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为患 第57章

作者:朵朵舞 标签: 布衣生活 重生 女扮男装 爽文 现代言情

  卫钊心道:与同龄小郎君相比,这个幼弟似乎都更要清瘦单薄一些。

  看她卧在垫褥之中,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抱下来。就在碰到她肩膀之时,卫姌细密的睫毛轻轻扇动两下,然后睁开了眼。

  卫姌有些怔忪,眼眸微微泛着湿气,看过来的那一刻,仿佛要将人映入瞳孔之中,含着几分情意似的。

  明知只是错觉,卫钊心口仍是猛地一撞,呼吸都变得有些重了。

  卫姌起身,卫钊伸手将她扶住。

  卫姌一看门口的阵仗就知道卫钊这是要外出,这个时候出去通常就是应酬,她笑着和卫钊招呼过后,就往里面去了。

  卫钊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仍是站着不动,目光幽深莫测,旁边的人都觉得有一丝奇怪,却没人敢提醒。

  卫钊眉头紧锁,无人知道他平静沉凝的表相下,心思燥郁而狂悖。他从未有过这般踟蹰难行的时候,眼前仿佛是个深渊,当他清楚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一步跨出就要坠入其中,但此刻明知危险,他却又总是被吸引着,蠢蠢欲动想要往前。

  他深呼吸一口,转身上马,一勒缰绳,在亲卫拱卫下离去。

  今日是江州各路武将凑了个局,请卫钊赴宴。原来卫钊带着一军到豫章,江州各处都还采取观望态度,建武将军虽然名头大,但若是最后若是要调往他处,那和本地也没多大关系,但如今上下都已知道,桓冲新任刺史,卫钊也将任督护。如此立刻上下闻风而动,将卫钊请了出来。

  去的是个城西的院子,是个郞将的院子,平日少有住人,只因此处偏僻好静,无所打扰,夜夜笙歌燕舞也无人管,便用来做个应酬场所,有时还会租给军中同仁。今日招待卫钊,自是用了心的,内外打扫了一趟,灯笼高挂,婢仆都换了新衣。

  席上更是丝竹盈耳,杯盘交错。

  如今豫章官场上谁不知卫钊是个风流种子,席间请了几个伎子都是豫章城里的名妓,生的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个个都是热闹场面的好手。众将领先前已向卫钊敬过一轮酒,这时有伎子扭腰娇笑着上前,给卫钊奉酒上来,身子几乎软倒在卫钊身上,一声声娇滴滴唤“将军”。

  卫钊逢场作戏自是不拒,但心思却没有在这上面,和众人谈笑风生。这时他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生得唇红齿白,身段纤瘦,与在座武将截然不同。他进来坐在末席一个参军身旁,举止亲密,旁人也见怪不怪。

  郞将见卫钊注意那一席,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那是严参军,是个好男风的,这是他相好,也是城里有名的倌儿,叫敦乔。”

  郞将见卫钊时不时朝那里看去,心下还觉得奇怪,从未听说卫钊好男色,怎么百媚千娇的美人在侧,他还关注着倌儿呢。郞将也是个人精,很快吩咐仆从两句,仆从跑到参军席上说了什么,只见参军和那个叫敦乔的倌儿都很惊奇,随后敦乔就手持酒杯上前,来到卫钊面前敬酒。郞将趁机让他坐到卫钊身旁。

  卫钊自然知道是这群人的试探,他点了点头,饮了一口酒。敦乔红了脸,来到卫钊的身边,和刚才那伎子正好一左一右两侧,他眼梢斜上挑着,容色清俊,笑着伸手搭在卫钊手背上,清亮宛然地喊了一声,“卫将军。”

  卫钊啪的甩开他的手,胃里一阵翻滚,脸色发黑,豁然起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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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游园

  众将见他勃然变色, 顿时噤若寒蝉,只有方才添酒的伎子察觉到卫钊是因为身旁的那个倌儿,娇笑着去拉卫钊的衣袖, “将军莫恼, 别让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

  卫钊扫了眼席间,脸上又重新带了笑, 借故离席,出去吹了一阵风,心中却依旧烦躁。过了片刻又回到席上,那个叫敦乔的倌儿却已经不见了, 在座的武将大部分都是眉眼通透的人,经刚才那一遭,立刻就知道卫钊并不好此道,便立刻把人弄走了。

  众人言笑晏晏,气氛热络,两席中间坐着个伎子,正抚琴弹唱。

  琴乐缠绵, 唱音婉转。

  卫钊与左右说笑一阵, 又受了大大小小官职的敬酒,期间他唇角含笑,天然一股世家子的贵气, 风度翩翩。众将对他却越发敬畏,之前就听闻卫钊战场上悍勇凶戾,年纪轻轻就立下大功, 如今北伐失利早传得沸沸扬扬, 卫钊那场首捷便凸显得越发了不得, 看他应酬如此老练, 于官场上那一套也毫不含糊,当下没人再以年纪来衡量他,便是四十多岁的老将,在他面前也不敢称长,口中只恭敬地喊“将军”。

  喝过一轮酒,卫钊觉得应酬得差不多了,放下酒杯,对左右道:“明日还有要紧公务,先回去了。”

  郞将给伎子使眼色。

  伎子连忙笑着挽留,“将军莫非嫌弃我等不入眼,再饮一杯走也不迟。”

  卫钊嘴角微微翘着,一眼扫过去,目光却叫人心中凛然,不敢造次。他让仆从给伎子多些赏钱,脚下没有停留。

  亲卫方才见他喝了不少酒,立刻劝道:“将军还是坐牛车回去吧。”

  卫钊摆了摆手,抓着马鞍上马,一拉缰绳,快马离去。

  回到府中,弯月高挂空中,卫钊刚才一阵纵马快行,心中烦躁郁结稍稍散去一些,刚进入院中抬头看见卫姌院子里的灯火还亮着。他脚下一顿,沉吟片刻,转向朝卫姌院子走去,还没来到门口,灯火突然就熄了,卫钊盯着刚才亮灯的屋子。

  他看得太过专注,目光隐忍,又似乎别有深意。

  等他回过神来,扭头忽然看到亲卫略有些奇怪的目光。像他这样权柄在握的将军,应酬一半回来,站在幼弟的院子门前,太过怪异了些。

  卫钊紧攥的拳悄悄松开,脸色绷着转身回了正房。

  卫姌和戚公明又整理了两日,已将行宫楼中的帛书整理大半,剩下的再一日也差不多完成。戚公明经过这几日相处,早已不以年龄小而轻忽卫姌,相反,他时常与卫姌交谈,请教一些高门士族府内该注意的事。这本就是戚公明的短处,卫姌和其他士族子弟又不同,极好说话,他便趁机问了不少。

  卫姌毫无保留倾囊告知,这些本就是她前世在谢阀多年积累的见识。戚公明的学问极好,她也问了好些问题。戚公明干脆把自己记录的一本手札赠予她,说是跟着赵师所学时的记录。这类手札非同门至交不会相赠,卫姌毫无心理负担地接了过来。

  两人都觉得有所长进,对整理书楼这个差事满意至极。

  到了下午,因将上层插架的帛书拿下来,楼里扬起一股飞尘,戚公明见卫姌站在一侧,轻袍缓带,意态闲雅。赶紧道:“卫小郎君,尘埃太大,你先出去转一圈,等我收拾好再回来。”

  卫姌没和他抢着干活,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书楼前过了九曲桥就是一处庭院,前两日两人也出来在附近走动过,园内假山石嶙峋奇巧,四周花木又搭配得雅致,令人眼前一亮,玩味不尽。卫姌照着之前走过的路线晃悠,看见山石旁有一株葱莲开得正盛,刚走前两步,就听见一阵脚步从山石另一边走来。

  她抬头,看见来的一前一后两人,是琅琊王司马邳和王妃王穆之。

  两人神色瞧着有些不对付,王穆之是个极端庄的美人面相,曾见过几次,她对众女郎态度温和宽仁,来豫章时日虽不长,但已有贤名在外。此刻她却是带着一层薄怒,快步上前,挡在司马邳面前,“殿下宁可让寒门子弟到书房听差,也不愿叫我王氏儿郎来,难道是对我王氏不满”

  卫姌一听,蹑手蹑脚往山石后躲去,不敢叫两人看见自己。

  司马邳似笑非笑道,“你王家人不是一向只要高品官职,书吏这类浊官如何瞧得上眼。”

  王穆之道:“殿下说笑了,王府的官职岂有浊官。”

  司马邳道:“只是个整理文书的下吏,不敢劳动你太原王氏大驾。”

  王穆之见司马邳已有不耐烦之色,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婉转起来,“书房文吏,接触的都是殿下机密要事,我也是为着殿下才想用自家人,寒门子弟没有根基,最容易受人摆布,若是叫人背后唆使,对殿下不利。”

  司马邳嗤的笑了一声,“别捡些好听的来糊弄我,依着你的意思,府里上下都该是太原王氏的人,这是琅琊王府还是你太原王府。”

  王穆之唇轻抖,气道:“殿下何出此言,这些年太原王氏为殿下尽心竭力,可曾有错若不是我太原王氏……”

  司马邳冷淡犀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怎么不说了,若不是你太原王氏,我早早就该去个偏远藩国。王与马共天下,你王氏是要做主一半的天下。”

  王穆之眸光微动,却不敢接这一句,深呼吸两下平缓情绪。

  司马邳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抚着王穆之的脸颊,动作温柔。

  王穆之身体一僵,她熟知司马邳性格,如此这般绝非温情的表现。司马邳微微低头,贴着她的耳廓道:“等我登基,你太原王氏才有机会名列四姓之首,大事当前,看紧建康,别老是盯着我身旁,手也别伸得太长。”

  听出他话里的冷意,王穆之垂下眼睛——她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两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盟友。

  司马邳放开手,笑得有些轻松,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了。

  王穆之在园中站了好一会儿,捋了一下鬓发,神色恢复平静,才缓缓离去。

  卫姌大气都不敢喘,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山石后走出,没心情继续逛了,赶紧往书楼走。刚过九曲桥,就看见一个挺拔高瘦的人影倚着木栏,黢黑的眼眸,喜怒难辨的目光直射过来。

  卫姌行礼道:“殿下。”

  司马邳道:“去哪了”

  卫姌道:“稍作歇息,就在桥边走了一圈。”

  司马邳看着她,目光从上至下,一直到她的脚边,沉吟片刻,他道:“天气正好,我正要游园,你跟着来。”

  卫姌猜不透他要做什么,跟在他身后,在他背过身的时候,她迅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边,并没有沾着什么,心下悄悄松了口气。

  司马邳回头道:“上来点。”

  卫姌于是加快步伐,站在他的身侧,只稍稍落后半步。

  司马邳皱了下眉头,忽然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士族子弟真是无趣,面上如此讲规矩,背后却放浪形骸,什么都做得出来。”

  卫姌心下不以为然,脸上却没有露一丝出来,反而做出专心聆听的模样。

  司马邳斜她一眼,“少装得这般模样,你可不是这么木讷老实的人。”

  卫姌暗自叹了口气,道:“殿下说的是,我无话可说。”

  司马邳“呵”地冷笑,“当日你劝戚公明话可不少。”

  卫姌道:“公明兄学问好就是不通俗务,我只是稍作点拨,殿下胸有丘壑,一切都已了然于胸,我那点见识远有不及,自然就是无话可说了。”

  司马邳停住,侧过身来,“卫玉度,再说这些阿谀奉承的话,我就下旨征辟你来,让你日日扫院子。”

  卫姌历经两辈子,都没见过性子这么古怪的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司马邳倒好,专打笑脸人。

  但形势比人□□姌心中再腹诽,却也只能面上装作乖巧地说道:“殿下刚才说士族子弟表里不一,这话并无错,我心中也是赞同。”

  司马邳哼了一声道,“你也是士族子弟,不辩驳两句”

  卫姌道:“不光是士族子弟,在殿下面前,有何人能做到内外如一,畅所欲言呢位卑者怯是共通的道理,寒门子弟难道不是一样那为何在殿下心中,士族子弟这般行为却存伪,寒门子弟却不做此想呢。”

  说着卫姌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他的神色,“是不是因为,在殿下心中,士族与寒门早已存了区别。”

  司马邳敛容,脸上一丝外露的神情都没了,“你倒是胆大。”

  卫姌心道还不是被你逼的。

  司马邳道:“既然如此,你说说罢,士族子弟与寒门士子,孰优孰劣”

  卫姌皱眉,沉吟片刻,道:“殿下,我在豫章求学,士族子弟与寒门士子都见过,要说优劣实难分辨,只能说各有优劣。”

  司马邳瞥了她一眼,“如果我非要你评个优劣出来呢”

  卫姌道:“眼下对殿下而言,自然是士族子弟为优,寒门子弟为劣了。”

  司马邳脸上顿时如笼阴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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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遇上

  卫姌被他森冷的目光一扫, 背脊都有些发凉,但话开了头,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道:“如今天下都在传, 上品无寒门, 下品无士族,旁人或许还可一笑置之, 殿下必是担忧,士族子弟依仗家世轻松居高位,尸位素餐,于国无利。”

  司马邳走到树下, 停住脚,似在欣赏满园的花草。

  卫姌继续道:“未有帛书纸笺之前,书籍难存,又经战乱,许多典籍毁于一旦,幸有家学将书传承下来,如此经几代努力, 才能成为世家, 这其中的艰苦与坚持,难道不值得敬佩”

  司马邳道:“说的这些也不算稀奇,哪个士族不把祖上功绩记得清清楚楚。”

  卫姌微微一笑道:“那殿下就该知道, 士族积累不易,子孙又岂肯能将先祖基业轻易割让,若只是从他们身上分些好处也就罢了, 要动摇士族根基, 他们就敢于拼命, 多胆大的事都做得出来。”

  司马邳变了脸色, 紧盯着卫姌,“这就是你说的士族子弟为优”

  卫姌笑了笑,道:“这难道不是一股强大令人畏惧的力量吗寒门子弟有士族少见的锐意进取,但他们势单力薄,在朝堂上也没有根基,殿下能用他们做什么事呢反而他们依仗殿下更多。眼下对殿下而言,孰优孰劣,应是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