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180章

作者:玖月晞 标签: 现代言情

  “剩下的不要了!”黎里冲到街上,四下望。可哪里都没看到燕羽。她?颤抖着打他手机,嘟——嘟——嘟——没人接。

  黎里全身的汗冒出来,跑过几家?店,一个个看,没他人影。她?心不断下沉,吓得腿脚发软,顾不得什么,在游客如织的街上大?喊:“燕羽!燕羽!”

  周围人奇怪地看着一头银发的她?急得团团转,她?再次拨通电话,便?四下喊:“燕羽!!”

  她?害怕得要疯的时候,“黎里?!”

  她?像被解救般回头,燕羽端着一大?碗绵绵冰,刚从一家?冷饮店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隔着古街上穿梭的人影,她?发着愣,疯狂跳动的心缓落下去。她?突然就想哭,但狠狠忍住了。

  她?缓了会儿没动,燕羽朝她?走来。

  她?声音不大?:“你怎么买东西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跟你说了。”他轻声,“我?不知道你没听见。”

  她?没做声,呆看着那碗红茶绵绵冰;上头缀着奶盖和?红豆。她?跟谢菡语音时,见路过的游客吃着这个。她?多看了几眼,大?概因为这样,他才来买的。

  燕羽看着她?,她?脸上的慌张还未全散,头发也凌乱,有根辫子编到一半没收尾,长长的线吊在银白灰的头发上。

  他也很沉默,像是具象地看清了他的病对她?意味着什么。他轻声说:“对不起,我?应该想到你没听到,应该给你发个消息。”

  剩余的歉疚,已说不出口。

  她?嘴唇颤了下,拉住他袖子,说:“不玩了,我?想回去了。”

  黎里一路没讲话,慢慢把?绵绵冰吃完,刚才因紧张而产生的燥热才平复下去。

  回到酒店,她?躺在院中沙发上看洱海。燕羽坐她?身边,把?她?头上那根没编好的辫子继续编下去。他第一次给女孩子弄头发,不太?熟练,弄得很慢。

  他手指在她?发间挪动的触感,很真实,细腻;她?说:“你记不记得在江州,给我?拆辫子那次?”

  “记得。”

  “那时我?们还不熟,但你故意把?鸡汤泼在王安平身上。”

  他抬眼:“你还记得这个?”

  “嗯,没人像你这么护过我?。”黎里说。

  燕羽没接话,手指认真缠着她?细软的发丝,一点?点?绕到发尾,打了个结。

  “好了吗?”

  “好了。”

  黎里趴去沙发扶手上,望着碧波轻荡的洱海出神。天气很好,湖面蓝得像宝石,湖中央漾着层层清波,白色的阳光像跳跃的鱼群,又像里面藏着什么宝藏。或许,湖中心又有另一个世?界呢。

  抬眼望天。一只风筝在天上飞。或许,燕羽也是一只风筝,随时能飞到玻璃世?界去,而她?是这世?上唯一拉着他的那根细线。她?很怕拉不住他。

  还看着,燕羽挪到她?面前,坐在石子滩上,把?脖子上的硬币项链解下来,双手背到身后,捣鼓一下了,两只手握拳拿到前边,问:“哪只手?”

  黎里说:“我?不猜。”

  燕羽说:“赢了扇巴掌。”

  黎里眼睛微亮了,拍他右手。燕羽将?右手展开,手心是空的。

  黎里:“……”

  他忍不住笑?出了牙齿,右手很轻地在她?脸颊上拍了拍。

  黎里起了斗志,坐起身:“再来!”

  燕羽手背到身后,似乎想了想,看着她?,眼睛发笑?。黎里见他那样儿,也没忍住笑?:“快点?!我?猜你这次还是放右手。”

  燕羽又想了想,双手握拳拿到前边。

  黎里利落地敲他右手,燕羽张开,掌心又是空的。黎里气得笑?:“不会吧?”燕羽笑?得梨涡都出来了,又在她?脸颊上轻拍了下。

  黎里从沙发上跳下来,盘腿坐进石滩:“再来一次,我?不信你能连赢三次!”

  燕羽好不容易止住笑?,手背在身后,认真问:“你猜我?这次放哪只手?”

  “休想给我?打心理战。我?不猜。”

  燕羽笑?着点?点?头:“行吧。”

  他藏好了,两只手握拳递给她?。黎里这次思考半刻,伸手要碰他右手,见他唇角忍不住要上扬,察觉不对,立马拉他左手:“这只!”

  燕羽左手展开,还是空的。

  他笑?得不行,伸手在她?另一边脸颊上拍了下。

  黎里惊呆半刻,突然想到什么,立马抓他右手:“给我?看,你这边手里有没有?”

  燕羽不给,握着拳不松。

  “你出老千!你两边手上都没有!骗子!”黎里抓着他手,使劲却掰不开,嬉闹中燕羽被她?推倒在石滩上,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脖子都笑?红了。

  他终于还是张开手,可右手心握着硬币项链,玫瑰金色,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黎里一愣。

  燕羽忍笑?:“前两次都是空的,最后一次才……”

  黎里气得扑上去,啪啪在他脸上轻拍两下才作罢。

  闹完了,黎里也躺到石子地上,枕在他手臂里望天。天空又高又蓝,风吹着云朵快速飞过,透彻而辽远。

  黎里望了会儿,翻趴了身子。燕羽原也在望天,目光就移向她?。他眼眸映着蓝天,透亮得像闪着波光的海。

  她?说:“你最近笑?容多了好多。”

  “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笑?吗?”

  “特别喜欢。你笑?起来很好看,”她?戳戳他脸颊,“笑?的时候,这里有个小梨涡。”只是此?刻,他右脸靠近下颌的地方,琵琶弦割出的疤,愈合不久。

  “早知道,以前在江艺的时候,就该多对你笑?的。但我?那时笑?不出来。”

  “我?知道。不迟。”

  他就又笑?了,黎里安静看着他的笑?容。

  他说:“你看着,像要记住我?笑?的样子。”

  她?心莫名?一刺,推他一下,爬起身就回房间了。

  燕羽起身跟进去。她?坐在床边玩手机,他坐去她?身旁:“我?说错了。”

  她?不理,要走。

  燕羽把?她?扯回来,她?反复要走,他反复把?她?扯住。来回几下,他觉得她?连赌气的样子都是可爱的,眼里就有了温淡的笑?意。

  她?一见他竟在笑?,而那笑?又带了丝伤感,她?心酸又生气,下了决心要挣脱。他也知道,这回便?用了真力气将?她?扯回来,扑倒在床上。

  黎里跌进柔软的被子里,迎视着他这一刻有些幽深的眸子,蓦地浑身一颤。她?深望着他,手抚上他的腰,触到他细腻肌肤上深深浅浅的疤痕。

  她?立刻搂住他脖子,将?他拉着扑压到自己?身上,狠狠吸咬住他的唇。而他手掌几乎要将?她?肩膀摁碎进蓬被里。

  像是两只兽,在打一场仗,啃咬,撕扯,缠绕,像恨不得把?对方撞倒,打碎,最好痛彻心扉。

  被罩上一声声蹭擦如撕裂般的声响,像一把?把?刀割划着帆布,刺激出愈发激烈的搏斗。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切都是真实的,鲜活的,存在着的。

  她?一边抓他咬他,一边哭了。

  她?知道,这些天他用尽各种方式在努力,在挣扎,在想尽办法对抗抑郁,在抓着她?、抓着这个世?界,在拼命想活下去。可她?多害怕他最终是无力啊。

  光影移动,他和?她?躺在褶皱成花儿的床里,搂在一起,泪湿面颊,沉缓呼吸。

  黎里将?脸埋在他汗湿的脖颈间,轻声:“燕羽——”

  “嗯?”

  她?却没说话。

  燕羽睁眼,她?银发凌乱,脸上还残着红,眼角却遗着泪。

  他说:“黎里,你心里有多舍不得我?,我?就有多舍不得你。”

  “我?很舍不得,我?说过,我?永远都不能准备好。”她?声音微哽。

  燕羽起身去床边拿手机。

  原本拥在一起热汗淋漓,他忽然离开,她?莫名?发凉,打了个寒噤。但他很快回来,搂她?入怀,说:“你看。”

  他点?开手机,一个叫“打卡”的相册。

  全是网络截图,“和?女朋友做的100件事”,“和?女朋友要去的100个景点?(国?内版)”,“和?女朋友去的100个景点?(国?外版)”,“和?女朋友要去的100个景点?(小众版)”,“和?老婆做的100件事”,“和?家?人……”

  “这什么?”

  燕羽说:“我?想这些每个都打卡。”

  她?吸了下鼻子:“那么多,没一辈子的时间,怎么打得完?”

  “是啊。”燕羽说。

  黎里愣了愣,抬眸望住他,眼睛发酸:“你是在这样留住你自己?吗?”

  “或许吧。我?不想对你撒谎。”燕羽艰难开口,“有时候,那些想法控制不住。我?也不愿意,没办法。但,我?也在尽力。我?想跟你一起,因为……真的舍不得。我?也想尽力开心,徐医生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等待,不要压抑。我?在试着改变。这样,我?大?概会更喜欢生活一点?。可能,会很慢,很久……”

  “没关系”她?哭起来,“燕羽,为了我?,再努力一点?……求你……”

  “嗯……我?知道。我?一定?努力。”

  “但我?们从来没再讨论过琵琶了。”她?说,“可你那么喜欢琵琶。”

  燕羽沉默良久:“现在想起,会伤心。所以不去想。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现在,我?还挺喜欢学作曲的,只不过钻研不够深,没明确走古典方向,还是流行方向。未来到底会怎么选,还不知道。只能先一步步走过去再说。”他又说了一遍,“黎里,我?会努力。”

  黎里说不出话,埋进他怀里,温热的泪水滴落他胸膛。

  之后的大?半个月,他们一直住在那儿。每天,他们去洱海边骑车,拍照;去爬苍山,看云海;去看日?出、看日?落;躺在庭院里吹风望天,看书听歌,聊天发呆。

  也不是没有过难受的日?子。燕羽仍然会失眠,会沉默,会不由自主地突然弹起他的“琵琶”,他的手总不自觉去拨着空气的弦。

  有天夜里,他睡得不好,忽然醒过来,盯着微朦的天花板看了许久,就想起身;但那一刻,“沉睡”的黎里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句话没说,她?也什么都没说,她?就那样在静夜里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睡”到天亮。

  可当这样的时刻过去,留下的又都是幸福。

  有一天他们什么也不想干,黎里想起有次燕羽说想和?她?一起睡一整个白天。于是,他们就真的睡了一整天,从中午睡到暮色降临。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亮洒在落地窗外的洱海上,湖面美得泛着荧光。他们在院子里吃完露天晚餐后,两人盖一张薄毯,齐排躺在石子滩上,把?脚伸进沁凉的洱海水里。

  黎里凉得呼叫,脚缩回来,贴去他肚皮上;他于是抠她?脚心,笑?得在薄毯下滚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