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朵朵舞
卫姌道:“赵师博学识渊博,除了书上那些,便是为官之道也会传授一些。”
卫钊半眯着眼道:“倒是个良师。”
卫姌颔首,其实刚才说的是上一辈子在谢家耳濡目染所见,只不过眼下自己还年幼,只好找个地方推脱。赵霖的确也有教授一些为官实务,不过大多都是对寒门子弟说的,士族子弟这方面都有家族长辈教导,也不需要外人置喙。
卫钊忽然又问道:“刚才审令元的想法,也是赵博士教的”
卫姌连忙摇头,“那当然不是,我是自己想到的。”
卫钊更觉得奇怪,江夏两个卫府的后院都很简单,与那些高门大阀完全不同,但看卫姌刚才一来就直击要点,让他有些好奇,“玉度对后院之事也了解”
卫姌道:“一理通,百理通,这后院其实和天下其他事也没有什么区别。二哥只道官场有应酬往来,尔虞我诈。后院若是人多了,那便是个花中之国,实则上也差不了多少。天下熙攘,利来利往,都是一样的道理。令元所做也是图个利字,我不过歪打正着,猜中几分。”
卫钊闻言嗤地一笑,“什么花中之国,都是些闲极无聊的女子无事生非而已。”
卫姌见他神情轻慢,显然对后院众多女子都不以为然,心下叹了口气,道:“男子争权夺利,若是有人设计陷害仇敌,旁人提起,还要道一声足智多谋,女子使了手段,叫人知道了,却是蛇蝎心肠,要叫人唾骂。区别甚大不过是因为男子主事,掌天下大权,才华有处施展,女子所困不过一宅一院,智慧聪明就只能用在眼前。”
卫钊诧异地看她两眼,“听你口气,倒真个儿懂怜香惜玉。”
卫姌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指望卫钊认同,只看他对令元处置地如此果断,丝毫不念旧情,就知这位二哥是个真正的风流种子,后院这些女人,是他闲暇时的调剂取乐,不曾真正用心。
“二哥,”卫姌沉吟了一下,还是劝了句,“伯父常说,治家治身治心,这三者都不是易事。家中安定,方得安稳,能成为你的助力,反之则要是非不断,徒惹祸端。”
卫钊摆手道:“你这都要成老学究了,日后等你娶妻纳妾,再好好试试这套治家之学。”
卫姌知道他听不进,短叹一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慢着,”卫钊道,“我有事要问你。”
卫姌看过来,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心紧了一下,马上微微垂了视线。
“站那么远干什么,靠近点。”刚才两人说话的时候,卫钊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卫姌离着三步远,不近不远,像是面对师长考校功课似的。
卫姌走近稍许,“二哥有什么事要问”
卫钊问道:“昨天你来时发生了什么,详细说来听。”
卫姌心蹦跶了两下,有点心慌,脸上却镇定,不露分毫异状,“二哥已经失了神智,力大无穷,叫了三个人来才拉住你,我找着机会给你放血,这才让你睡过去。”
卫钊摸了摸下巴,觉得哪里有缺失,但看卫姌一脸认真乖巧,也不似会撒谎的,他便放过这个问题,心中却对五石散越发忌惮,如他这般喜欢事事掌握的性子,对这类让人失控甚至扰乱神智的东西最为厌恶。
“以后家中严禁五石散,若有人违背,直接打杀。”卫钊冷冷地道。
卫姌表示赞同,又提醒道:“二哥,五石散并非民间方子,只有一些士族家中才有,令元能弄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听说她在桓家本家长大,在豫章并无认识之人,如何能与城东的铺子勾连,其中必有问题。”
卫钊淡淡道,“这家铺子,若没有意外,应该是桓家的。”
“桓家”卫姌蹙眉,“临贺郡公对二哥有提携之恩,为何他家的铺子会将五石散交给令元”
卫钊早已经知道背后真正主使是谁,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卫姌,一则南康公主来头甚大,他怕吓着卫姌。二则这里头牵涉到他的身世隐秘,如果要说个明白,他与卫家无半丝血缘关系,两人兄弟关系只怕立刻就要断了。
卫钊心中并不愿这般。
“便是你刚才说的治家了,桓家那么大,或许是有人对我不满想害我。”卫钊漫不经心道,“明日我就叫人去拿了那铺子,就知道究竟了。”
卫姌听得眼皮猛地一跳,事先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令元背后的人是来自桓家。她只要想到前世,就忧心忡忡,“二哥,你千万小心,五石散有瘾,多用几次就离不开了,先是毁人心智,不消几年,身体也会彻底垮掉。若真是有人算计着要用五石散害你,此心甚毒。”
卫钊沉了脸,很快又舒展开,伸手要拍卫姌的肩,“原她在暗我在明,如今我已知晓,没那么容易让她算计。”
卫姌肩膀一缩,往旁让了半步。
卫钊一怔。
卫姌刚才动作全是出于本能,脑子还未转过来,赶紧朝外看了一眼,道:“既二哥心中有数,我就放心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今天字还没练。”
卫钊深深地盯了她一眼,道:“去吧。”
卫姌离开书房,在院子前被夏日微凉的夜风一吹,长长吐了口气,刚才面对卫钊仍觉得压力重重,希望过些日子彻底淡忘昨夜之事,就能像从前一般了。她想到卫钊所说的桓家,又是一阵头疼,刚才卫钊虽没有明说,但似乎对桓家恶意的来源很清楚,卫姌稍稍放心。
世间最怕不知何处射来的暗箭,若是知道,便要好防范的多了。
没过两日,卫姌就听说城东有家铺子失火烧光了,成了豫章那几日发生的大事。
又过得十余天,夏日炎炎,暑气正盛,卫姌有些精神不济,连着几日都没有去赵府,罗焕几个闻讯后结伴上门来看她。
卫姌只好在花厅招待他们。
罗焕看着她,外面太阳烈,四周雕花木窗全打开了,里面也亮堂,感觉此时卫姌看起来格外白皙剔透。
“玉度,你可知,新刺史来了。”
作者有话说:
59
第59章 朋友
卫姌看过来, 好奇道:“是谁”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好奇,士族也有等级之分,并非所有人都有这般灵通的消息。罗焕摇头晃脑, 一脸得意, “鹰扬将军,西阳太守桓冲, 如今迁江州刺史。”
卫姌眨了眨眼,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临贺郡公桓温之弟桓冲,听说茂才高拔, 有将帅之能,是桓氏门阀中流砥柱。
在座几人议论纷纷,都是本地士族之后,虽然年纪都不大,都对局势变化也都有所了解。
当即有人感叹桓氏如今强势,已压过谢王两家,至于庾氏, 失了江州就更显衰微, 已是四姓之末。
也有人道:“想江左江右士族众多,也有陆顾朱张四姓,不输北方, 如今在朝堂上却压了下去,可见这群北伧行事蛮横,实在恼人。”
北伧是南方士族给北方士族取的外号, 伧同碜, 意思就是北方来的穷鬼。
有人撞了他腰眼一下, 那人回头, 看见邓甲对他挤眉弄眼,又朝卫姌示意。
罗焕道:“玉度,他一向口没遮拦,别去理他。”
卫姌刚才听他提及地域之别,南北两方的士族一向背地里互相看不起,卫家是从河东安邑迁来,也是北方士族之列。刚才那人如此说,却是连卫姌也一起骂进去。
卫姌对这些小郎君的口角之争并不在意,笑了笑道无妨。
刚才喊出北伧的那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对着卫姌敬茶示意。
众人在花厅闲聊,怀绿凝冬送来糕饼果品,又添了茶水。罗焕看了婢女两眼,有人笑他,“怎看着玉度的婢女不放,莫不是起了什么心思。”
罗焕没好气地回道:“说什么胡话,我是看这两个婢女相貌平平,为玉度可惜罢了。”
真是三句话就显了纨绔原形,卫姌失笑。
众人也是打趣调笑。
罗焕对卫姌道:“再过三个月我就十六了,可以从家中分到一份产业,到时候专挑两个绝色的婢子送你。如此红袖在侧,读书也有乐趣不是”
他们这样的士族小郎君,成年了家族会下放一些田产和钱财,算得上是一种独立。
卫姌忙摇了摇头,“你可别害我,罗家在江右根基深厚,日后你轻松就可以在中正雅集上获得高品,我家如今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稍有懈怠就辜负了家中雅望,绝不能分心,绝色婢子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坐在卫姌右侧的邓甲咧嘴露出一对虎牙道:“他就要议亲了,别说绝色婢子,如今稍长得齐整些的婢子都轮不到他。”
众小郎君轰然大笑。
卫姌翘着嘴角问道:“议的哪家”
“吴郡陆家。”邓甲道。
卫姌了然,原来是吴郡四姓之一的陆家,那可是江东豪门高阀,这桩亲以罗家的家世来看可以说是高攀了。
“恭喜罗兄。”卫姌道。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罗焕有这样一门亲也是颇为自得,有炫耀之心,可瞧见卫姌笑着一同道喜,心里的欢喜却回落了,反倒无端生出一股惆怅之意。
众人说说笑笑一阵,聊过朝政时局又将豫章城内趣事拿出来说。正值夏日,骄阳似火,天气炎热,花厅里虽是避着日头,小郎君们依然感觉热气难耐。卫姌叫怀绿去拿些冰盏来。
有个本地冯姓的小郎君道:“玉度家中可有乐伎,叫出来给我们唱个曲摇个扇,岂不快意”
士族中豢养伎子不在少数,用来宴客娱宾极为常见。卫姌从怀绿手中接过一把蒲扇,轻扇两下道:“我家搬来豫章,连下人都是最近才买齐的,哪来的乐伎。”
有人忽然道:“玉度不是蒙我们的吧,你兄长可是个风流阵里闯荡的人物,家中怎会没些个伎子美婢”
卫姌两手一摊道:“真没有,寻常乐伎不入你们的眼,模样好些又有一手好技艺的,哪个不是高门里从小教养到大,便是我家江夏的祖宅里也是没有的,你们若要找才艺双绝的乐伎,该去问罗兄邓兄才是。”
罗焕和邓甲的家中确实养着这样的乐伎,两人都道下次家中举宴让大家见识。
罗焕听着众人侃侃而谈,轻声对卫姌道:“虽说如今奢华之风已禁,但士族攀比之风从不曾断绝,旁人都喜夸耀,怎么玉度还自陈短处了,不怕让别人小瞧了吗”
卫姌含笑道:“这怎就是短处了,罗兄莫非因为我家没有豢养伎子不够排场,就不当我是朋友了”
罗焕立刻摇头,“当然不是,我们一见如故,乃是挚友。”
卫姌反倒怔了下,心道不过一起吃喝的朋友,如何成了挚友。不过脸上笑地更深了些,“朋友之间讲究一个诚字,我也不想在你们面前虚言摆阔。”
一众郎君听了都觉得卫姌赤诚。她勤勉用功,却不清高自傲。平时交谈,她从不因门第高低有所区别,便是下等士族,也未曾流露过轻视,他人言谈她认真倾听从不打断,卫姌脾气温和有礼,不会为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出口常有真知灼见。
最重要的一点,卫姌容貌太过出众,她便是高傲无礼些大家也觉得正常,但她偏偏性格极好,让人如沐春风。所以就算卫家在豫章毫无根基,这群士族小郎君却是立刻接纳了她,视她为伙伴。
罗焕看着卫姌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上各处仿佛都被抚平了,舒坦无比。
一行人留到日头偏西,这才告辞离去,走时回头看了看花厅里的糕饼茶水,心中还觉得纳闷,今天没有饮酒,也没有找乐子,居然都觉得十分畅意。
卫姌送众人到院外,邓甲落后两步,和她并肩而走,忽然道:“玉度,今日叨扰你了,上次听说你受惊,我这里有个小玩意,有镇定凝神之用,送给你。”
他说着就将一物递到卫姌面前。
这是一个五彩编绳系着的兔子玉挂件,玉质润泽,尤其中间部位,细腻柔和,仿佛藏着一抹宝光,那是玉里生髓的表现。卫姌一眼就瞧出此玉贵重,道:“邓兄不是已经叫人送了药材来,怎么还添礼,我如今已经大好,这份心意就心领了。”
邓甲却不由分说将玉塞给她。
此玉到了手中,一股凉意沁入皮肤,于夏日仿佛饮了冰盏般凉爽。玉坠本身雕工精致,十分难得。卫姌仍是觉得不妥,要将玉还回。罗焕见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已经转头过来,狐疑打量两人,“你们说什么呢”
他眼尖,看见卫姌手掌垂下的丝穗,直接走过来,拉住卫姌的手道:“这是何物”
邓甲道:“这是我给玉度的礼,小心着些。”他担心罗焕粗手粗脚将玉砸坏,露出心疼的表情。
罗焕也识货,见了却哼一声道:“不就是凉玉,此物夏日倒是适合,只是这块个头也小了些,握在手里尚不足,如何能纳凉。”
卫姌听他这么说,再拒绝倒显得看不上这份礼似的,只好合了掌握着玉道:“凉爽自得,是极难得的珍品,谢谢邓兄了。”
邓甲爽朗一笑。
罗焕却有些不乐意,瞧了眼邓甲,又看向卫姌,道:“我那里也有个玉螭虎印,最适合赏玩,下次给你带来。”
卫姌头都大了,道:“我知你们好意,但如此重礼我可不敢收,你们送的豪阔,我受之有愧,若是回礼又拿不出好东西来,岂不是招人笑话。”
罗焕与邓甲两人忙道不需你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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