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乐之吻 第43章

作者:脂肪颗粒 标签: 现代言情

  来人我认识,他叫杰米·伊登,一位黑发黑眼的青年,是我的同学,我经常在图书馆看到他,但从没跟他说过话。

  “纳西斯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打着黑色的大伞,目光直视着前方说。

  “什么事?”我不由地愣了一下。

  雨越下越大,雨声‘哗啦哗啦’的,伞面被打得砰砰作响。

  不久后,我停在了原地,而黑发青年越过我,消失在了迷蒙的雨中。

  一种从头灌溉到脚的冷把我锁住了,我仿佛瞬间丧失了五感,连灰蒙蒙的雨都消逝了沙沙声。

  脑海昏眩、窒息,脚步沉重地像灌了铅,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这不可能吧?他说的那些事简直像天方夜谭一样,怎么可能发生在这阳光明媚的大学校园里呢?还有霍普先生……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没去图书馆,而是跑去了教务处,一番询问后,那里的管理人员明确地告诉我,哲学系新生中根本没有一个叫马修·霍普的人。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伞也遗忘在了教务处门口。

  在小客厅涂指甲油的明妮看到我,愣了愣问:“你不是打伞了吗?怎么淋成落汤鸡了?”

  我勉强笑了笑,拿起毛巾擦头发,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明妮,你听说过秘社吗?今天我听到有人讨论,似乎很可怕呢。”

  明妮头也不抬,悠闲地涂着鲜红的指甲说:“一群贵族少爷闲来无事,凑在一起作恶罢了,不必少见多怪,不过秘社也的确是最有钱有势的那搓人聚集的场合。几年前有过一个传闻,一个大少爷把一个女学生骗进去,命她脱光衣服,像狗一样跪舔每个新进社员的皮鞋,如果她不肯舔谁的鞋子,那个社员就得在侮辱她和离社之间做个选择,最后女孩舔了所有人的鞋子,大约还遭到了一些语言和身体上的羞辱,回家后就留书自杀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重重地扯了一把,下沉再下沉,一直沉没到不见天日的深渊,连四面八方的雨声都化作了无数嘲笑声,向我袭而来,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嗓音,颤抖着说:“太可怕了,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当然管了,可只有把女孩骗进去的男生被开除而已,其他人写了检讨就没事了,大约家里都送上了厚厚的补偿金吧,反正丑闻被压下去了。”

  “那他们还在做这种事吗?”

  明妮抬头看了看我,好笑地说:“别怕,只要你别跟陌生人到处走就行了,也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追求,尽量躲开某些花枝招展的男人哦。”

  这个晚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藏在厚厚的被子里,却冷得打颤,不管怎么环抱住自己,都没办法温暖起来。我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又像是被打了一拳,混杂在恶心、愤怒的情绪中的,还有一种让人遍体生寒的恐惧,他们像幽灵一样,在黑暗中窥伺着我,似乎只要露出一丁点破绽,就会争先恐后地把我撕碎,连同人格和尊严一起……

第49章 第四十五章

  因为淋雨我病了,在宿舍修养了几天,可第一天复学,那个人就把我堵在了回宿舍的路上。

  “安妮,你去哪里了?”他忧心忡忡地站在我面前,垂着头问我,“你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我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压下逃跑的欲望,点点头说:“下雨那天,我着凉了。”

  “看过医生了吗?我给你请一位。”

  “不用,休息了几天,已经好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棕色的木盒递给我:“这是《帕格尼幻想曲》,我一直带在身上,下次一起弹吧。”

  我双手接过来,抬头看了看他温柔专注的脸,心中越发冰冷。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用一副善良的面孔把别人推下深渊,却没有丝毫内疚之感。

  我凝望着他,心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移开视线,别别扭扭地说:“我每天都去图书馆,这几天见不到你,我忧心得饭都吃不下,以后你不舒服了,一定要通知我。”

  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他害羞的样子有点可爱,而现在我只觉得他伪装得太好,这个骗子实在太厉害了,我傻乎乎地落入了骗局,不仅没有丝毫怀疑,还幻想着将来嫁给他。

  以前威廉给我讲过,新城有一些长相俊美的青年到处欺骗贫穷单纯的女孩子,他对她们好,说爱她们,要娶她们,女孩子从小在贫穷和打骂声中长大,没有享受过任何温暖,所以几句好听的话,一个温柔的吻就能把她们骗离家乡,结果她们被口口声声说爱她们的男人卖入妓院,变成了妓女。

  我比她们还傻,甚至还没有得到一声爱,一句愿意娶我呢。

  “自从上次分别,我就一直想着你。”他垂着头,长长地叹息道,“你的笑容让我头昏目眩,甚至在夜里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我要向你道歉……”他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望着我,“有一件事,我欺骗了你。”

  我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压下怒气说:“是吗?什么事?”

  “我怕你生气,所以不敢说出口。”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不叫马修,我的名字是阿尔伯特·斯洛普。”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见我没有反应,笑了笑说,“你果然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

  “我应该听说过你的名字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露出尴尬的模样,撩起额前落下的几缕发丝,又讪笑着捏了捏鼻梁,“我只是……没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真名呢?”

  他停顿了一下说:“我……最初我以为我们不会有很深的交集……所以……”

  “既然你觉得我们不会有很深的交集,又为什么三番五次找我?”

  一阵料峭的风吹过,连鸟鸣声也显得有些凄凉,他抬起蓝色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会儿,低下头说:“对不起,当时我……每天无所事事,有些无聊……”

  “好吧。”我打断他的话说,“既然如此,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他愣住了,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我会这么说。

  我不再理他,往前走去,他拦住我的去路,焦急地说:“你说什么?难道就因为我说了个虚假的名字,你就不愿意再见我了吗?”

  “没错!”

  “不要这样,我向你道歉。”他抓住我手臂,慌张地说:“我们上次见面谈论《莎翁喜剧》的时候,你还说里面那个孤独者的种种过错都是可以谅解的,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要冷酷地对待我呢?我发誓再也不会欺骗你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快乐,求你不要为了这件事责难我,我……我喜欢你……”

  我更鄙夷他了,此时他满口甜言蜜语,表演得像个一往情深的男子,真是恶心至极。

  “先生,我究竟为什么不打算再见你,你真的不知道吗?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我毫不避讳地望着他,“有些事是那么无耻,那么污秽,我连提都不屑于提起,我今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震了一下,睁大眼睛望着我。

  而我加快脚步,把他甩在了身后。

  我以为某些人知道廉耻就不会再出现了,可我低估了他们无耻的程度。

  第二天傍晚,我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他,他挡在我的去路上,一双蓝眼睛紧紧盯着我,像是愤怒又像是埋怨。

  我不屑地说:“你做什么?我想我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你了。”

  “你告诉我,我就要听吗?”他不再是以往那种温文尔雅的态度,而是有些桀骜地冷笑道,“我要做什么,还没有人能对我说不呢。”

  原形毕露了吗?我心里冷嘲,都是装的,所有风度翩翩的样子,所有温柔耐心的时光,全都是为了骗我!我为什么会那么傻呢?明妮提醒过我,萨沙也提醒过我,而我依然被人愚弄……

  我强作镇定地挺起胸膛说:“那么法律呢?你知道跟踪女性是犯罪吗?纠缠女性是要坐牢的!你不怕我告诉警察,让你身败名裂吗?”

  “法律?警察?”他不屑地说:“你知道那都是为有钱人而设的吧,你去告诉警察吧,看看警察相信谁,又是谁会身败名裂。”

  “无耻之徒!”

  我想逃走,却被抓住了手腕,他逼近我,弯腰在我耳边说:“无耻?你才无耻,耍弄了我一场后,就想一走了之吗?”

  我简直无话可说了,他是疯子吗?什么叫我耍弄了他?

  “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喊救命了。”

  他冷哼一声,甩开我的手说:“你最好乖乖跟在我身边,只有跟着我你才是安全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什么意思?”

  “那群家伙在盯着你。”

  “什么家伙?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他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似乎我发表了什么幼稚的言论。

  “你真以为凭自己就能躲开吗?只要我放弃纠缠你,下一个纠缠你的人立即就会出现,他会做什么,你能预料的到吗?”

  “我……我要告诉教授和院长……”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白搭,这种做法也许一时安全了,可过后会遭到报复的,你承受不了的报复。”他在我耳边说,“我给你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就答应我。”

  “不必了,我不会考虑的。”

  “别那么笃定。”他阴森地说:“还有一件事,是谁透露了我的消息?”

  “谁也没有!”

  “不想说啊,没关系,无所谓。”他阴险地说,“反正总能查出来的,秘社之所以称为秘社,是因为这个社团够秘密,而且对背叛者足够狠心。”

  我心头一跳,想到杰米·伊登,他好心帮我,我绝不能泄露他的事。

  咬咬牙,我露出伤心的模样,抽噎着说:“你真的很过分,我想打听你,就去教务处询问,结果工作人员说根本没有马修·霍普这个人,还嘲笑我被花花公子骗了,因为以前经常有这种事,我伤心之下淋雨回来,还病了很多天,你说什么秘社,我听都没听过……”

  不知道是不是我硬挤出的眼泪打动了他,他沉默半响后,软下声音说:“其实我们没必要吵架,从我开始了解你,就喜欢上了你,也没有打算过要伤害你,我不知道你都听说了什么,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难道是假的吗?你感受不到我的感受吗?我以为你像我一样开心,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

  “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他,“我不提不代表我不明白,那些什么秘社,什么在盯着我的人,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恶心事吧,不要让我更加讨厌你了!”

  “安妮!安妮!”

  我硬是挣开他的钳制逃走了,可我知道一切都没有结束。

  阿尔伯特·斯洛普说有人在盯着我,是那个秘社吗?为什么盯着我?因为我是穷人吗?

  我的学业该怎么办?难道就此放弃?

  以前我敢跟迈克·史密斯硬碰硬,是因为我知道他是葳蕤党成员,而这个党派注重名声和威望。可我敢和学校里那些贵族少爷硬碰硬吗?如果他们事后报复我怎么办?

  还是我该服从于阿尔伯特·斯洛普,和他周旋一段时间,好平安从大学毕业?可依靠一个骗子,一厢情愿地期待他会对我好,这不是很蠢吗?

  我又想起了朱丽叶姐姐,想起了那个我让她逃跑,而她不肯逃跑的午后。因为还没有真正落入深渊,便抱着期望,以为等待下去就会变好,所以她没有丝毫反抗,把一切都寄托在了希冀上。

  我也想起了新城那些备受虐待,却从不反抗的女人,我曾鄙夷她们,瞧不起她们,而现在也要跟她们一样了吗?就这么消极地等待着,祈祷没有坏人来伤害我,祈祷一切都会变好,然后默默地挨着拳头?

  我以为自己已经通过读书逃离了那一切,可实际上没有!我的血脉里依然流淌着怯懦、卑劣的血,那些混蛋看不起我不是应该的吗?因为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这个夜晚,我在窗前枯坐了一夜。

  清晨我擦干毫无用处的泪水,去到明妮,向她请教怎么化妆。

  “你要学化妆?”她穿着睡裙,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惊讶地问我,“怎么?遇到喜欢的人了?”

  “不是,我只想换个形象,现在的样子太不起眼了,教授们都注意不到我。”

  “你想让教授们注意你?”明妮更惊讶了,“放着满校的英俊青年不要,去追求一群老头子吗?”

  “不是……”我懊恼她乱开玩笑,便解释道:“其实我现在的成绩也还不错,可教授们都对我不理不睬,讨好他们总是没错的吧,不管将来就业还是深造,教授们都是最有话语权的。我不想装扮得很艳丽,只想简单大方,像城市里的女孩子那样……”

  明妮撑着下巴说:“说得也是,你毕竟是要工作的呢。”

  自从进入大学,我就一天到晚穿着学校派发的黑袍校服,头发挽起来,梳得一丝不乱,课堂上总是坐在角落里,不与任何同学交流,也不参与任何辩论,不敢表现争强好胜,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认真求学的学生,为了给教授们留下一个端庄朴实的好印象。

  可这种做法也让我变得透明,变成了毫不起眼的隐形人,恐怕我就是突然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意识到我消失了。

  昨夜我想了很久,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跟一群混蛋撕得鱼死网破呢,总有办法可以迂回地解决这件事,既能教训他们,也能让我安稳毕业。

  但前提是,我要得到教授们的尊重,就算得不到尊重,也至少不能再被无视下去。

  教授们也是男人,也更欣赏漂亮有活力的女孩子吧。而且这个派系的教授都是葳蕤党的成员,平时就能看出他们正直、古板的性格,也许他们早就恶心那些不学无术的有钱贵族混在校园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