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66章

作者:玖月晞 标签: 现代言情

  黎里气得失语,转眼看见燕羽,眼神示意他先回店。燕羽没动。黎里瞪他一下,他这才走?向店里。

  程宇帆重新点了支烟,吸一口了,开始捡黎里头上的垃圾,揪一颗虾头时扯到?了她头发。

  “嘶——”黎里恼火,“轻点!”

  “说真的,你长相是我的菜,但你性格我更喜欢。真的。下次机会好点儿,咱俩真可以认识下。”程宇帆说。

  黎里没搭理。

  程宇帆捡着她脑袋上的垃圾,瞥一眼燕羽的背影:“里姐喜欢这种温柔单纯小白兔啊?”

  黎里还是没答。

  “你是不了解我。我内心其实是温柔单纯小白兔。可单纯了呢。”程宇帆笑说,“但他不是。”

  有冷风穿堂进?巷,刮过黎里清白的脸颊。她说:“烟味臭死?了。”

  “哦,抱歉。”程宇帆烟还剩大半截就扔了。他又看向燕羽,刚好燕羽回头,静静看了眼黎里和程宇帆。

  程宇帆说:“你觉得真认识他?要我看,他心里可不是外表那样?,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是个疯子?。”

  黎里开口:“他心里干净得很,你才黑黢黢。”

  程宇帆瞧她表情,回味过来:“你知道吧?呵,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找我。我算交你这朋友了。高晓飞,不,江州以后不敢有谁再?惹你麻烦。”说完,走?进?烧烤店,与燕羽擦肩时,谁都没看谁。

  黎里几步走?上台阶,语气落下去:“燕羽。”

  “嗯。”燕羽扭头看她,面庞安静,眼睛清黑;在餐馆劣质灯光的照耀下,少年的眼珠子?水漉漉的,黑宝石一样?。

  黎里望着,心跟着纯净下去,语气也温和了,说:“东西收好了吗?我们?走?吧。”

  “好了。”燕羽说,拎起立在一旁的琵琶琴盒,背到?背上。他和黎里一起走?下台阶,走?进?了深冬的黑夜里。

第42章 chapter 42

  两人走过?拐角, 红红绿绿的灯光从身后消失,光线更暗了。巷子两旁是高高低低的自建房屋,偶有几道昏黄的光从窗口漏出来。

  黎里变了脸色, 说:“刀片呢?”

  燕羽手插在兜里, 没答话。

  黎里看向他, 眼神有点?儿冷,还带着点?儿怒。

  燕羽伸手。

  黎里一把从他手里抓过?那把壁纸刀,砸进路旁一户人家?门口的垃圾桶,“啪”的一响,惊得矮墙上的黑猫“嗖”地跳走。

  燕羽的手在冷风里晾了一秒,重新揣回兜。

  

  谁也没说话,只管往前走。去哪儿,没人知道。

  许久,燕羽看一眼她仍绷着的侧脸, 低声:“你?头发?脏了。”

  黎里不理他。

  燕羽又说:“我带你?去洗头发?。”

  她耷拉的眼皮掀了半截,冷冷道:“几点?了哥哥。”

  十一点?多了, 这时候没有理发?店还开着门。

  燕羽说:“有地方。”

  拐去琉璃街,整条街的店铺都关张了, 只剩一家?光线昏黄的小卖部跟一个红彤彤的彩票站。

  燕羽蹲在卷帘门旁, 拿钥匙开地上的锁。

  黎里回头看了眼街对面灰蒙蒙的粮油店杂货铺,说:“这店是那兰姐的, 还是你?妈妈的?”

  哗啦一声, 燕羽把卷帘门提拉起来,推过?头顶:“我妈妈跟她合的伙。”

  “生意好?吗?”

  “一般般。”燕羽推开里头的玻璃门, 开了灯。

  黎里走进去, 燕羽把琵琶琴盒取下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将外?头的卷帘门拉到地上。

  他回头时, 黎里正对着镜子照自己的头发?,语气烦躁:“我去。早知道这么脏,刚就该宰了他们。”

  “洗干净就好?了。”燕羽说着,脱下棉服。里头是件黑色毛衣,衬得他的气质有些冷清。

  黎里见?他这动作,眉梢微抬:“你?……给我洗?”

  燕羽一顿,与她直视,说:“……啊。”

  安静。

  两人对视了大概三秒。

  黎里说:“你?穿黑色还挺好?看的。”

  燕羽:“……”

  他眼睛转去看那麂皮琴盒。

  黎里说:“白色也挺好?看。”

  燕羽抿唇,说:“你?还洗不洗头发??”

  “我自己洗。”黎里脱掉羽绒服,走去洗头床前,拿起水池里的喷头,发?现池子太矮。她要么淋一身水,要么把腰给弓断。于是果断放下,坐到洗头床上,脚也撂上去,说:“谢谢。”

  人正要躺下,他一根指头戳了戳她的脊背,很有力,阻止了她的下躺。

  燕羽拿了块毛巾站在她身后,要隔在后衣领上。

  “你?还蛮专业。”黎里双手把头发?从后边拢起,露出整片洁白的后颈。燕羽看一眼便迅速垂下眼眸,隔毛巾时却窥见?她衣领深处一小片光滑的后背,脊柱中央一道浅浅的凹窝,延伸进看不见?的地方。

  他很快隔好?毛巾,后退一步,说:“好?了。”

  黎里躺下,有点?儿冷,自己还没意识到,燕羽已将她的羽绒服拿来盖在她身上。黎里于是看了他一眼,但他没看她,又去架子上拿了条毯子给她加盖上,这才坐去池子那头,打开喷头,试水温。

  墙上的热水器发?出轻微一声轰隆,卖力运作起来。

  淅淅沥沥的水声充盈在黎里耳旁,水温上来了,温热的水蒸气弥漫上她脸颊。紧接着,热水冲到她头发?上,很温暖。

  他一手拿喷头,一手轻轻翻捋她的发?。女?孩的头发?又长又密,像缠绕指尖的丝线。他起初只是认真冲洗发?丝,直到某刻,他手指伸入发?间,抚到她头皮上,黎里不可自抑地轻颤了一下。他也跟着一顿。

  灯光柔昧,两人都无声。

  冬夜寂静,卷帘门内,流水哗哗;卷帘外?,有路过?的脚步、驰经的车轮。

  冲了一会儿,燕羽停了水,给她头发?打上洗发?液,轻轻揉搓。他手指力度适中,她有点?儿心痒,又很舒服惬意。只是他总捞不住她的发?,总得去池子里捡。

  于他,给人洗头大概不如弹琵琶那么得心应手。

  黎里忽问:“你?给别?人洗过?头吗?”

  燕羽说:“没有。”

  黎里说:“看你?的手也不像。”

  燕羽说:“嗯。我妈妈的手,就是给人洗头很多年的手。”

  黎里问:“什么样?”

  燕羽说:“很干,很裂,涂再多护手霜都没用。严重的时候,像一整个夏天都没有下雨的旱田。”

  黎里说:“那我知道了。我妈妈的手也差不多。”

  燕羽有一会儿没说话,把掉落的一缕发?捡起来,又歪着头,很认真地抠抠她鬓角了,才说:“你?妈妈的手或许更严重。”

  黎里说:“嗯,天天泡在水里。可她手艺很好?,我很烦待在家?,却很喜欢吃她做的各种糯米。你?妈妈会让你?来店里帮忙吗?”

  燕羽说:“不会。她只想我好?好?练琵琶。”

  黎里说:“我妈妈也不会。她只盼我脾气好?点?,不跟家?里吵架。”

  说话间,洗得差不多了。燕羽重新开了喷头,调好?水温,冲洗泡沫。

  温热的水流重新覆上来,黎里说:“刚有个问题忘了问,你?当年没考过?帝音附?”

  燕羽冲着她头发?,没说话。

  黎里躺着,看不见?他表情,以为他不想回答时,他说:“考过?。”

  “没考上?”

  “专业第一。”

  黎里往头顶抬了下眼,但只能看见?燕羽的一截黑发?,听他声音仍是淡淡的,说:“奚音附给的奖学?金是帝音附的三倍。我爸爸就选了奚音附,我妈妈也说,离家?近好?。帝洲在北方,太远了,不能经常去看我。”

  黎里沉默,莫名有丝伤感,又问:“你?转来江艺,该不是因为学?校给了你?家?一大笔钱?”

  他在流水下解着她的头发?:“不是因为这个。但,给了钱。”

  “我要是你?,转去别?地也不会转回来。奚市那么好?,江州,呵,破烂地方;烂地方就这样,见?不得人好?。你?烂,就踩塌你?;你?好?,又拖拽你?。”

  燕羽说:“你?以为的好?地方,有看不见?的烂处。”

  她的头发?丝丝滑滑,缠在他手中,他瞥一眼她的额头和鼻梁,低眸也低声,“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挺好??”黎里哼笑一声,“挺好?你?怎么不初一就来江艺上学??那我们估计认识快六年了。”

  燕羽微晃了下神,在想那会是什么样子。如果当初没去奚市,和她已经认识六年了。可能没现在这么顶级,但应该也挺厉害,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很快,他把她头发?冲干净了,只剩额头和鬓角的点?点?泡沫。他稍稍倾身,怕水冲进她耳朵跟眼睛里,很小心地就着水,轻抚她的发?际与鬓角,随而又缓缓从她的耳朵后根处摸过?。

  黎里霎时心颤,只觉他手指轻柔得厉害,混着潺潺温水,拨弹进了她心尖。她感知到他俯着身子,离她很近,他的呼吸也靠了过?来,轻落在她鬓角。她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一眼,却只看见?他乌黑的碎发?跟一角光洁的额头。

  洗完了。

  他停了水,拿毛巾把她头发?拧一下,裹好?。黎里坐起身时,燕羽已将卷起的衣袖拉下来,走去一把理发?椅边,从架上拿了吹风机,接上插头。

  黎里坐进椅子里。燕羽打开吹风机,机器轰轰作响,灼热的风涌到她头上。她看见?镜子里,燕羽瘦瘦高高的,黑色毛衣衬得他的脸和手格外?白净,在夜里竟透出一丝寂寥。

  此刻,他很认真对待着她的头发?,一手晃动吹风机,一手细心拨弄,人时不时来回移动,脊背的姿态倒不像平时那么板直。

  一阵阵热风涌进黎里的脖子,吹得面颊逐渐发?红发?烫。她模糊地想,他似乎做什么事都这么认真。

  还看着,燕羽忽无意看向镜中的她,正巧撞上她眼神。彼此的目光在夜里都幽幽静静的。他低下眸去,手上却乱了,热风倏然吹到黎里耳朵里,痒得她猛缩脖子。

  “不好?意思。”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