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月晞
啤酒,烤火箱,糍粑,野餐,沙发,床,暴雨,很多的暴雨,亲密,第一次的亲密,很多的亲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她似乎在快走,微喘着气:“燕羽?”
他听?见她声音,唇角浮起微笑:“你还?在外面?”
“嗯,考完了秦何怡跟詹明请我吃饭。我刚下地铁,正往家走呢。”
“感?觉怎么样?”
“你说我会幸运,真的!”她忍不?住笑起来,“我前面那个又发挥失误了,哈哈哈哈。虽然对不?起他也很惨,但是……我一下就很放松了,跟去年考帝艺一模一样,超常发挥。我怀疑我能过线了。”
燕羽又无声地笑了,眼?睛弯了弯,说:“你本来就可以的。你现在很厉害。”
“多亏你教导哦,燕羽老师。也多谢你一直鼓励我,夸得我越来越胆大。”她在电话?那头?,轻快道,“再等我几天,再过四天,我就回来了。到时给你买糖吃。”
“好。”他说。
“我到家了。”电话?那头?,风声落了下去,她的声音变得清晰,“我累死了,只想睡觉现在。能一口气睡二十个小时。”
“那赶紧睡吧。”
“先挂啦。你也早点睡。”
“好。”燕羽说,等着她挂电话?,但她也在等他挂电话?,“咦?挂电话?呀。”
燕羽唇角微微弯起,说:“黎里。”
“嗯?”
他声音很轻:“我好想你。”
她那边静了一下,声音也柔下去:“我也很想你。我马上?就回来了。然后我们又天天在一起,好不?好?”
他微笑,点头?:“好啊。”
一滴眼?泪无声砸落。黎里,我真的,好想你。
他放下挂断的静音了的手机,起身去厨房,拿了个玻璃杯,拧开水龙头?。生锈的水冲涌出来,浑浊地漏下去。
等清水出来,他接了一杯,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兜餐巾纸,抖了抖,上?百粒药片掉落。
他抓了一把,大概十几粒,塞进?嘴里,几乎呛住,咽不?下去;便?仰头?灌水,可也难吞,水从?嘴里返淌出来。他持续地仰着头?,捧着嘴边的药往里塞。
喉咙咽疼了,眼?泪全出来了,脸上?嘴上?下巴上?全是水,他没有停下,一边灌一边咽。直到台子上?一粒药也不?剩,手开始无力,杯子掉落地上?,砰地砸碎。
他想走出去,躺到和她一起睡过的沙发上?去,可才迈出一步,人就轰然倒下,砸进?一地的玻璃碎片里。
第95章 chapter 95
黎里趴在病床旁, 迷糊间?感觉燕羽手动了一下,她瞬间?惊醒。他意识尚未聚拢,很?痛苦地皱着?眉, 脸颊惨白, 呼吸也急促。
“燕羽?”
他睁眼见着?她, 枯唇启开,没发出一丝声音,泪水就汹涌而出,大颗大颗滑入鬓角。
黎里见不得他这?样,顷刻泪流,哽道:“是不是很疼啊?哪里疼?”
他流泪不止,像是受了无?尽的委屈要和她说,但喉中剧痛,不成言语。
黎里摁下呼叫铃, 外头的燕回南和于佩敏听到动静,立刻喊着?护士, 跑进病房。
“燕羽!”夫妇俩见他痛苦模样,扑上?前来。燕羽嗓子里撕裂一声:“出去!”
他竭力躲避、摸爬着?缩去床角, 扑到黎里怀里, 大哭道:“我不要他们!出去!”
黎里立刻把他护住。
于佩敏泪流:“燕羽你听妈妈讲,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羽紧搂黎里的腰, 埋她怀中, 哭得呼吸困难:“出去!”
护士快速进来,皱眉:“病人情绪很?激动, 你们先出去啊。”
父母只?得红着?眼眶离了病房。
黎里搂紧他, 不停抚摸他汗湿的脑袋:“没事没事,他们出去了。深呼吸, 燕羽,深呼吸……”
他浑身发颤,呼吸急促。护士拿着?针,快速往病床边的吊水里推了剂药,说:“没事,再睡一觉,醒来就好很?多?了。”她想帮黎里把燕羽放倒回床上?,可才碰到他,他立刻颤抖着?往黎里怀里躲。
黎里忙说:“不用了,我能行?。”
“要帮忙再叫我。”护士说,“他马上?就能睡着?。”
那计药很?猛,护士才走,燕羽就脱力了。黎里把他放躺在床上?,他抠紧她手心,满目泪光,嗓子里裂出一声嘶哑的音节,无?尽凄楚哀求:“黎里,救救我……”他满眼眶的泪滑入发间?,脸上?苦痛消散,人歪进枕头里,沉睡过去。
黎里的泪雨一样滑落,跑去楼梯间?抱头大哭一场。
她昨晚察觉异样,连夜赶回江州。这?一路又累又冷又恐惧的心情,她半点不敢回想。
与他的抑郁相处的这?些时间?,她很?多?次和自己说:没事,无?非多?耐心些,包容些,温柔些,去应对他的沉默、低落和情绪变化就好。她虽也知道他自残,试图自杀,但她从未亲历过他濒死的时刻,所以潜意识里总有那么?丝希望或乐观,觉得他不会真的离开。
可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感觉到,他真的会死。这?个病,真的会死人。
她哭完,望着?窗外的白雪出神,脑子和下了雪的世界一样,白茫茫的。
她在楼道呆坐不知多?久,返回病房。燕回南和于佩敏都在,带来了家里熬的鸡汤。
黎里坐病床这?边,夫妻俩坐那边,各自看着?燕羽苍白的脸,无?话。
昨夜,黎里打?电话通知于佩敏时才知,她正赶去江边小屋。
原来,于佩敏心不安宁,夜里下楼看看燕羽,发现他房间?没人。她知道他曾经一直藏药,藏在哪儿,母亲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不拆穿。过去他在家的那么?多?日子,她每天默默地定点去查看他藏药的地方,检查有没有变少。没有,她就装不知道。
但这?次,所有的药都不见了。她便知大事不妙了。
“你怎么?也知道他会出事?”于佩敏问。一晚的折腾,她此刻也很?憔悴,“他和你说了?”
黎里摇摇头,要开口,鼻尖又泛酸,忍了下去,道:“他什么?也没说,就说了句,我好想你。”
一行?泪滑落,黎里轻轻抹掉。
于佩敏不解:“这?……你怎么?觉得他会出事?”
“对燕羽这?种不会表达脆弱情绪的人来说,痛苦和求救只?能通过遮掩躲藏的方式来传达。”黎里哽了一下,“‘我想你了’,就是他的‘我很?痛苦’,‘帮帮我’,‘救救我’。”
于佩敏怔住,燕回南面如死灰,像被重物狠狠击中,更像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于佩敏忽然?掩面哭泣,燕回南眼眶也红了,将脑袋转过去。
在过去的那么?些年里,在小燕羽很?听话地不再和他们哭诉,也不再求他们带他回家的日子里,他很?多?次在电话里讲不出别?的话,只?有一句低低的:“爸爸,我好想你。”“妈妈,我好想你。”
可他们不懂,他们就说:“我们也想你,你要继续好好学习。你要争气?。”
原来,他说过无?数次“爸爸妈妈,我很?痛苦。”“爸爸妈妈,救救我。”他们一次也没听懂。
于佩敏哭得弯下腰,几乎要嚎啕,却得拼命压制声音;燕回南望着?覆雪的窗外,不停抹面。
黎里反而不哭了,执拗望着?燕羽。他闭着?眼,因止痛药的作用,或许连梦也没有。他睡颜很?平静,唯独嘴唇干枯。她拿棉签沾了水,一点点擦拭他的嘴唇。
病房那头,夫妇俩哭完,平息了。黎里去给自己倒杯水,又给他俩都倒了,坐去他们面前:“我在帝洲的时候,陪燕羽看医生。医生说,他病重成这?样子,你们也该一起?治疗的。”
燕回南露出迷惑的神情,要说什么?,于佩敏拉扯住他,让他闭了嘴。
黎里其实?心情不好,本想直话直说,但为了燕羽,为了让这?俩人尤其是燕回南接受,她竭力讲得和缓:“我知道你们比谁都希望他好起?来,也真心为他好。但很?多?你们以为好的方式,是起?副作用的。你们那些粗暴的打?气?加油,是在加重他负担,让他更自责更羞愧。你们需要去看医生,为了他。不然?,你们真的会失去他。”
说到这?儿,她有些后怕地握紧膝盖。
于佩敏连连点头:“好。”燕回南没吭声。
黎里也不多?讲,问了护士燕羽还要睡几个小时,便先回家了。
江州的雪还在下,街道上?车来人往,碾出一道道黢黑稀烂的雪泥。到了秋槐坊,地面却干净了些,虽路中间?仍有泥巴车辙,两旁的堆雪却洁白无?暇。
恰逢午饭时间?,她拖着?箱子,满身疲惫从风雪中进门。桌上?一家三口愣望住她。何莲青欣喜不已,道着?怎么?提前回来了,忙添置碗筷。王安平跟王建还算乖觉。这?几个月,黎里挣了不少演出费,给何莲青打?了好几次钱,王安平自然?在她面前气?短。
他不招惹,黎里也不找事,一口气?吃了两碗饭,拎箱子上?楼,洗完澡后趴进床里倒头大睡。她没工夫去陷入悲伤情绪,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起?来后跑去小作坊捞了盒小汤圆跟桂花糕,捂在羽绒服里赶去医院。
走近病房,听见燕回南在说话,男人声音很?低,有些颓唐:“你不要怪自己,你才多?大呢?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用,我要是能力强点。你要是生在好点的家庭,就不会遭遇这?些。要是那样,你的人生该多?好啊。是吧,佩敏?”
女人很?轻地抽泣。
“我是个大老?粗,想对你好,又不知道怎么?办。对你要求也多?,可我自己又算是个多?好的爸呢?我哪儿都不好,还要求你干什么??儿子,爸爸不懂的地方,去看医生;爸爸不对的地方,到时听医生的都改。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好,但我尽量。可还是要说一句,老?子没想过丢下你去要个新孩子,你是我跟你妈妈的第一个孩子,爸爸怎么?可能……”他哽咽起?来,“给他起?圣雨,是希望像初春的雨一样,给家里也给你带来生机跟希望。老?子跟你发誓,这?话有半点……”
燕羽像是不想追究,声音很?哑:“我想喝水。”
燕回南忙不迭道:“佩敏,水。”
黎里在外头等了会儿,听于佩敏问:“嗓子还是很?疼?”
燕回南道:“洗了胃,怎么?会不疼。”
黎里这?才推开病房门,室内安静了。燕羽靠在病床上?,正喝水,目光移过来,定在她脸上?。
她冲他一笑,拿出怀里的打?包盒,说:“我给你带了小汤圆酿,桂花糕。”
燕回南说:“洗过胃,暂时不能吃这?些。”
黎里一愣:“那叔叔阿姨你们吃。”
于佩敏微笑:“我吃吧,我喜欢吃。”
床上?,燕羽伸手要那碗汤圆酿。
于佩敏说:“你吃不了。”
燕羽涩声:“喝汤。”
黎里端着?汤碗,拿了勺子;他伸手要接,但她已舀了甜汤到他嘴边,他张口含住,有些困难地咽下去。
“好喝吗?”
他点了下头。
黎里吃一勺小汤圆,就给他舀一勺汤,两人倒和谐。
燕回南在一旁别?着?头,没说什么?。
慢慢把一碗酒酿吃完,燕羽看窗外,雪还在下,他说想出去走走。
燕回南正要起?身,燕羽说:“我和她去。你们回去吃晚饭吧。”
于佩敏说也行?:“我们晚点再来。黎里,麻烦你陪他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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