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嘘,张林杨正在上升期,可不能乱说。”
酒店外停了辆黑色商务车,两人下车。
白姗旁若无人搂着张林杨的腰,额头贴在他胸口。
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她才依依不舍地乘车离开。
张林杨确实喝了很多酒。
他缓慢地走上门口的台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坐到了大厅的角落,靠着沙发休息。
以前社团聚餐,喝了一杯酒的他,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垂。
那时颂颂会站在宿舍楼下,好奇地捏他耳朵,张林杨任由她捏,温顺得仿佛绵羊。
但颂颂很清楚,“温顺”这个词从来都和张林杨不沾边。
他做事有条理,有规划,比同龄人更早地明白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并且能够日复一日地为之自律,或许这样形容更合适——他是一个有野心,且能一丝不苟践行自己野心的人。
敏锐的直觉令张林杨觉察到了正被人注视。
“……你回来了?”他抬头看见颂颂,眼神变了变,“本来想亲自去找你,但喝了酒,没办法开车……”
“没关系。”颂颂坦然道,“这不是你的义务。”
张林杨:“脚腕还好吗?”
“扭到了,休息几天就好。”
“你不方便行动?我送你上楼。”
颂颂愣了几秒:“不用,他很快就回来。”
她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张林杨沉默。
很久后,他嗓音低哑,问:“你恨我吗?”
颂颂没有回答。
他俊美的脸上满是困惑:“为什么不说话?为了前途而放弃你的男人,你该恨才对。”
颂颂皱起眉:“你确实喝多了。”
往常的他,绝不会这样不理智地讲话。
“你这样的人,无论对爱还是对恨都没有太确切的体会。爱一个人不浓烈,恨一个人也是。和我在一起那两年,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个合适且不错的追求者?你比我更清楚。”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当下天气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颂颂茫然地看着他:“你突然说这些,是想撇干净劈腿的事吗?”
张林杨:“我没有劈腿,也没有要撇干净谁。”
“我签约悦喜是白姗牵线没错,她也一直在追我,但在正式分手之前,我和她没有越界的关系。”
“野心家,利欲熏心者,不择手段往上爬,随便你怎么定义我都好,我认。分手之前,我曾摇摆很久,甚至在说分手那一刻我都没有真正做下决定。”
“我承认,星光璀璨的最高处是我想要到达的地方,但如果当时……”
“如果当时你挽留我,哪怕一句,让我感受到我对你而言是重要的……”张林杨垂下眼,“和你回县城做一个舞蹈老师、在北京的剧团做伴舞……这些不是我的理想,但如果言颂颂爱我,我会努力让自己去适应不理想的生活。”
“可你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颂颂怔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林杨又问了她一遍:“你恨我吗?”
这次颂颂认真地想了很久,她摇头:“说恨太过了,一开始有些难过,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有爱才有恨。”张林杨自嘲地笑,“你当然不恨我。”
他盯着她的眼睛:“恨与爱是同样郑重的情绪,颂颂,你只是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在乎过我。”
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串手链。
是答辩那天颂颂送他粉丝的。
也是两人在一起后,张林杨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上面代表着颂颂的“S”被她取下来丢掉了,只剩下代表张林杨的“Y”。
“那天在C大,我看见一个女孩戴着它。”他把手链还给颂颂,“不想要就丢掉,送给别人算什么?”
颂颂一瞬间失语。
她见过同班女生高考前被男朋友甩,失眠一个星期,平时名列前茅的成绩却连本科都没考上。也见过大学隔壁宿舍的女孩,因分手而哭到干呕脱发,暴瘦十几斤。还听杨珩提起过,他的朋友失恋后几度轻生。
反观她自己,分手后确实洒过几滴眼泪,但并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
哪怕一开始来悦喜是抱着“要让张林杨跪下叫爸爸”这样幼稚的念头,但也很快提不起劲来了,就算此刻她已经成为了很厉害的人,对于报复垃圾前任这件事也无法产生任何兴趣——那只会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
就如张林杨所说,她没那么在乎他。
准确地说,她曾喜欢张林杨。
但那喜欢不是非他不可,也没有深刻到这个人消失在了生命里会令她痛不欲生地难过。
“顺风顺水的小孩,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很多爱,可这世上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永远都不会令人深刻。”
张林杨如此评价她。
“真残忍啊。”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颂颂沉默,一回头看见祁星牧回来了。
他懒洋洋地插着兜,另只手里提着一袋新鲜葡萄。
“买给我的?”颂颂问。
他嗯了一声:“回来的时候看见隔壁街有卖,因为一串葡萄被追得满山跑,要是最后还没吃到,也太亏了点吧?”
颂颂嗯了声。
他走到沙发面前,自然地背起了她。
电梯缓慢地升往顶层,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存在。
颂颂困扰地抓了抓头发:“……你刚才都听见了?”
“嗯。”他回答。
颂颂:“他是在胡说八道吧?说什么我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很多爱,明明大家都一样啊……”
祁星牧沉默了几秒:“谁告诉你都一样?”
颂颂茫然:“难道不是吗?”
“爱是很稀缺的东西,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泛滥。”祁星牧平静地说,“光出生在幸福的家庭,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了,更别说成长的路上交到合心意的朋友,拥有着无条件支持自己的父母。”
“能在爱里长大的人,都很幸运。”
张林杨曾对颂颂提起过他的家庭。
不负责任的父亲抛妻弃子,舞蹈演员的母亲早年混迹娱乐圈,因没有背景而被打压得难以出头,最后只能回老家开艺考培训班,她郁郁寡欢,把对事业的期待全寄托在张林杨身上,所以从小张林杨的生活里就只有学舞、学舞和学舞。
压抑、沉闷,无时无刻不面对着严厉的妈妈。
从前拜佛时,张林杨许了两个愿望。
一是事业蒸蒸日上,许完这个愿望后,他偏头看着颂颂:“无法实现也没关系,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和言颂颂一辈子在一起,而她会好好爱我。”
当时颂颂回答:“当然会啊。”
可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她不明白。
如张林杨所说,她的爱似乎真是一种朦胧的表象,从未触及过他灵魂脆弱的地方。
而他比她更早知晓了这件事。
——爱与不够爱,是可以被感知到的。
颂颂忽然有些低落:“这样说来……不会真是我的问题吧?”
“别听他放屁了。”祁星牧淡淡地说,“没人有义务成为别人的浮漂,苦海只能自渡。”
“颂颂。”像这样不带姓地喊她名字,似乎还是第一次,他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力量,“你不欠他的。”
颂颂静了静:“嗯,我明白。”
祁星牧弯唇,电梯向上,他忽然开口:“喂。”
颂颂应了声。
他耳尖弥漫起淡淡的红色:“你可不可以……不要贴着我的耳朵呼吸,很痒。”
“抱歉。”颂颂错开了距离,“不过今晚一直是这样啊。”
他背着她。
她讲话时,呼吸就会擦过他的耳朵。
一整晚过去了,现在才说,会不会有点晚了?
祁星牧胸膛不明显地起伏着。
野外和密闭的电梯里不是一种概念。
在外面,有风有树,注意力可以被任何东西分散掉。
此刻,她柔软的身体紧贴他的脊背,他脑袋里的那根弦倏然绷紧了,尽管不是那种脑袋里装满黄色废料的下三滥男人,但每当她温热的呼吸擦过耳朵时,总会难以控制地冒出一些荒唐而旖旎的念头。
他喉结滚动。
——“叮”
电梯门开了。
祁星牧打开门颂颂的房门,放下她。
他去水池边洗葡萄。
回来时,颂颂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张林杨的手链,上面只剩孤单的“Y”在晃荡。
祁星牧:“我可以帮你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