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颂颂有些难为情,瞥了眼祁星牧,飞快地溜上楼了。
祁星牧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言树良给他倒茶:“这些天还习惯吗?”
祁星牧:“嗯,大家很友善,也很温暖,谢谢招待。”
言树良:“别客气,你是颂颂的朋友,这是应该的,我们都希望颂颂能开心。”
祁星牧握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叔叔,我并不想和颂颂只是朋友。”
发生这样的对话,他有准备,也想过该怎样认真地应对。
言树良没有接话,他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卡里是五十万。”
祁星牧蹙眉,言树良温和地说:“先听我说完。”
“颂颂跟我讲了你的打算,说实在的,几年前我也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不过碍于体制内的工作很难实施。”
“颂颂的舅舅很不争气,但他对颂颂的妈妈有恩情,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无论是把这五十万给他生活,又或是如你设想的,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离开那女人和她儿子都好,这算是最后一次还他的人情,以后他的事,我们不会再管了。”
“卡里的钱一半是我和颂颂的妈妈存入的,一半是三姨家存入的,几十万不是小数目,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这是我们的家事,钱不该由你来出。”
祁星牧没碰那张卡:“原本你们不需要出这笔钱,是我擅作主张……”
言树良:“原本确实不需要出这笔钱,但按原本的情节走下去,我们会一直被吸血。颂颂的舅舅虽然不像话,可性子软弱没有主见,来单位闹事的人一直是舅妈,如果经这件事能和那女人分开,对我们来说也是解脱。”
“你只是做了我们一直想做却没法做的事情,我没有怪你,反而有些感激。”
“把钱收下。”言树良说,“五十万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就当收我一个安心,况且你刚才也说了,不想和颂颂只是朋友关系,如果你不收下它,接下来的话我还有什么脸面说下去?”
祁星牧拿过卡:“抱歉。”
言树良转移了话题:“我听颂颂讲,你送过她很多礼物,她现在的房子也是你低价出租的?”
祁星牧:“并没有很多。”
甚至还远远不够。
如果有可能,他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找来送给她。
言树良:“于情,我很开心有人对颂颂好,但于理,小祁,希望你下次做出与她有关的决定时,提前征求她的意见,问一句她是否需要。比如租房子,比如今天的事,再比如一些我不知道,但或许已经发生了的事。”
他语气温和,祁星牧却感到紧张。
“父母会老去,爱人会离开,任何人的爱都无法伴随一辈子。”
“我希望颂颂一生无坎无灾,但我不想她在别人一味的庇护里失去翅膀。”
“她值得被爱,却也要有一个人去面对世界的能力,尊重她的意愿,聆听她的想法,才是良好、健康的爱。”
祁星牧沉吟道:“……我明白了,在爱里,我确实还不够成熟。”
言树良笑笑:“年轻人爱起来总是磕磕绊绊,开始都带着分明的棱角,但最后一定会被磨掉。糟糕的感情里,棱角是被对方磨掉的,而在健康的感情里,棱角是在互相包容互相成长中,自己磨平的。”
“您的话我记住了。”祁星牧说,“不过她到现在,还没有说过喜欢我。”
言树良:“我猜也许是怕打扰到家人。年前杨珩说颂颂上了热搜,我虽然不知道热搜是什么,但那几天所里的年轻人总是遮遮掩掩地打听她的事,从前她去给我送过饭,我的同事们见过她。”
“颂颂或许是还没有找到平衡爱情,与家人不被打扰的方法。”
祁星牧从没考虑过这一点:“所以,您也认为颂颂喜欢我吗?”
“先不说她,你呢?”言树良反问道,“你喜欢她什么?”
祁星牧思考了几秒:“生命力。”
他与言树良对视:“颂颂身上有一种柔韧的生命力,和她在一起就会开心,好像天是亮的,世界是简单的,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是鲜活的,就连冬天的风都是温柔的。”
“我喜欢她,也喜欢和她在一起。”
言树良笑着说:“真抽象啊,不过听起来还不错,有浪漫的感觉。”
祁星牧:“也许不止喜欢。”
准确地说,他需要她。
如果拿他的人生做比喻,大概会是一张偌大、空洞、凌乱的线稿。颂颂则拥有着最多色号的蜡笔盒,她像个彩色的蜡笔小人,就算只是歪歪扭扭地从他的世界走过,都会留下许多颜色。
如果颂颂爱他,那他整个世界都会变得灿烂。
颂颂洗过澡,穿着棉睡裙,在床上玩手机。
房门没关,林晓娟端着牛奶来敲门。
颂颂在床上打了个滚,让出了一半床给林晓娟躺。
林晓娟:“你在看什么?”
颂颂把手机给她看:“之前去云南我剪辑的视频。”
“好棒啊,剪得真漂亮。”林晓娟躺在她身侧,“他在给谁唱歌啊?”
雪中的月光广场,祁星牧弹着吉他唱歌。
灿烂的光柱打在他的身上,漂亮得像王子一样。
颂颂赧然:“应该是给我唱的,但我装作不知道。”
林晓娟:“为什么?”
颂颂把手机丢开,趴在床上,用下巴抵着枕头:“妈妈,我想辞职了。”
“不想和工作对象谈恋爱,也不想因为我的恋爱而给家里人带来困扰。”
林晓娟问:“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想和他在一起?你很喜欢他吗?”
颂颂点头。
“那他喜欢你吗?”
颂颂更用力地点头。
林晓娟问:“就这么肯定?”
颂颂玩着枕头的花边:“喜欢是藏不住的,嘴巴里说出的话可以作假,眼睛却不会骗人,他看着我的时候,眼底有很漂亮的东西,像是干净的雪山,闪亮的星星,还有绚烂的烟花。”
林晓娟取笑她:“装了这么多东西,还有你的位置吗?”
颂颂认真地说:“它们都是因为我而存在的呀。”
林晓娟问:“宝贝,你喜欢他什么?”
颂颂翻了个身,面朝着天花板:“今天之前我没什么概念,就只是单纯地喜欢,喜欢他帅,喜欢他对我好,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但今天我突然意识到了——”
“他会因为我以后有急事需要,所以教我开车。”
“也会因为我的沟通而学着情绪稳定,我们都愿意为了对方变好,这才是感情里最迷人的地方。”
林晓娟笑着说:“你的爱情观比我想象中成熟很多。”
颂颂:“那天他妈妈离开后,我也想过我们不算门当户对,以后说不定相处会很难,他家人也许会不喜欢我……”
林晓娟温柔地打断她的话:“你就是最值得被爱的人。喜欢就去牵手,去拥抱,去在一起,只是恋爱而已,没什么可犹豫的,就算分手了,爸爸妈妈也还永远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回头。”
颂颂抱住她,小孩子一样撒娇:“谢谢妈妈——”
“我想好了。”颂颂兴奋地分享,“辞职后我打算找一份自媒体有关的工作,等积攒了经验后就自己做。”
林晓娟:“这件事你考虑了很久吧?”
“嗯。”颂颂说,“我不想离开家人,也不想让他一直陪我待在县城,相对自由的职业,想家了就可以随时回来。”
林晓娟说:“如果是你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那我举双手支持。”
夜里静悄悄。
颂颂和妈妈聊完有些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
桌角的热牛奶已经温了,她端着玻璃杯,爬到二楼的露台。
晚上有人洗过衣服,挂在露台的晾衣绳上,五颜六色的,像一道道帘幕,遮住了颂颂的视野。
她绕到衣服后面,才看见祁星牧也在。
他坐在露台边,垂下腿晃来晃去,月色里,像个无聊的小朋友。
颂颂穿着小奶牛的毛绒睡裙,在他旁边坐下:“你不睡吗?”
祁星牧回头:“在看月亮,你呢?”
“我出来溜达,顺便把牛奶喝完。”颂颂摇了摇手里的玻璃杯,“爸爸跟你说什么了?”
“你想知道?”
“有点想,但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祁星牧就没有说。
颂颂安静地喝完牛奶,把玻璃杯放到一旁。
露台的角落里不知谁放了一盒焰火棒,祁星牧打开,拿了几根出来点燃。
火焰绚烂了漆黑的夜晚,他递给颂颂一根,颂颂怕火星点着了身上的衣服,把手伸得远远地看着它燃烧。
焰火棒燃尽,颂颂说:“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祁星牧又点燃了一根新的焰火棒:“你说。”
颂颂:“我打算年后辞职,可以吗?”
祁星牧问:“你是动了辞职的念头,还是已经做好了打算?”
颂颂:“已经做好了打算。”
祁星牧静了静:“好。”
颂颂对他的好商量感到不可思议:“……就一个‘好’吗?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居然没有反对……等等,这不像你,该不会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想要把我开除了吧?”
确实不像他的风格。
换作以往,他大概要王子病发,强硬地拒绝掉她。
然后再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把她留下:比如涨工资,比如发年终奖,比如给小周他们都涨工资和发年终奖。
但今夜,他无可避免地想起言树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