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板娘
他咳了两声,正打方向盘转向,旁边递来矿泉水。
是游栀刚才喝过的那瓶,开了瓶盖的,霍家南没想太多,接过来喝了两口,再递还给她。
游栀旋上瓶盖,把水瓶放进杯架里,拉低眼罩,抱臂倚着车门小憩。
整个过程发生得自然而然,谁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雨还在下,啪嗒啪嗒,像要击穿谁的心脏。
霍家南知道游栀和母亲还住在百花巷,不过老市区的路他不大熟,到半路等红灯的时候,终于偷摸开了导航查路线。
雨势又大起来,老城区有些路段已经积了水,霍家南左拐右拐,终于到了百花巷。
他慢慢停在路边,许是今天真累坏了,许是药效起来,游栀没醒过来,呼吸声很浅,胸廓缓慢起伏。
霍家南没唤醒她。
老区的马路很窄,车道中间没有栏杆,地上画线早已模糊不清,路上没什么车,偶有一两辆从旁驶过,便有光像流星一样,从游栀下巴和嘴唇划过。
时间好像变慢许多,霍家南骨子里是个急性子,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性的,但这会儿他好像变得没那么着急了,觉得这样坐在车里听着雨声也不赖。
过了会儿,游栀忽然动了动,霍家南以为她要醒,蓦地坐直身体。
原来她只是挪了挪身子,侧倚着座椅继续睡。
滑下来的头发掩住她半张脸,有几根发丝快被她吃进嘴里,霍家南喉结一滚,亮了顶灯,伸手过去,把琥珀色的发尾轻拨到一旁。
她檀口微张,没上妆的嘴唇有些干燥,但依然饱满。
霍家南盯着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让她继续睡,不想闹醒她。
正想关灯,他竟听见她低呓了一声:“……哥哥……”
霍家南挑眉,不自觉倾身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低声问:“嗯?唤谁?”
他一靠近,这家伙就不梦呓了,霍家南等了片刻,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也没搞明白在期待什么。
可当他想后退时,又听见她唤了声,什么哥哥。
声音很含糊,像嚼着软糖,但霍家南这次倒是听清了,不禁勾起嘴角笑。
“喊我名字干嘛?还哥哥……挺会啊你。”他食指微曲,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她圆润的鼻尖。
他灭了灯,重新坐回驾驶座,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窝在椅子上。
这时,马路斜对面有车子亮起大灯,距离不近不远,但那灯明显是改过的,刺得霍家南微眯双眸,扬手挡了挡。
刚才他来的时候就留意到了,不远处的路边停了辆大 G,和他一样的车型,不过颜色不同。
他的是白色的,对方是黑色的。
现在似是车主回来启动了车,引擎声低鸣,车头灯极亮,但就是不开走。
霍家南耐心等了几秒钟,发现对方迟迟不开,又毫无公德心地亮着远光灯,他皱眉,不耐烦地也亮了远光灯,连闪对方好几下。
对方这才把远光灯换回近光灯,开了车。
车速很慢,霍家南冷眸瞪着,等对方从旁边经过时,他看向驾驶位。
是个男人,短发,五官一时半会看不清,只知身材壮硕。
下这么大的雨,他还开着窗,嘴里衔烟,一只手屈肘支在车门处。
等对方扬长而去,霍家南才反应过来,男人手臂上黑麻麻的一片,是纹身。
第037章 死罪
游虞听到动静,跳下床奔至窗前,撩开窗帘,是游栀回来了,正在锁院门,腿边地上放着把撑开状态的黑伞。
她走到门口,开了门等着。
游栀走上二楼,被站在门外的二姐吓了一跳:“不声不响站在这里干嘛?”
游虞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你进来嘛——”
她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像个道行尚浅的小妖精,游栀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也就这么一下子,胸腔的恶气消了许多。
游栀走进她房间,戏谑道:“干嘛?把我骗进来你的盘丝洞里,是不是想要对我做些坏坏的事?”
“对对对。”游虞白她一眼,半掩了房门,低声问,“你是不是遇上事了?”
游栀猛地回头,眼神也变了,声音有点儿大:“你、你知道什么了?”
“没没没,就是不知道才问你。”游虞挠挠脖子,“你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吃完饭急急忙忙出门,我就感觉像是出了事……”
小妹这人看上去似是对许多事情都不在乎,天塌下来她都能慢悠悠地把指甲涂完,她身上的保护色很多,比她店里的甲油胶颜色还多,所以一旦现出像儿时那样无法掩饰的慌乱,就会格外明显。
是只有最亲近她的人,才能看出的原来模样。
游栀眉心蹙起,语气笃定地三连否认:“不,没有,我没遇上事。”
“但是……”
“姐,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就算出了事,也能自己处理好的。”眉骨还有些疼痛未散,游栀屈指按了几下,难免烦躁,“你就别操心别人了,大姐的、老妈的、我的……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就——”
游栀刹住车,可已经太迟了。
无心的话最伤人,回旋镖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最终扎到她身上。
她喉咙一噎,着急想跟二姐解释,没想对方咧起嘴笑,还拍拍她手臂鼓励她:“嗯,那就好,没事就好。”
游虞忍着喉咙里的酸,拉开房门,还是笑着:“有事了能处理好也很棒!”
游栀没有立刻走出去,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抿紧嘴,看着二姐的脸。
“行了,早点洗洗睡了。”游虞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担忧道,“今晚这雨真大,明天可不要淹了半条百花巷才好……”
游栀回自己的房间了,过一会儿,她拿了睡袍和内衣准备去洗澡。
走出房门,她往隔壁房间看了眼。
门缝处的灯火灭了。
忽然一道闷雷从远处打来,游栀仿佛被劈到,瞬间鼻酸。
她时常夜归,但二姐回娘家的这大半年里,只要她没说不用留门,二姐基本上都会等到她回家了,才去睡。
许是因为在霍家南的车上睡过一小会,许是因为乱七八糟的一堆事,许是因为拒绝了二姐走进她的生活,这一晚游栀睡得并不踏实,翻来覆去一身汗,像张被泡在雨水里的报纸,泡了一整夜,一碰就碎。
到天蒙蒙亮,雨声几乎没有了,楼下慢慢有了声响,是老妈在院子里扫积水的声音。
一下一下,像催眠的曲儿。
百花巷以前是低洼区,应该说,整片老城区的排水都不怎么样。
年年夏天做风台,当马路的水淹到脚脖子时,巷子里的人就得把裤管卷到膝盖往上了。
排水费劲,附近的阿叔阿伯会把好几个沙井盖整块掀起来,再往沙井里插上长长竹竿,这样涉水而过的街坊就能避过危险,免得掉进屎沟。
台风天如果下大雨一般就不用上学,但如果没雨,无论巷子积水多高,都得回学校。
外面的水都退了啊,你们百花巷积水也没办法,总不能搞特殊。
有一年就是如此,一夜暴雨水积城,第二天竟放晴出太阳,游栀不想踩水,因为踩完水脚都是臭的,洗多少遍都有味儿,就在家里撒泼打滚哭闹,死活不乐意上学。
那年她十岁,但身高抽条似的,几乎快和金花姐一样高。
母亲背不动她了,两个姐姐因为和她不同校,都急着上学去了。
两母女正因上学的事儿吵得脸红耳赤时,是蔡嘉年踩着水过来了,哭笑不得地说大老远就听到游栀的大声百喉。
蔡嘉年那年高一,就在巷口果汁冰店旁边的高中上学,比游栀高了快一个头。
在游栀眼里,他俨然已经是个大人了。
他走到老厝屋檐下,把书包递给她,半蹲下来,说背她走出巷子。
少年皮肤晒得黑,显得校服格外白,游栀没再闹腾了,红着鼻子趴上去,接着就被他高高托起。
她闻到了他校服领子上的烟味,等走出院子,她才不满嘟囔,问蔡嘉年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怎么她不知道。
蔡嘉年笑了,肩膀一颤一颤,连带着她小小的心脏也一起跳。
他没有回答,游栀至今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
游栀是被电话震动吵醒的,布洛芬药效像是过去了,眼睛又开始发疼。
她揉着眉心接了电话,不过十秒,鲤鱼打挺坐起身。
造谣诽谤她的那个人自首了。
警方说,确实就是她怀疑的那个人,可人家压根儿不是水山大学的学生,只是一个无业游民。
*
陈文彬坐在调解室里,椅子上像长满尖刺荆棘,扎得他浑身不舒坦。
被人杵了几脚的肋骨隐隐作痛,问题不大。
被扇了几巴掌的脸颊到这会儿肿起来了,问题也不大。
他知道自己踢上铁板了,就不该一气之下编排那女人,她年轻漂亮还有钱,开豪车揸靓袋,背后会没几个有力靠山?
那天在酒吧门口替她出头的男人看起来就不简单,昨晚直接找到他的男人更不简单。
游栀的图是他找人 P 的,原价一张二十,但 P 图的说他提供的照片不够高清,问有没有大头自拍,那种照片 P 起来比较真实。
陈文彬没有,他手头上有的照片还是微信被删之前从游栀朋友圈扒拉下来的生活照,P 图商家说因为清晰度不够,得一张加十块钱,他帮忙“美图秀秀”上个妆。
一百五,就能得到五张目标对象的“床照”,足够让有心人意淫挺长一段时间。
那个「KFC」群陈文彬用小号加进去很久了,一直只是潜水看热闹,他心底对这群男人嗤之以鼻,觉得需要花钱找服务的男人,多数在现实生活中其貌不扬、五短身材。
他和他们才不一样,他高大帅气,尺寸傲人。
他要的是女人在他身上花钱,像游栀这样的高质量目标,他花费了不少心机去讨好她,本来觉得应该很快能拿下来了,殊不知被她一脚踢开。
实在不能忍。
陈文彬手里只有游栀的微信号,那女人连手机号码都不给,说有事微信找就行,又不是谈恋爱,别整太多花样。
所以他就把她编排成通过微信联系的“楼凤”,六百一粒钟,服务周到,技术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