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脂肪颗粒
“哎……虽然男生只要通过笔试和面试就行了,但女生……”弗雷老师摇摇头说:“每所大学招收的女生名额都有限,除非有专人推荐,否则是不能提出申请的。”
“我该找什么人推荐呢?”
“等一下,等一下。”老师严肃起来,前倾着身体说:“孩子,你是认真的吗?你想去读大学,还是随便问问而已?”
自从听说大学招收女性的消息后,进入大学这个念头就像鬼影一样徘徊不去。丹尼·约根森每年的学费要70金,四年就是280金,把我们全家卖了都不一定值这么多钱,我一遍遍告诫自己这个念头太蠢了,人不应该奢望高攀不起的东西。
可无论我舍弃多少次,它都像皮球一样一次次反弹回来,且越蹦越高,不断刷新着自己的存在感。到最后我已经不再试图忘记它,而是思索着也许可以先工作几年,积攒一些钱,再找一所学费相对便宜的大学了。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说:“您知道我家的情况,虽然想继续读书,可是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打算先工作几年。”
弗雷老师摇摇头:“说真的,我不建议你读大学。”他抬了抬眼镜,十分认真地说:“我没有反对女孩子上大学的意思,你要明白,我在女校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深知教育对女性的重要性……”
“我明白的,弗雷老师,我只是暂时没办法放弃这个愿望,所以想求一份推荐信安慰自己罢了。”我垂着眼眸说。
老师叹了口气,用袖子擦擦脸颊上的汗水,笑着抱怨:“已经入秋了,天气还这么热,也怪我太肥了,走几步就出汗。但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咱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小伙呢,走在大学城里,能把酒馆里的女招待迷得昏头转脑。”
我忍不住笑了。
“你别笑啊,老师从不骗人的。可惜那时候我白天读书,晚上去报社打工,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忙得像陀螺一样,根本没机会和女孩约会。不像我的同学,他们有家庭支持,就算在大学里混日子,也总能混到文凭,毕业后也有更好的去处等待他们。”
老师站起来,慢条斯理地冲了杯茶,然后双手捧给我,感慨地说:“大学毕业后,我做了高中老师,不论地位还是收入,都直接跨入了中产阶级,曾经的付出都有了回报,也算得偿所愿。可大学期间,整整四年时间,我没有休息过一天,毕业后还欠着一堆贷款,回想一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一个女孩子,能过那样的生活吗?你要明白这个世界是很不公平的,尤其对我这样的穷人和你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拼命读完了大学,也不一定能获得理想的工作,你能明白吗?”
弗雷老师的声音很温柔,劝慰的话里带着真诚的善意,他说的那些隐忧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捧着老师端给我的红茶,水面上映着了一张沉默而迷茫的脸,那正是我,一个一步步走到今天,但仍然对前路彷徨无措的人。
“这还不是最大的麻烦,最大的麻烦是,很多人的思想……”老师似乎很为难,他张开双手,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说,“你知道吗?越是聪明人,有时候越容易骄傲自负,会被一些大道理蛊惑,比如现在那个葳蕤党的某些言论,呵呵,愚蠢之极,我连提都不想提……总之,大学里很多人反对女性接受高等教育,到现在每所大学都只开放了几个名额,而每个名额都必须获得特殊推荐。比如圣安慕斯大学,去年入学的女学生中,每一个都是在曾经的女爵,现在的莫迪基金会会长安竹拉·斯科蒂沃女士的推荐下入学的,那种地位的女士可不是谁都能结识的。”
听到这里,我基本上已经绝了上大学的念头,果然自己还是太天真,太幼稚了,每天都在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打扰您了,忘了我刚才的请求吧,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这怎么会是打扰呢,好孩子,时代在发展,现在不能的,不代表将来也不能。如果将来有机会,而你仍然没有放弃这个梦想,随时来找我,我会很自豪地为你开具一张进入大学的推荐信的。”
辞别了老师后,我默默走回家中,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打扫房间,烤了面包和香肠,又煎了鸡蛋。傍晚时分,威廉风风火火走进来,往餐桌前一坐说:“好香,我口水都流出来了,给我倒杯酒。”
我倒了一杯朗姆酒给他,发现他精神奕奕,嘴角挂着笑容,不由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吗?这么开心。”
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香肠,三口两口咽下去,嘟嘟囔囔道:“现在经济形势这么差,大家连面包都吃不起了,能有什么好事?”
“可你很开心的样子。”
“我开心是因为福克斯肉店关门大吉,以后没人跟我抢生意了。”
“为什么关门了,他家的生意不是很好吗?”
福克斯肉店虽然在五条街外,可他们家的熟食太好吃了,不光附近的居民绕远路去买,以前卢卡斯家的厨娘都特意跑他家买肉,卢卡斯先生曾评价过,入口即化。
威廉吞了口酒说:“听说他们在肉里放不明成分的药水,所以肉才那么好吃。可长时间吃,女人会变的无孕不育。”
“上帝啊!”我惊讶地捂住了嘴,“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有人看见了吗?”
“大家都这么说,一定是被人抓现行了。”
“难以置信,太过分了。”
威廉摇摇头:“我们家可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当然了,做出这种事的家伙,简直不是人。”我义愤地说。
“这些菲利斯人唯利是图,坏事做尽,包括你的前雇主,你就不该帮他们。”
我不喜欢他说凯洛林的坏话,嘟囔道:“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一概而论,菲利斯人也一样。”
威廉喝光了酒,又自顾自斟满说:“我和爸爸说好了,以后他来肉店帮忙,咱们就不雇店员了,现在生意艰难,我承担不起了。”
“那家乡的土地呢?”
“听说现在有一种叫拖拉机的汽车,后面挂着钉耙,汽车开过去就把地犁好了,又快又省事,政府都在农村推广呢……”
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先生,他西装革履但满脸疲惫,我还以为是推销员,忙说:“抱歉,我们不要任何东西。”
“等一下小姐,我是政府人员,入户做人口普查的,这是我的证件和批文,您看一下。”
他递给我一张盖着红章的名片和一张传单,传单的标题是《请广大居民配合国家人口普查的说明》,我读了一下,的确是政府发放的批文。
我把他请进门,对威廉说:“哥哥你接待一下这位先生,我去找证件。”
每个普国人出生后都需要在家乡教堂领取一份出生证明,上面有出生日期、出生地点、洗礼神父、父母姓名等信息,通常需要随身携带,因为读书、工作、租房都要用到。
不一会儿,我把证件找出来,交给这位先生做登记。
小胡子边写边问:“洗礼神父是新城大教堂的正教神父,安东尼奥·圣·修斯特?”
“是的,我们家都是基督徒。”我说,虽然已经很多年没去过教堂了,上次读《圣音》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呢。
对方点点头,忽然用很委婉的语气说:“抱歉,我还需要登记民族,所以会问得详细些,如有冒犯的地方,请你们不要介意。”
“没关系,您问吧。”威廉说。
他盯着我和威廉,仔细打量片刻说:“你们二位都金发碧眼,是很明显的本土安大略人长相,请问祖上有其他血统的人吗?比如黑发黑眼的菲利斯人,红发黄眼的凯斯人?”
我和威廉都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小胡子口齿清晰道:“我换个问法,你们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和你们类似吗?我是说金发碧眼。”
“是的,先生,我的祖父母们也都是金发碧眼。”
“可以填写下你们父母的住址吗?如果祖父母、外祖父母还健在的话,也请填写下他们的住址。”
威廉有点犹豫:“父亲和祖父母都没问题,可我母亲已经离婚出走了……”
小胡子笑笑说:“二位别紧张,只是正常的人口普查而已,如果人不在了,我们可以去当地教堂记录信息。”
“好吧。”威廉低头填写信息,又在小胡子的指挥下填写了他的职业和肉铺地址。
填完表格后,小胡子起身和威廉握手,很公式化地说:“感谢您的配合,愿上帝保佑您,等普查信息确认无误后,您会收到政府部门派发的信函,到时候还需要您重新办领身份证明。”
“我知道了,您慢走。”威廉把小胡子送出门后,对方又走向了下一户人家。
关上房门,威廉开始抱怨:“这个时间做什么人口普查,饭菜都放凉了。而且做这种调查有什么用,浪费纳税人的钱。”
我也无奈地摇摇头,以前根本没注意过这些区别,刚才听小胡子说什么金发碧眼的安大略人,黑发黑眼的菲利斯人,红发黄眼的凯斯人,我才忽然意识到从小就看惯了的各种发色和眸色原来代表着不同的人种。
说起来,我身边有很多黑头发或者黑眼睛的人,比如内力一家全是黑发黑眼;卢卡斯先生也是黑发黑眼,他的双胞胎女儿则是黑发碧眼;还有莉莉安,她妈妈是黑发黑眼,所以遗传给她一头浓密漂亮的黑色长发,我小时候还深深羡慕过;就连今天见面的弗雷老师也有一双黑眼睛,现在看来,他们都有菲利斯人的血统呢。
第31章 第三十章
“瞧瞧你的针线活。”爸爸瞅着我缝补的外套说:“等你嫁人后还这样,我就没脸见人了。”
我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嘟囔道:“现在大家都用缝纫机了。”
“缝纫机?外面商店里还有吸尘器和洗衣机呢,有了这些,还要女人干什么?”
我识相地闭嘴。
“我就不该让你上那么多学。”爸爸满口抱怨,“饭不会做,衣服不会补,连房间都懒得打扫,只会和我顶嘴,真不知道学校里都教了些什么。”
中午我烤焦了一只鹅,结果引的他大发雷霆,老实说,我从没做过烧鹅这么复杂的菜,能烤熟就很不错了,何况除了烤焦一点,味道其实很不错呢。
爸爸说个没完没了,我对他的啰嗦充耳不闻,一边缝补衣服,一边仰望窗外那棵桂树,成千上万的桂花竞相开放了,花香弥漫,随着微风吹进窗户,吹动淡蓝色的窗帘,正是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的好时节。
我心情愉悦地提议道:“爸爸,我们去野餐吧。”
“野餐?你还有心情野餐,瞧瞧你们兄妹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去嘛,我保证不会再烤焦东西了,我们带上你最喜欢吃的烤鹅肝和苹果派,你还可以和威廉去小河边钓鱼,晚上我给你们做炸鱼饼。”我走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轻轻摇晃,“你看,衣服我补好了,虽然针脚不太细密,可也是我一针一线缝的呢,特别结实。”
爸爸瞪了我一眼,语气严肃道:“你不用说好听的,我不吃你这套。”
“吃嘛,找个星期天,我们一家人去吧,好不好?”
爸爸‘哼’了一声,起身穿上外套:“我出去逛逛,晚饭前回来。”
看他悠闲地穿上皮鞋,火气似乎散了大半的样子,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时候我很倔强,喜欢硬碰硬,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是可以用迂回的方法解决的。忍住自己想说的,去说别人想听的,甚至放低身段去讨好别人,这种事有人天生就会,有人渐渐也学会了,还有人永远都不会,那些永远都不会的人要么很幸运,要么很可敬,而我既不幸运,也不可敬。
夜幕降临了,窗外深蓝色的天幕中星光闪烁,远处的河岸晃动着数不清的火把,火光璀璨,照亮了寂静幽幽的河水,似乎正在进行着什么仪式的彩排。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饭菜都做好了。”我望着那些火把,心里有些担忧。
“大概还泡在附近的酒馆里,你去找找吧。”威廉正在修葺凹陷的地板,他无奈地说:“如果爸爸喝醉了,你就回家喊我。”
这片区域住着很多工人,所以酒馆不少,我经常在路边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睡死在一堆呕吐物中的男人,冬天的清晨,甚至能在街头遇见醉倒后,冻成冰坨的人。
我也以为爸爸老毛病又犯了,在外面喝酒喝到现在,于是气恼地冲到楼下,挨个酒馆寻找他的踪影。
结果找到他时,他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止是他,半个酒馆的男人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前台站着个独臂男人,更是一边哭,一边夸张地挥舞着拳头,似乎正在演讲。
“……因为怀孕无法赚钱,鸨母命许多人把她压在那张罪恶的床上,拿钩子伸进她肚子里,抠出了她血淋淋的儿子,鲜血浸湿了那张床。她只有17岁!却已经在那张床上躺了三年,男人花五个银币就可以上她,凭此她养活着自己的父母兄妹。最后她死在了这张床上!旁边的马桶里,还蠕动着一个已经六个月的婴儿!最后她们被那血染的床单包裹,一起丢进了河沟……”
“没错!没错!她是我的妹妹!我和哥哥上了战场,哥哥为国捐躯!我成了残废!妹妹却成了妓女!可那些蛀虫们呢!那些在背后投降,出卖国家的懦夫们呢!他们照样身居高位,正像蛆虫和苍蝇一样吸食着人民的血肉呢!”
“我不是男人!我是一无所用,醉生梦死的蠢货!可上天知道,是那些家伙把我变成这样的!我诅咒他们!诅咒他们!”
‘呜’的一声,台下有个男人哭着站起来,激愤道:“是他们!他们出卖了我们!”
我溜到父亲身边,低声问:“爸爸,你在干什么?还不回家吃饭?”
爸爸抹着眼泪,抽噎了一声说:“太可怜了……哼哧……太可怜了……不能原谅……”
除了那年妈妈离家出走,我还没见爸爸哭过呢,他似乎流了不少眼泪,双目通红,小胡子都打湿了。
“回家吃饭吧。”
“嘘嘘,小声点,跟我一起听。”他拉扯我坐下。
台前一个金发男人安慰了独臂男人,把他请下了台后,用袖子擦擦眼角说:“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感谢菲斯特先生的演讲,他的愤怒我们感同身受。”
台下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金发男人抬起双手,压下嘈杂,扬声道:“诸位,曾经的苦难又在眼前了,我们不能让这群人尸位素餐,继续出卖和破坏我们的国家,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向恶势力说不!我们葳蕤党从五年前起,就一直致力于民族的运动和国家的革命,以复兴普国为己任,时至今日,我们创造了近50万个工作岗位,扶助了近20万因战争致残的兄弟,救助的贫困家庭更是不计其数。我们今天的成绩不是鼓吹出来的,是做实事,靠兄弟们的双手打拼出来的!”
台下又响起了震天的欢呼,还有人用酒瓶和酒杯疯狂地敲击桌子。
“我们的党魁兰斯特·希尔顿先生在当上经济部长的这一年里更是取得了卓越的政绩,甚至超越了前任部长10年的政绩!今年我们有更高的目标,兰斯特先生计划了修建高速公路和打造重量级轮船等国家级工业项目,一是为了在当前经济危机的艰难处境下刺激经济,提高国民就业率,二是为了提高民众的幸福指数。想象一下,不久后大家就可以借由高速公路前往全国各地,可以乘坐万吨游轮去大洋彼岸旅游,可以吃上新式食堂的干净饭菜,可以在周末开车带妻女去野外用餐……”
金发男人的声音几乎被欢呼声淹没,他不得不暂停,再次安抚众人后,才继续说:“我在此,希望大家能在两个月后的大选中投给我们一票,谢谢大家。”
上一篇:烟雨街
下一篇:甜欲!被病娇影帝撩哄得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