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朵朵舞
这夜卫姌练字也难以静心,自打白天联想到那个可能,心中就乱糟糟的。晚上睡不安稳,梦一个跟一个,她仿佛又回到了暮色低垂的江夏,正站在桥上发怔,背后听见胞兄的声音,“怎么这样打扮跑出来了”她穿着一身絺衫,正是卫琮的衣服。
“可是听说谢家郎君在邻县,想去瞧瞧”卫琮笑道,“胆子真大,身边也该带个人才是。”
卫姌撇过头来,还没张口,脸色骤变,一辆牛车正朝着桥上疾驰而来。
卫琮拉过卫姌,哪知上桥之时牛忽然左右摆动,车夫拉扯不住,桥身本就狭窄,无处躲闪,电光火石之间,卫姌感觉被卫琮抱住,猛然遭受重击,身体下坠,落入河中,水流湍急,她拼命挣扎,紧抓着的手却松了开来,被水流卷走。
“哥……”
胞生兄妹,血脉相连,比别人仿佛天生多了一层联系,这一瞬间卫姌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被割裂,心痛如绞,难以呼吸。她呼喊着卫琮,身体却往更深的地方坠去。
“小郎君。”
卫姌睁开眼,身体仿佛灌了铅似的沉。
惠娘拿着帕子给她擦了一下脸,轻声道:“女郎长大了。”
卫姌久未听见她唤女郎,恍惚了一下,腹部坠胀,还有阵阵隐痛,提醒着不同寻常——是葵水来了。她瞪大了眼,起身要坐起来。惠娘拿了引枕垫在她的腰后,出去很快拿了一碗热汤回来。
卫姌喝了一口就尝出当归味,抬头讶然看来。
惠娘慈爱地看着她道:“都是避着人我亲自熬的,郎君别担心。”
卫姌腹中隐痛,低头将汤喝完,朝外看了一眼,发现天色竟是暗的,“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惠娘摸了摸她的额头,眼角有些湿润道:“戌时了,今早你没起来,我进来看你睡得昏沉,额头滚烫,差点叫医师,幸好先给你检查一道,原来是葵水来了,我的小女郎长大了。”
卫姌前世初来葵水时也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她身子骨不算强健,又因坠河痛失胞兄,没有养好身体,后来月事经常不准,修养多年才慢慢有了改善。如今身体却是比前世好些,但卫姌仍是发了一场热,腹痛难受。
惠娘道:“今日就别学了先休息一日,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也不差在这一两日。”
她见卫姌每日苦学,经常读书练字到夜深才睡,极是心痛,经常劝她要多休息。
卫姌浑身酸软,身子发沉,脑子也有些糊涂,便没有勉强再学。只是如今她的身体情况特殊,不能叫婢女近身,所有事都由惠娘经手。用过一点粥食,惠娘收拾下去,卫姌就让她去休息。
这天夜里卫钊回府,进门时还想着事。罗家透风给他,说是朝廷旨意将下,他即将加任江州督护。这和刺史桓冲当日所说的一致。江州自桓冲来后,表面看着平静,实则背后各方势力都不安稳,朝廷对桓家戒备至深,但如今北伐不利,桓温多次上表,朝廷迫于压力,任桓冲为江州刺史。只是如此一来,江州与荆州相合,便有自主之力。任卫钊为督护,便是各方博弈权衡的结果。
司马邳身为皇亲,久居豫章不走,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桓氏,如今更是对他多番笼络,甚至开口许下公主。
卫钊冷笑,若真娶了公主,有一日他真实身份暴露,只怕司马邳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卫钊思量了一会儿,目光随意一扫,看到卫姌屋子方向时略顿了一顿,忽然又扭头过来,“小郎君呢”
管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往常这个时间,卫姌书房里的灯火通明,府里人人都知道小郎君苦读成性。他道:“听说小郎君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应该是歇了。”
卫钊颔首,回到正房,将今日送来的军务和拜帖看了,唤人进来梳洗。
今日值守的婢女叫做安紫,是在豫章新添的婢仆,生得清秀齐整,比别人多一份灵巧。进府之后规矩学的好,人看着又是本分老实性子,黄芷音对卫钊身边服侍的人挑选的格外用心,除了原本从江夏带来的几个,就属这个安紫出头最快。
安紫进了门,偷眼瞥了瞥卫钊,见他眉头微皱,应是想着事,服侍着梳洗了一道。瞧见卫钊出神,灯火下面容英俊,更有一份同龄人难及的威仪。安紫心砰砰地跳,脸上浮起些许红晕。她这些日子旁观,原看黄芷音是掌管后院的妾室,还以为她是最得宠的,但眼下看来,卫钊对她却最为冷淡,其他如子雎肖蕴子佩兰等不见得宠,也就比寻常的婢子好一些罢了。听说原先最受宠的是令元,却已经被逐走了。
卫钊是个风流性子,安紫有时大胆说笑,他心情好时也会调笑几句,便让安紫又生出点别的心思来,心说自己温柔体贴,若是叫郎君高看一眼,岂不是也有机会。她这些日子便用心收拾自己,每日胭脂水粉上脸,打扮精致,越发显得靓丽起来。
她为卫钊更衣时,壮着胆子指尖轻轻在卫钊身上摸了摸,羞赧抬头,却对上卫钊厌烦的目光,“下去。”
安紫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立刻就退了出去。
卫钊拿起一旁的茗碗喝了口茶,婢子暗送秋波并不奇怪,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这等姿色的太平常不过,他无意收用,只觉得厌烦。正要另叫人来,卫钊又想到卫姌,这个弟弟身娇体弱,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他叫来管事问情况,哪知管事并不清楚。卫钊顿时就沉了脸,疑心这些人服侍的不用心。
管事道:“惠娘亲自照顾的小郎君,说没有大碍,以前在家时就会这样,歇两天就好。”
卫钊穿了鞋就朝外走去。
来到卫姌的院子,房里点着灯,并无婢女守候,卫钊进来的时候脸都是沉的。
卫姌刚才用过晚饭,让惠娘去休息,腹部坠痛,让她无法睡着,起来又拿一卷书来看,此时脑子昏沉,她并没有选平时的书,而是挑了一卷游记。里面描绘的山水风光让她有些意动,忘记了身上的难受,后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似乎有动静,她便惊醒过来。
房里灯光越发昏暗。
“惠姨”她眨了两下眼皮,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坐在床边高大的身影,“二哥”
卫姌没想到他突然来了。
卫钊低头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卫姌早就想好了借口,“就是头晕使不上力,以前也有过,不碍事的。”
卫钊知道卫家人多少有点体弱的问题,可看见卫姌躺在床上,脸上没有血色,仿佛一朵娇弱的花儿一样,他心里就有些不好受,自然而然地先摸了摸她的额头,些微的热。
“你身边人都是怎么服侍你的”卫钊的语气有些严厉。
卫姌哪敢让人靠近服侍,婢女都是她蓄意叫走休息的,她将卫钊的手拉开了一些,道:“我生病的时候脾气不好,才让她们都走的。”
卫钊不语。
卫姌稍稍坐起来,感觉到下面一股热流,顿时不敢动了。
卫钊见她突然顿住,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别起来了。”掌下的骨骼纤细,他几乎不敢使力。
卫姌躺了回去,卫钊将书卷拿开,低头看着她,“明日要还是不好,就叫医师。”
卫姌苦笑。
“睡吧。”卫钊给她掖了下被。
卫姌原以为被他盯着难以入睡,但身体实在酸软无力,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只是淡薄的一层灯火,照在床上,她的头发散着,脸越发显得白嫩了,脖颈纤细,往下就藏在薄被中。卫钊垂着眼,盯着她看了许久。卫姌睡得沉了,嘴微微张启,唇瓣粉嫩略微有些白。
卫钊的目光骤然变得有些沉,心头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刹那之间闪过的念头危险又邪恶。
作者有话说:
昨天写了半章忍不住去睡觉了,这是昨天的份,今天还有一章感谢在2023-01-03 01:44:49~2023-01-04 07:2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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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克制
卫钊不知坐了多久, 火光摇曳,忽然有一支蜡烛灭了,房间内的光线变得越发晦暗起来。
卫钊一动不动, 浑身似乎都绷紧了, 他微微低垂着头,眼里有一抹难以言语的阴鸷。
卫姌睡地沉了, 呼吸也变得有些重,唇上渐渐有了点血色。男生女相,先天便给人一种脆弱易折的感觉。那份脆弱让卫钊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一个念头在黑暗中被肆意放了出来,仅存一丝的清明克制着他的行为, 目光却露骨地流连在她的身上,一寸寸地滑动。
最后一根蜡烛也快燃尽了,火光一下仅留了模糊的一团光。连近在咫尺的人都快看不清了。
黑暗掩盖了白日难言的真实和罪恶。
卫钊俯身,亲吻在卫姌的唇上,他肩膀连着手臂绷地都有些发疼了,才压住了力道,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肆意放纵, 只是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研磨, 稍稍探入一些,唇舌才刚碰到,卫姌似有所觉, 头微微一动。他不得不放开,盯着她的睡颜看着,直到她的呼吸再次平稳, 他才又轻吻她的下巴和颈侧。
温热的皮肤萦绕着一股诱人的暗香, 贴地足够近了, 才能闻见, 卫钊偷香窃玉,半边身子都酥了,呼吸也变得粗重。他想要做的更多,但却只能到此为止。
卫钊微微眯起眼,身体某处都变得胀热,但他还是慢慢地退出卫姌的房间。
再多留一会儿他怕自己陷入无法控制的境地。站在门外,他狠狠一搓脸,才将那股蓬勃狰狞的念头死死压了下去。这一刻卫钊心里既狂热又烦躁。他虽未娶妻,可过手的女人不少,不管是何等姿容样貌,便是绝色,时日多了也不过就是那样,从未有人让他生出如此纠结与犹豫。
先前隐约一层欲念冒出来的时候,卫钊只当是一时的迷失,毕竟好色乃男人天性,面对如卫姌这般容貌,便是偶尔失神也是正常。可他今日才知,这个欲、望已是如此强烈,差点叫他就犯下大错。
卫姌第二日腹痛就好受了些,她赶紧下床恢复如往日一般作息,以后还有葵水来的日子,她必须时刻小心,不露痕迹,省得被有心人注意到规律从而察觉出什么。
阮珏两日都没睡好,医师为小环开了药方,她让婢女亲自盯着熬煮,拿来给小环灌下去,如今人还昏迷着,呼吸却稳住了。阮珏不知该该悬着心还是松一口气,夜晚她抱着膝盖团坐在床上,整夜睁着眼盯着幔帐。
差一点,误杀士族的罪名便要露了。老徐头该死,她也脱不了干系,若是让人知道她催着赶车去见谢宣,牛车撞死了谢宣定亲之人,阮珏余生只能去找个姑子庙青灯礼佛,谢家也保不住她。
阮珏这两日过得煎熬,离开菡园时女郎们都与琅琊王妃拜谢告辞,她也不例外,可王穆之当时看她的眼神,让她几乎凉透了心。
王穆之最后语重心长说了一句:“阮氏女郎是个聪慧嘴巧的。”
这句话叫阮珏久久难安,她知道经此一事,豫章士族女郎不会再接纳她。阮珏真想趁夜就离开豫章,可谢宣还留在此处,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要事繁忙,她一直没找到适当的机会和他说。
可如今再不说就迟了,也不知菡园的事是否会传出去,为此她心烦不已。
好好一桩事怎会弄到如今这个地步。阮珏埋头哭了一阵,声音压的很轻,没有惊动婢女,跟随她多年的老仆丢了性命,贴身婢女又见了血,其他婢子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她必须稳住,不能让身边出乱子。高门大阀中,多少祸事都是因身边人才起的。
阮珏哭过之后又擦干了泪,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小睡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就起身梳洗,她对着镜子仔细梳妆,将憔悴的脸色遮住,在眼角眉梢稍作描绘,对着镜子打量,微微上扬的眼角妩媚多情,她心下满意,又换了一身新衣,上面云纹上衫,下着撒花软烟罗裙。她离开屋子,往谢宣院子走去。
仆役见她来了连忙去禀,不一会儿就请她进去。
谢宣在书房,早期练字是他的习惯,刚搁下笔,就看见阮珏进来。
“表妹有什么事”谢宣问道。
阮珏虽然也住在谢家宅院里,但她单住一个院子,还有独立的小门可以离府,后院若是上锁,可以说是单独成一家,谢宣在豫章应酬往来也不少,平时和阮珏见不到几面,今日突然清早来找,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阮珏微微侧着脸,是刚才对镜自揽最柔美的角度,“表哥,我要先离开豫章了。”
谢宣温和道:“听说你身边少了服侍的人,等会儿让管事再给你两个,路上小心些。”
阮珏道:“你就不问我为何要走”
谢宣道:“若是为难就不必说了。”
阮珏瞬时红了眼,哽咽几声道:“我先去江夏,又来豫章,这其中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表哥半点不知”
谢宣皱起眉头。
阮珏见他这样,眼泪滚落下来,“我在谢家这些年,只有姨母和表哥对我最好,我这心里……”
谢宣忽然打断她,“都是兄弟姐妹,母亲心疼你,我比你年长,为人兄长就该照顾妹妹,你不必为此萦挂于怀。”
阮珏嘴唇轻抖,泪水更止不住了,过了片刻,她狠狠一咬唇,道:“我只想长久侍奉姨母身边,难道表哥就不念一丝旧情吗”
谢宣并未看她,长叹一声道:“家中已为我定了亲事,是泰山羊氏的女郎。”
阮珏脸色转为青白,泪流满面,“我不求名分,只要表哥怜惜。这些年,我心里早已有表哥的影,怎么也抹不去,只求留在谢家,全我这一番痴心……”
她哭得悲切,一双眼盈盈望来。
谢宣道:“母亲视你如亲女,几次和我提过,会为你安排一门稳妥亲事,你如今年岁还小,切莫自误了,今日之事只你我知道,不会外传。”
阮珏心彻底凉了下去,她如此摆低姿态,谢宣却并未松口。
仿佛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掐灭,她的双眸逐渐沉了下来,仿佛浓墨般化不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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