了啧一声:“谢谢啊,谢谢你顺路来看我。”
闻度:“……”
徐相悦这次忍不住了,哈地笑出声来,相当幸灾乐祸。
闻度:“……”
几人?闲聊几句,多数是闻度在关心池鹤有没有不舒服,徐相悦也?说,如果在医院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她,还留了个电话给?池鹤。
池鹤道了声谢,正想说也?没什么事?要麻烦她的,可?话到嘴边,他的神?情突然一顿。
随后笑道:“突然想起来,还真?有件事?想跟徐医生打听。”
徐相悦点点头,闻度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池鹤笑笑,看着徐相悦问道:“贵院皮肤科或者整形外科,哪位医生看胎记是比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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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鹤的问题让闻度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想让小鱼……”
池鹤点点头,解释道:“前些日子她过生日,小禾送了她两件裙子,一件是那天我们一起去吃饭,你见到她穿的那件,还有一件是吊带裙,很好看,她很喜欢,还穿着它拍了照,但是小禾提议穿这件裙子出去吃饭,她拒绝了。”
“她是习惯了现在这样,可?是为什么会习惯,还不是因为她的胎记么?”池鹤轻叹一口气,“要是胎记没了,她想穿什么衣服做什么造型,就都能随她高兴了。”
如果到时祝余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打扮,他也?不会再有半分遗憾和可?惜。
世上的事?,最可?惜的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和权利。
祝余如今为了她脖子上那块红斑,为了不被人?多看那奇怪的几眼,选择了让渡这种选择权。
可?是她明明就可?以?和任意?一个同龄的女孩一样,穿想穿的任何衣服,是衬衫也?好,吊带裙也?好,怎么好看怎么喜欢就怎么穿。
很多年前他教她把缺点藏起来,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嘲笑,现在他想希望她能得到更多,因为那样会更快乐。
闻度听了好一阵沉默,半晌才说:“我和小禾也?劝过,她说没有空,我们竟然也?就由着她了。”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生活。”池鹤笑道,“包括这次,我是打算跟她提一下,她要是还不想,也?是算了的。”
闻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徐相悦也?是什么都没问,毕竟大概能听明白,是他们一位共同的好友,身上有一块胎记,应该是在比较显眼的地方?,有些影响到了生活。
“皮肤科的话你们可?以?去找李娇主任,整形外科可?以?去找曾玲主任,需要的话到时候我给?你开个单?”
池鹤道了声谢,问道:“她几年前在申城读大学,去医院皮肤科看过,医生说要住院做手术才行,这样是不是去看整形外科比较好?”
“这么说的话,你朋友的胎记可?能面?积比较大,冒昧问一下,你朋友的胎记是什么颜色的?”徐相悦想了想,还是问道。
“红色的,就在脖子后面?这里。”池鹤应着她的问题,抬手在后脖颈比划了一块区域,“她说当时的医生说是种良性血管畸形,不影响生活,加上当时经?济条件不好,就没有手术。”
“那应该是鲜红斑痣。”徐相悦也?没问为什么她的家里人?不管,笑道,“鲜红斑痣现在一般用光动力疗法,就是PDT治疗,要注射光敏剂然后照光,护理时间会长一点,可?能要半个月到一个月,你到时候问问主任。”
至于去看哪个科,徐相悦说:“说实话,哪个主任那里病人?都很多,要不然……等你出院那天我问问,看哪边人?少,就给?你们开哪个科的单?”
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池鹤连忙道谢:“那实在是太麻烦徐医生了,回头我们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你们是闻度的朋友,我跟闻度是同学,拐弯抹角的都是熟人?。”徐相悦笑道。
仨人?闲聊了几分钟,徐相悦被一个电话叫去会诊了,闻度送她出去,又折返回来跟池鹤继续说话。
只剩两个人?,氛围就更轻松,池鹤调侃他:“成女朋友了?”
闻度大方?应道:“还没呢,不过彼此都有点那个意?思?。”
“哦,还在考察期。”池鹤明白了,鼓励他,“抓点紧,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闻度一阵无语:“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们仨单身狗都没有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啧,还挺嚣张,池鹤笑笑,倒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随着动员剂继续注射,池鹤感觉到的不是越来越明显,疲劳感加重,出现腰酸背痛和头晕,症状在注射第三针后达到顶峰,幸好没有发热,只是每天打完针后整个人?就开始浑身难受,怎么躺都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愿意?起来。
食欲也?受到了很大影响,祝余之前还打算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炖汤炒菜,甚至菜单都列出来了,可?一看这状况就知道,他肯定吃不下去。
于是只好每天煮些清淡的汤,比如萝卜排骨汤,凉瓜排骨汤之类,再煮点粥,海鲜粥皮蛋瘦肉粥都好,要不费力气就能吃进肚子里的那种。
池鹤为此还调侃:“我这是吃流食了啊,真?像得了大病了。”
他不舒服,晚上也?睡得不是很好,神?色有点憔悴,眼睛微微发红。
祝余啧了声,一边怪他口无遮拦,一边把吸管杯塞他嘴里,“没事?多喝水,少说话,说多错多。”
池鹤顿时失笑不已,抱着杯子一边喝水一边听她跟自己说话。
他其实也?没什么力气跟祝余聊天,好在她也?不用,这几天他要是醒着,她就跟他说说话,要是睡着了,她就在一旁看自己带来的小说。
鹤山仙人?的《揽山河》下册拿到手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到今时今日她才有空认真?去看。
她在书里发现随书赠送的卡片,起初并没有多在意?,这是鹤山仙人?的书都会有的,传说鹤山仙人?的本职工作跟画画有关,每次岁数赠送的卡片都是她为这本书特?别画的,对?读者来说,算是买实体书附赠的小彩蛋。
“不少读者还会为了卡片特?地买书,画的真?好看。”祝余拿着卡片一边端详一边跟睡醒的池鹤介绍。
池鹤目光微微一闪:“……是么?”
“是啊。”祝余低着头看手里的卡片,越看却越觉得眼熟,“池鹤哥……”
“嗯?怎么了?”池鹤蜷缩在被子里,懒洋洋地问,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腕上。
一条手链是不是有点孤单?叠戴应该也?会挺好看吧?
“我怎么感觉这画里的,有点像你家门口啊?”祝余迟疑地问道,将?卡片递到他眼前。
卡片突然怼近,池鹤觉得眼前一花,嗯嗯嗯?祝小鱼这是终于要发现真?相了吗?!
“我看看……”他慢吞吞地开腔,眉头微微皱起,“嗯,看着是挺像的,这门和石阶,我家门口也?长这样。”
他以?为祝余下一句就该怀疑,为什么鹤山仙人?的画里会出现他家门口呢?他俩是认识的吗?诸如此类。
结果没想到这人?点点头,说的却是:“看来多数老?房子的门口都长这样。”
池鹤:“???”
“……你确定吗?”他不可?置信,他不死心。
祝余肯定地点点头:“是啊,我在别的插画里也?见过类似的,多数老?宅子门口都长得差不多,别说你家了,它难道跟我家,跟小禾家,不也?差不多?一个门口,两扇门,门口有石阶,屋檐下还挂着灯笼,天南海北的老?宅子不都差不多?”
传统建筑就长这样的呀!
她说得有道理极了,有道理到让池鹤语塞,甚至非常懊悔。
早知道这样,画里就该在门口多画一对?灯笼,灯笼上写上“孟”字,又或者干脆点,不要画门口,该画家里的楼和荔枝树。
可?惜当时他完全?记不起,彼时他的记忆只回想得起家门,斑驳破旧的木门,年深日久已经?不平整的石阶,和墙缝里蔓延出来的青苔,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