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小孩皱了皱鼻子,勉为其难:“好吧。”
颂颂要了两碗土鸡米线,一份香豆腐,两个茶叶蛋。
走了很久的山路,祁星牧早就饿了,不过他吃得很斯文,小鸟挑食般小口小口吃,吃一口还要拧巴着眉头,嫌米线太烫、豆腐太硬、茶叶蛋一股茶叶味。
换成别人早就揍他了。
但颂颂脾气好,觉得他矫情得怪可爱的。
她帮他把米线吹凉,香豆腐换成了软软的包浆豆腐,茶叶蛋也换成了没有味道的水煮蛋。
祁星牧静住了。
颂颂问:“又怎么了小殿下,还需要帮你把筷子换成叉子吗?”
他问:“为什么对我好?”
颂颂给他剥鸡蛋:“你家人对你不好?”
小孩敛起黑水银般的眼眸,低着头:“爷爷奶奶说我挑食,爸爸工作很忙,妈妈她……不常回家,保姆阿姨会做我喜欢的菜,但我听见过她在背后说我烦。”
颂颂把他不爱吃的蛋黄剥出来,蛋清放到他碗里:“哦。”
“哦?”
“别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颂颂笑着说,“我对你好是我的事啊。”
饭后,两人去杂货铺打电话,一毛钱一分钟。
打之前,祁星牧又把零花钱数了一遍:“喂,颂颂,你钱多吗?我很久没给妈妈打电话了,可能要说很久,就当是我借的,回去就还你。”
颂颂认真地说:“颂颂的钱不多,但是姐姐的钱很多,喊声姐姐,你打到天黑都没关系。”
小孩不自然地喊:“姐姐。”
颂颂得逞了,嘿嘿笑。
她买了瓶五毛钱的泡泡,坐在杂货铺的门槛上吹。
阳光刺透晨雾,光芒洒向大地,轻盈的泡泡闪烁着缤纷的七色光。
祁星牧踮脚站在柜台前。
他握住听筒,紧张地拨号,可是无论打上几次,对面都是无法接听的忙音。
老板赶他:“不接就别打了,来人了,你让开,别人还要用。”
祁星牧执着:“我再打一次。”
最后一次,林蔚直接关机了。
他扣上话筒,坐到颂颂身边的门槛上。
女孩吹的泡泡飞到半空中,透出了背后巍峨的雪山的影子。
“不开心了?”
他没有回答,小小的身影孤独不堪,眉宇间的低落几乎要溢出来了。
“你看那座雪山。”颂颂看了看他,指向远处,“太阳、星星、月亮都随朝夕交替,谁也无法长久陪伴它。”
他问:“所以孤独是人生的常态吗?”
这句话从小孩的嘴里问出来,严肃得令人心疼。
颂颂笑了笑,捏捏他的脸:“雪山不会孤独,因为有终年不化的雪在陪它。”
“但不是所有的山峰都可以成为雪山,你要努力长高,要好好长大,等长成了一座很高的山峰,山神会送你礼物,到那时,雪花也会朝你飘来。”
“她会永远陪着你。”
第75章 结梦少年时(2)
雨季,闷热。
暴雨突如其来,打蔫了教室窗外的树叶。
雨太大了,午饭时间,女班长喊男生去食堂抬饭。
最后排,趴着睡觉的祁星牧动了动,女班长喊他:“祁星牧,你也一起吧。”
祁星牧被吵到了,摸出一副耳塞,戴上继续睡。
男生们簇拥着班长出去:
“别理他。”
“你见过他搭理人吗?成天装酷,高冷个什么劲啊。”
“能来学校上课已经很给老师面子了,想想看,他上个月才来了三天。”
“学校为什么不开除他?”
“可能是他成绩还不错吧。”
回来后,女班长本着友爱的精神,拿了一份盒饭过去:“下雨天不方便打饭,吃这个吧。”
少年没有睡实,趴着睡觉,脸颊压出一道红痕,他抬起眼眸,冷淡地说:“油。”
女班长:“什么?”
“油,滴我桌上了。”
饭盒没盖紧,油渍沿着塑料盒滴在他桌角。
和其他人摞满了书的课桌不同,他桌子上干干净净,连张试卷都没有。
“抱歉。”女班长掏出纸巾把油渍擦掉。
少年平静地说:“我不喜欢油腻的味道,麻烦你擦干净一点。”
“人家好心给你饭吃,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班长漂亮,人缘也好,后排有男生不满,要找事,被班长挡开了。
女孩举着饭盒:“那这个你还吃吗?”
少年一脸厌食的模样:“食堂炒菜的油品质不好,炸过肥肉之后会散发出让人头晕的泔水味,我不吃。”
男生:“少爷,你来学校是享受的?”
祁星牧不理会他话里的嘲讽。
他瞥向窗外,见雨势渐渐小了,推开桌椅,起身拿出书包,挂在左肩上。
男生继续嘲弄:“说饭菜不好吃,少爷怎么不把食堂承包下来?”
少年鼻骨如雪山,削薄的唇红润且潮,朴素的白T恤罩着他挺拔的身躯,压住了一点生人勿近的冷意,多出几分干净的少年感来。
他指骨修长,白得仿佛艺术展上的玉。
当着众人的面,他抖开一把破旧的小花伞,淡淡地回:“嗯,正有这个打算。”
逃学一小时后,他收到了老师的慰问短信。
【小牧,怎么又逃学了?】
【老师知道这些知识你提前学过了,但学生怎么可以不待在学校呢?】
【要是想出去散散心也行,下周的家长会,记得要叫爸爸妈妈来参加哦。】
短信一条接一条发来,手机提示灯亮着蓝莹莹的光。
他把手机丢进挎包里,撑伞走出学校。
小区楼下有家破旧的武馆。
门锁生锈,玻璃窗落满灰尘,就连最热闹的寒暑假也招不到几个学生,平日就一个老大爷守着。
要不是祁星牧偶尔过来锻炼,早就倒闭了。
他走了进去。
刚搬来这座城市的时候,父亲征求过他的意见——房子想买在哪里?
城市繁华,好地段的房子比比皆是。
外婆留下的遗产足够他把市中心新开发的高档小区整个买下来,可他最后只挑了一个老小区的二居室——房子太大,和家人的距离也会被拉远。
从前偌大的豪宅里,他连喊妈妈的声音都无法传达到另一边。
——如果房子小些,亲情会更浓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和父亲住了进来。
可很快他就失望了。
父亲忙于工作,一周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两天。
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看不见人影,最夸张的一次,足足两个月没有回家。
至于林蔚。
她在得知他就读了一所普通高中后打来电话,问他为什么?
他懒得解释,林蔚转头去联系校长,花钱给学校新盖了一栋实验楼,让老师们多多关照他。
那所高中虽然普通,但离家近。
放学后,老城区会有满满的烟火气,他不喜欢骑单车,总一个人穿过街巷慢慢回家。
一路途径四季的风景、喧嚣的餐铺、流浪的猫狗和接送小孩的家长,某些时刻,能给他带来沉浸式的幻想。
——就好像,和爸妈一起走在路上的小孩里,多了他一个。
雨势又大了起来。
沿街的窗户被风吹开,雨丝飘进来。
角落里的沙袋被反复击打,终于在某一刻漏出了沙。
祁星牧额头渗了一层薄汗,摘掉护腕,坐在武馆门口的椅子上看雨。
武馆的老大爷见他一直揉手腕,就找了瓶跌打药酒给他:“扭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