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121章

作者:玖月晞 标签: 现代言情

  燕羽茫然:“啊?这?几天没上网。”

  丁松柏摆摆手:“没事。专心比赛,之后再说。”他又聊起一些燕羽上轮比赛里专业技法的问题,黎里听着,发?现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行政官员,而的确是琵琶领域大师出身。

  她又看了眼宫政之,他是个气质相当清雅不?凡的教授,本?人性格或许与燕羽宫蘅相近,话少,也较淡然自若。

  丁松柏简短和燕羽聊了聊,说:“中午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燕羽说:“不?去了,我随便吃点,想多留点时间休息。”

  “也行。”

  说话的功夫,后头陈乾商走上来,笑道:“燕羽这?一年进步明显啊,还是宫教授教导有方。以前跟着我,真是拖累了。”

  “话不?能这?么讲。”又一位评委,来自奚音的王教授道,“咱们这?行最讲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你从小学就带他六七年。燕羽心里难道不?清楚?”

  黎里认出他是上轮给?燕羽打了最低分的评委,但按规则,最低分被排除。陈乾商倒给?了燕羽很高的分。

  燕羽没讲话,丁松柏笑了声?:“老陈爱自谦都是知道的,但老王你这?话别讲歪了。什么拖累的,我听着呢,可不?是燕羽讲的,别拿那老一套来埋汰孩子。”

  后者笑笑,又说了些其他的话。

  这?时,宫政之淡淡开?口:“我们就走了,燕羽。中午吃好?,休息好?。”

  燕羽点头,丁松柏也与他告别。

  擦肩而过时,燕羽并没有看陈乾商。但后者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黎里恰巧撞上他看燕羽的眼神,一瞬恶心得反胃。

  一行人走出音乐厅,王姓评委落在后边,将?陈乾商拉了下,道:“我可真是替你不?值。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凭燕羽这?实力?,现在已经?顶级了,以后绝对头把交椅,不?可限量。他这?股势力?不?可小觑啊。要?还在你门下,这?是多少荣誉跟利益?现在倒好?,明明你培养的,果子让宫政之白白捡走。你这?边势力?消了,他那边不?就涨了?”

  陈乾商笑笑,豁达状:“老王,我的弟子呢,不?论去哪儿,我都是希望他们好?的。什么权力?啊争斗啊这?些那些的,统统没兴趣。只要?咱们行业整体发?展好?,优秀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呀!”

  ……

  中午饭,燕羽果然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半碗砂锅粥,就放下勺子。

  黎里知道他心情不?会好?,也想随他。但又觉心软一次便有无数次。不?论对他下午的比赛,还是今后病情的整体康复,都不?好?。于是强迫他多吃了些。

  他中途几度皱眉,有几次黎里觉得他要?开?口拒绝,但又终究忍了,把她放到他碗里的份量全吞了下去。

  饭后回酒店午休,他没上床睡觉,把自己蜷进沙发?里阖眼了一个小时。

  黎里不?知他有没有睡着,但她没有,莫名很累却无法入睡,硬是在窗帘拉着、空调风吹着的暗室内躺了一中午。

  下午到音乐厅,燕羽去后台准备。黎里留在二楼观赛,由于曲子长,且重复曲目多,她开?始犯困。直到三点左右,字幕屏上出现:

  “《海青拿天鹅》 燕羽(帝音)”

  她一下清醒。周围观赛的人也来了精神:“卧槽。选这?曲子。”

  “也就他了。”

  这?首曲子很长,难度极大,几乎涵盖琵琶各种技巧,同时对感?情要?求也很高。十多分钟的弹奏,对个人能力?是极大考验。哪怕许多高手弹到后程,指法力?度也会走位。所以直至燕羽上台前,还没人选这?曲目。

  厅内非常安静,在场听众都是专业人士,自然寄予期待。连好?几个评委都调整了坐姿。

  燕羽一上台,镜头便跟了过去。他神色很淡,走去椅子前坐下,抱着琴,定心准备。

  屏幕上,他手指微屈,虚摁面板,静置两三秒后,开?始抚弦。

  清澈的琵琶音像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珠子散落开?去,跳跃着,回荡在演奏厅四面墙壁上,涤涤荡荡,如珍珠,如水波,轻灵而活跃。

  燕羽手指如仙人的拂尘,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地起起落落,不?知不?觉间,琵琶琴音层层推进,曲调丰富多彩,五光十色,浓浓淡淡,相间相宜。

  琴者的感?情太过充沛,一丝一缕尽数流淌弦上,随着音波传抵至听众心间。

  众人全然沉浸,而曲调在不?知不?觉中由轻转重,由舒转紧。就见大屏幕上,燕羽十指勾、挑、拨、弄、捻,千变万化;如森林里永不?重复的枝桠。

  满厅的音乐声?全在他指尖,收放自如。仿佛他手中控制着一束斑斓的光线,那光线的深浅、幅度、色彩全由他掌控。

  台下听众犹如观赏魔术灯光秀一般,只瞧得见台上光线斑斓,闪烁飞舞,勾勒出一卷卷炫彩的光之画幅。

  

  弹至后半程,切入急弦阶段,他下巴微点,灿白的手指快到如机械般横扫琴弦。琴音如上紧的发?条,越崩越紧;黎里呼吸凝住,不?自觉浑身紧绷。其他听众也不?经?意前倾身子,双手握拳,直直盯着。

  有人太过佩服,竟极小声?私语:“我去,他小指那反轮好?厉害,又干净又均匀。”被身边人低嘘一声?,闭了嘴。

  十多分钟的长曲,耗心耗力?。

  年轻人的额间鼻翼上起了细汗,几丝黑发?贴在饱满额头上。他微蹙着眉,随着弹奏,时而低头,时而仰眸。时而眉梢的弧度坚毅如锋,时而眼中的深情如溢出的春水。

  在他指尖,琵琶音颗颗分明如玉珠,每颗都饱含着无限的情绪,弹跃空气中。

  黎里在涤荡的乐声?中,望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热爱,对音乐、对梦想世界的纯粹的热爱。

  她忽然伤悲,不?知道经?历过那些黑暗,他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又或者,他将?内心所有的痛苦、悲欢、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一把琵琶里,才能走到现在?

  随着最后一阵急急的弦音渐缓、消弭、完毕,燕羽的手轻扶弦上,微低下头,黑黑的眼睫也垂下,遮了眸。

  一滴汗从他眉尾滑落,擦过眼尾,竟像一滴美人泪。

  他仍微敛着眉,玉一般的脸颊上竟有丝脆弱。他呼吸很快,胸膛起伏着。

  满座宾客,悄无声?息。

  只三五秒的功夫,他眉心舒开?,一抬眼睫,丹凤眼里光芒澈澈,面庞已恢复平淡,情绪亦撤得干净。

  他手抱琵琶起身,顷刻间,满场掌声?震耳欲聋,连地板都在震颤。甚至有几位评委都鼓了掌。

  黎里身边一阵惊叹声?,选手们心知肚明:

  “太他么厉害了。是人吗?”

  “简直就没短板。”

  “比不?上,心服口服。”

  黎里用力?鼓着掌,觉得脸上有点痒,一摸,竟不?知什么时候落泪了。

  她匆匆下楼,找进休息室。他琴盒已收好?,摆在脚边,人坐在沙发?里,正闭目养神。

  其他候场的选手待在各自位置,或佩服或仰慕地打量,没有打扰。

  黎里见他额上全是汗,拿纸巾擦拭。燕羽睁了眼,望住她,眸子干净得像水洗过的天空。

  “看什么?”黎里掀开?他额发?,“感?觉不?到脸上全是汗,自己不?会擦?”

  他轻声?:“好?累,忘了。”

  她一下无言,又道:“要?不?吃块巧克力??”

  他摇头:“有话梅糖吗?”

  “有。上次给?你还不?吃,知道好?吃了吧。”她剥一颗递到他嘴边,他含进嘴里,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抬眉:“你手心好?烫。”

  演奏,尤其是比赛,确实太耗体力?精力?了。

  他说:“我要?坦白一件事。”

  “什么?”

  “我其实不?喜欢吃巧克力?。”

  黎里无语:“……”

  他说:“但话梅糖,喜欢吃。”

  “鬼信你。”

  “真的。”

  

  两人聊着毫无意义的话题,直到他后面的选手表演完毕。黎里扭头看电视屏幕,休息室里其他选手也都盯着。

  分数表出来了,第二轮393分。又一个破纪录的分数。

  前台的掌声?很清晰,连休息室里的选手们都很激动?,发?自内心地拍手。燕羽拎了琴盒起身,选手们纷纷祝贺:“恭喜啊燕羽。”“你好?棒啊!”“恭喜啊。”

  燕羽一一颔首,算是致谢,背上琴盒,牵着黎里的手离开?了。

  那天他回到酒店,睡了一整个黄昏。

  他第三轮比赛在最后一天下午,有两天半的练习时间。谢菡很识趣地没有打扰,还自己找人借了入场证,说到时去观赛。

  黎里把谢菡准备的演出服拿来后,燕羽沉默了十秒,说有点夸张。但黎里说他穿上特别帅,他竟就立刻接受了,免了她预先准备的一番口舌。

  接下来两天,两人都泡在一起排练。其实过去两个月集训下来,黎里进步神速,鼓速提高到了150。

  往往重复的训练是很枯燥乏味的,可这?些日子下来,她竟习惯了。如今有几天完整的时间和燕羽一起练,她一点不?觉乏味。

  有时,她将?一段谱子反复提速打了无数遍越来越好?时,一抬眼见燕羽也在重复练习着某个指法,就莫名有种时间静止了的感?觉。很安心,好?像每一小步都走得稳妥了,所以丝毫不?担心应许的结果。

  比赛那天上午,两人乘车去音乐厅,打算看下其他选手表现。出租车转过路口时,黎里望了眼窗外。

  “在看什么?”

  “那边是海吗?”

  燕羽望了眼,一排绿化树外浮着一层淡蓝色。

  司机说:“是海。海城就是挨着海的。”

  “真的是?”黎里趴在窗边望,“我还从来没见过海。”

  燕羽听了,说:“师傅,麻烦就在这?儿停。”

  两人下了车,推着箱子走过宽阔的草坪。很快,淡蓝色的大海铺陈面前。

  他们找了把长椅,坐在树荫下看海。

  “这?算是第一次看海了,还挺漂亮的。但好?像不?是很蓝。”

  “离城市太近了,有污染。”

  “可还是很美。”黎里说。

  淡蓝色的水面一望无际,与天空相连。沿着海岸线,繁华城市蔓延去远方,岸上高楼林立,车来人往。

  “有种人类世界和大自然的碰撞感?。”

  燕羽听着,微笑:“碰撞?琵琶和架子鼓吗?”

  黎里一听,就要?起身:“走吧。”

  燕羽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来:“再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