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板娘
第023章 月光
高金花还是在出发之前练了两天车,老三给她请了个陪驾师傅。
不得不说大车开起来的感觉是不同,看位角度都需要重新调整,但陪驾师傅夸她上手快,一听说她要去西北大环线走一圈,更是惊诧不已,说他自己也有过自驾游遍全中国的经历,要是阿姐路途上遇上问题了,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
高金花呵呵笑,心想得去诚心问问老爷,为什么她以前给女儿们求的“感情顺顺”,都像回旋镖一样扎到她身上来了?
是女儿们命中自带桃花,而老爷看她孤零零一人心生可怜,所以整天想拉姻缘线吗?
还是说,那根号称“斩男色”的口红不能再擦了?
临近出发的日子,高金花开始收拾行李,她把行李箱拿到一楼客厅,像蚂蚁搬家似的来回于一楼和三楼,慢慢往箱子里头填东西。
游栀拎了一袋子东西过来:“妈,这些你带上。”
“什么来的?”
“防晒、面膜、墨镜,还有几条大丝巾,让你做沙漠上最美的那只老鹰。”
高金花打了一下老三的胳膊,笑骂:“什么最美的老鹰啊!”
游栀笑:“自由飞翔的老鹰是最美的。”
高金花骂她“三八”,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拿。
突然顿住。
袋底还有一块布,丝绸材质,紫罗兰的颜色。
她拎起来抖开布料,原来是条睡袍,腰间穿着一根绑带,是老三平时常穿的那种款式,高金花总嫌弃它遮不住胸也遮不住大腿。
双颊一烫,高金花忙问:“怎么、怎么还给我带了这个?”
游栀笑得促狭,一双眼好似坏心眼的野猫:“嘿嘿,难得出去一趟,肯定得准备件战袍啊。”
“就胡闹,我自己一间房!”
“一间房更好啊,我又没特指光辉叔,公路游的‘特产’可是艳遇啊。”游栀完成任务,挥挥手往楼梯走,“老妈,玩得开心哟。”
等女儿离开,高金花捏着那块布料,细细摩挲着,站了一会儿,她才往身上比划了两下。
“啧,还怪好看的……”她一边嘟囔,一边把睡袍小心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出发那天是周六,下午的飞机,中午蔡光辉来载高金花,巷子不好进车,高金花让他停巷口,她自己走出来。
老二老三送她,再次提醒他们别疲劳驾驶,也别为了赶路一直开,晚个几天再回来都没问题。
副驾驶位的车窗降了下来,高金花别着安全带,说:“知啦知啦,你们好啰嗦啊……”
蔡光辉摆好高金花的行李箱,按了关门按钮,跟俩姑娘许下承诺:“老二老三你们放心,也帮我转告老大老四,我一定安全驾驶,绝不超速!”
轮到高金花叮嘱闺女:“我不在的时候别日夜颠倒啊,记得按时吃饭,不想煮就去大排档吃点正经的,乱七八糟的宵夜少点吃——”
话还没说完,俩人就转身跑了。
“嘁……一说到正事跑得比狗还快。”等到看不见女儿们的背影,高金花才把车窗升起。
蔡光辉没有立刻开车,调了下空调温度,笑道:“发没发现?我们都到了出门时要被子女叮嘱注意安全的年纪了,以前的话都是他们嫌我们唠叨。”
“是啊,现在身份都换过来了,轮到我们嫌他们啰嗦。”
太阳有点儿大,高金花拿出墨镜,戴上前打量了蔡光辉一个来回,挑眉道,“哟,你今天这身装扮是阿年给你挑的?”
蔡光辉有一独子名叫蔡嘉年,和游茉一个年纪,以前有些叛逆在身上,北漂多年,是个乐队的主唱,玩摇滚玩刺青,除了手臂小腿,他还在背上纹了个好可怕的大鬼面。
蔡光辉知道后两眼一翻差点儿厥过去,大吼着要跟这不孝子断绝父子关系——家里都是拜观音拜伯公拜老爷,他纹条龙纹只虎蔡光辉都当看不见,可纹只妖怪是什么意思?
突然有一天,蔡嘉年从北京回来了,说要陪母亲走完最后一段路。
他剪去一头长发,不再碰吉他和乐谱,耳朵鼻子舌头的钉都不戴了,由得那一个个洞合起来。
性子也沉淀了下来,他一日复一日陪在床边照顾母亲,还慢慢接触家里的生意,和人谈生意时,无论什么天气,他都会穿上衬衫西裤,盖去一身魑魅魍魉。
母亲去世后,蔡嘉年往手臂上添了个纹身,是母亲的头像和忌日日期。
旁边留了一小块地儿,说是未来要把老父和母亲纹在一起,蔡光辉知道后差点儿又厥过去。
现在两父子感情挺好,蔡光辉很满意现在这样的关系,也不去催儿子非得结婚生子,甚至有没有对象都无所谓。
别人问他为啥不催,他说怕把儿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叛逆因子给催出来,要是儿子这次再跑了,估计就再也不回来了。
子孙自有子孙福,蔡光辉这几十年经历得太多,心态大变,不想再折腾了。
如今这样多好,儿子乐意接手生意,他也能提前进入半退休状态,出海钓鱼,夜里观星,趁着自己腰间盘还没突出、前列腺还算健康,和朋友组队开车自驾,从南至北,从东至西,领略中国大好河山。
蔡光辉帮高金花把遮阳板翻下来,语气里有些雀跃:“嗯,我让他帮我买几套新的户外装,好看吗?会不会太装嫩?说是现在小年轻们最常穿的品牌,什么、什么北极鸟?”
高金花噗嗤笑出声,辨认出他防晒衣上好像骨头一样的标志:“什么北极鸟?是原始鸟!”
再低头看看他裤子上的标志:“这个是北脸!老三也有!”
蔡光辉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在家里呆了一年多,难得能出趟远门旅游,高金花心中也藏着小欢喜,佯装侧脸看向窗外,提起嘴角笑了笑。
*
水山没有直达西宁的航班,得中转,老母亲抵达曹家堡机场后给家庭群里报了平安,已是晚上九点半。
游茉今天带团忙了一天,此时坐在沙滩上,指间夹着烟,回了两句:「记得到酒店后检查一下房间」「早点休息」。
于励坐在她旁边,两人中间隔着有一米多的距离,待她熄了屏幕,他才问:“阿姨到西宁了?”
游茉点头:“对。”
当初大西北线路的产品负责人就是于励,游茉跟他提过母亲要去自驾游的事,于励给了不少经验和意见。
游茉放下手机,一手往后撑,另一手把烟送到嘴边,唇衔住,慢慢地吸,身体是喝满水的花瓣,在海风中缓缓舒展开。
于励微微侧着脸,目光像海底的鱼,追着光跑。
当她呼出白烟时,花瓣拢起,他的目光继续往上跑,落在她饱满的唇上。
游茉蓦地转过脸,直视他的双眸:“你在看什么?”
于励根本来不及躲,但他觉得,躲也没有用。
喉结上下滚了两下,他声音喑哑:“月光。”
风声很大,但游茉能听清他的话,可她还是再问了一次:“……什么?”
于励拿烟的手抬起来,虚虚指了一下她身后:“我在看月光。”
游茉回头。
一瓣月亮挂在天上开口笑,盈盈月光落在海里碎成星。
再回头,于励已经收回目光了,他远眺大海,火星在他唇前一闪一灭,烧得很快。
风一吹,细碎的火星便沿着他的小臂一路往下滚。
之前心脏上被烫开的那个小口刚掉完痂、长好肉,此时仿佛又被烫了一下,又刺又痒。
有些什么总试图从小口往外钻,但游茉不同意。
她有她自己坚守的原则和底线,有些事可能在当今社会司空见惯,但她并不想成为其中一份子。
而且现在是特殊时期,她没心思、也没那闲工夫去分心。
游茉一口接一口,把烟抽完,丢进充当烟灰缸的可乐罐里。
里头有水,很快溢出微弱的“滋”一声。
“于励。”游茉站起来,随意拍拍身上的沙。
“……嗯。”于励没起,还看着海。
“风太大,我先回了,你慢慢看吧。”
粼粼波光此时成了一片片冰刀,刮得于励眼珠子生疼。
半晌他才回了声“嗯”,但游茉早已走远。
他把烟头丢进罐子里,双手扶在脑袋后,往后倒在沙滩上。
他有些懊恼,到底是太年轻了,压根藏不住心思。
其实他根本没想怎样,对游茉更多的是后辈对前辈的仰慕和尊重。
他毕业后就进了游茉的公司,这份工作是他的理想,能赚点小钱,又能到处跑——小时候家里穷,他到大学才跨出了省,护照是进公司后才办的,游茉没嫌弃过他是只井底之蛙,一点一点把知识和专业传授给他。
这些年,他见过游茉的强势尖锐,见过游茉的坚持执着,也见过游茉的包容温和,见过游茉的爽朗幽默……
如此优秀成熟的女士,他实在很难不被她吸引,即便她已经结婚。
他烟瘾不大,商务应酬时会碰得比较勤,平时可以完全不抽。
直到有天在公司加班,其他同事陆续完成手头工作先回了,只剩他和游茉,游茉突然问他身上有没有带烟,说她自己的抽完了。
他包里有常备着应酬用的中华,和游茉偶尔抽的烟有差,问她中华可不可以,游茉点点头,眼睛还看着电脑里的 PPT,手已经伸到他面前勾了勾,示意他递给她。
后来他除了中华,还会备多一包七星。
她需要的时候,他就给她。
他一直警告自己不要妄想,不要越界,就算对方现在是单身状态,也不可能选择他。
因为他穷小子一个,什么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克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总追着她跑。
可能是因为她最近满脸心事重重,眉头总萦绕着挥不散的忧愁,面对客户们她逼着自己元气满满,独处时却连眼睛都无神。
他很想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有没有什么能帮她做的。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己不自量力。
于励盯着夜幕中的弯月许久,抬起手,竖起食指,指尖描绘月亮的形状。
似是自言自语:“所以,你最近为什么不笑了呢?”
第024章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游天今晚没出去玩,下午小红书有篇本地的帖子,说在一杯果汁冰中喝到了异物,吐出来一看是颗螺丝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