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程昱瞧着她笑,趁着红灯停车,拍了怕路圆满的头,说:“好了,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秘密,我们不一定非要都知道。”
路圆满:“我就是太好奇了,算了,不想了,他们两个是什么怎么档子事儿,跟我没一分钱的关系。”
不过,很快,让路圆满抓心挠肝想知道的真相很快就自动送到面前。
那是情人节过后的周日。
程昱的智睿科技和通达科技经过几轮的谈判,达成一致,正式签订合作合同,在签约条件上,程昱做了一点小小的让步,但相对于其他条件来说,无不足道,这样的结果,程昱非常满意。周日这天带了路家人一起去前门老字号吃饭庆祝,吃完饭又逛了逛前门大街的夜市,逛到快9点了才回家。
程昱把他们送到家,又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回锦绣家园去,院子里忽然传来喧闹声。
几人赶紧跑出来,便看见灯光照耀下,一行三四个人站在103门口,当先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偏胖的妇女,正疯狂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张萌,你给
我出来,你个不要脸的小表子,你以为躲到城中村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她身后站着的几个男女也在后面帮腔骂人。
何秀红连忙喊道:“那是我家的门,你们别敲了,再给敲坏喽!”
何秀红捏着嗓子喊,嗓门盖过那妇女,那妇女看过来,倒是停了手上的动作,面目缓和了些,问:“你是房东?”
“对,我是房东,你们是?”
妇女:“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找张萌的,她躲在里面不出来,我就只好砸门了。”
何秀红瞧着她还算是讲理的人,便问:“你是张萌什么人?”
妇女有些犹豫,后面就有个年轻些的女人说:“姐,都到现在了,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就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那些破事!”
路圆满站在何秀红后面,往103看过去,见窗帘拉着,屋里灯光透出来,便知道张萌肯定在家,她是故意在躲这位妇女,眼看着妇女有要开口的意思,路圆满赶紧往前凑了凑,期待地等着妇女说话。
这时候,门开了,张萌站在门口,身上披着棉服,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她面无表情地低声跟妇女说:“进来吧。”又将目光转向何秀红与路圆满,微笑了下说:“阿姨,小房东,能不能麻烦你们也进来?”
何秀红有些意外,但也跟着去了,路圆满看了程昱一眼,也跟着进去,等人都进了屋子里,张萌把门关上。
程昱看着103的房门,对路志坚说:“我等他们出来再走。”
103房间面积不小,但忽然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便显得屋子拥挤了些。
张萌语气平和地请大家坐,跟着中年妇女过来的年轻女人大概觉得她太淡定了,合该痛哭流涕、吓得哆嗦才对,便嘟囔着:“干了不要脸的事儿还一点不知道害臊,脸皮真厚!”她是自言自语,但声音不算小,别人都没说话,就显得她的声音尤其大。
张萌听见了,只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屋里除了两把椅子外,还有个小沙发,再就只剩下床可以坐。
中年妇女一屁股坐在小沙发上,她带来的人或坐或站地围在沙发边上,张萌坐在床上,何秀红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路圆满站在她身后。
也许是忽然间到了比较私人的空间里,大家都需要有适应的过程,除了刚刚那个年轻女人说了句话外,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张萌开口道:“我躲到这里来,就是躲避你们,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生活,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她苦笑着,接着说:“这半年来,你找我单位,找我老家父母,弄的我工作丢了,有家不能回,如今又找到这里,你到底想怎么办,咱们今天就说清楚。”
天啊,还真言情小说的情节差不多啊,路圆满滴溜溜地在张萌和中年女人身上转来转去,等着中年女人的回答。
张萌冷漠、平静,好似在说别人事情的语气,令中年女人茫然了一瞬。
她找张萌,或者她的亲戚朋友闹了太多次,每次都大喊大叫、歇斯底里,消耗了太多精力,她已经很累了,她也想做个了断,所以张萌让她起来,她就进来了。这会儿张萌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让张萌去死?好像也不至于。
身后的年轻女人就去推中年妇女的胳膊,悄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中年妇女摇摇头,女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张萌说完后,就等着中年妇女开口,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回应,便开口接着说:“我丢了工作,老家街坊邻里、亲戚朋友都知道我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整个春节,我就窝在这个小房间里,哪儿都没有去。我和家人、亲戚、同事、朋友全都断了联系,过起了离群索居的生活,我众叛亲离,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跪地磕头,还是自杀?你说,哪个你能满意,不再缠着我?”
中年妇女没有说话。身后的年轻女人怒瞪着张萌,一副“你还有脸说”的表情,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拍拍中年妇女的肩膀,示意她赶紧说点什么。
中年妇女没有理会,刚刚那个在院子里气势汹汹,一副要冲进去将张萌生吞活剥了的中年妇女,此时低头坐着,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突然就颓废了,就静静坐着,半晌没说话。
张萌显然也没想到中年妇女是这个反应,她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段宇航跟我说,他是离婚的,我以为他是单身,我才跟他好的,我说被骗的,我也是受害者,我屡次跟你解释,你也不听,只一味地责怪我,我
跟你一样,我也是受害者啊!你为什么只知道找我的麻烦,不去找你的老公算账,他才是罪魁祸首!”
中年妇女忽地激动了,猛然站起来指着张萌,“你胡说八道,你明明知道他有老婆,有孩子!你给段宇航写的信我看过了,你催他跟我离婚,跟你结婚,这会还想骗我,真欺负我是个没有文化的乡下人不成!”
张萌眼里露出一丝慌乱,气势顿时弱下去,忙解释说:“那封信是在我知道他有家庭之后写的,我能怎么办?我,我不能被他白欺负,肯定就想着跟他结婚……”
天,这剧情发展的,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的。
中年妇女往张萌这边走了两步,吓得张萌往身后挪蹭几步,脸上露出惊惧的目光,忽然想到什么,往何秀红母女两个看来,投以求助的目光。
路圆满早就猜到张萌让俩人进来的目的,无非就是当个第三方,起个缓冲或者居中调解的作用。
“所以你就来破坏我的家庭!”中年妇女盯着张萌,眼睛发红,说:“我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段宇航有妻有子,你就说撺掇段宇航离婚的是不是你?”
张萌喉头滚动好几下,才说:“……我也是没办法。”
中年妇女眼泪流下来,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有些难看,继续往张萌这边走着,张萌害怕了,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何秀红,但何秀红稳如泰山地坐着,一动不动。
张萌急了,便喊道:“我是撺掇他离婚,破坏了你的家庭,你打我骂我这么多次,让我众叛亲离,躲到这里来,还不够嘛,你到底怎么样,要不就干脆杀了我吧!”
喊着喊着,忽地“呜呜”哭起来。
中年妇女停住脚步,冷不防,猛然蹲下身去,抱住头,肩头耸动。
这两人,一个大声,一个小声,竟然都哭了气来。
中年妇女带来的人急急忙忙围上来,又蹲下身安慰的,有朝着张萌的方向怒目而视的。
两个当事人都在哭,看似强势的一方在哭,看似弱势的一方也在哭。都无辜,又都不无辜。
路圆满看看这个,看看这个,低头悄声跟何秀红:“要不咱走吧,这事儿咱们也不好管。”
何秀红想了想,说:“咱也不能白看场
热闹,我说两句再走。”
她重重清清嗓子,“我说……”
张萌停了哭声,向何秀红看过来。
何秀红站起来,往中年妇女那边走了两步,蹲下,说:“妹了,你打了骂了,把人逼得躲起了,怎么心里头还是不痛快呢?”
中年妇女抬起头,看向何秀红,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知道,心里头总是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她心里头难受,打骂张萌,看着她的惨样,这团火会稍稍减弱,她心里会好过些,可是过后,那团火却越烧越旺,没有办法熄灭。
何秀红继续说:“你真想让她死吗?”
中年妇女摇头,她没想过让她死,就是想折磨她,就是为了把心中那团火熄灭掉,可是没用的。她看着何秀红,突然很想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可她没文化,这种感受她可以意会,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何秀红望着她,叹口气,说:“总不能一辈子这么纠缠下去,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吧。”
中年妇女没说话,她后面的女人却开口了,“凭什么?她把我姐姐害成这样,凭什么放了她。”
何秀红看向她扯了扯嘴角,问:“你是她什么人?”
年轻女人瘪瘪嘴巴,还是回答了:“我是她妹妹,亲妹妹。”
何秀红点点头,接着说:“我问你,她要是去外地,去国外呢?你们还大把花钱到处找她?找到她后继续上门打骂,揭露她的恶行,让她在当地混不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了,自杀或者杀掉你姐姐。”
年轻女人显然没想到那么长远,但是想反驳何秀红却又无从反驳,只得朝着中年妇女说:“大姐你别听她的,她是那么女人的房东,怕我们在这里搞事情,肯定是向着她的。”
中年女人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秀红扶着膝盖站起来,坐到椅子上,说:“就刚刚你们恨不能把我家门砸坏的时候,我只要站院子里头喊一嗓子,村里治保队的大小伙子们就会过来,西关村派出所也有自己家亲戚。你站的这块地方就路家河村,是我们的地盘,我还怕你们几个闹事?单蹦个儿的小姑娘怕你,我们可不怕。”
年轻女人眼睛眨巴眨巴,觉得何秀红说得有道理,语气缓和
了下去,甚至对着何秀红笑了笑,说:“房东大姐,我们也不是冲你,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不知道,我大姐她太可怜了,大姐夫跟她闹离婚,现在家也不回,钱也不给,我大姐自己拉扯孩子,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何秀红没搭理年轻女人,又朝着中年妇女说:“要我是你,报复也报复过了,就不要总是陷入到这些事情里面,人啊,就该往前看,以后日子怎么过,没钱怎么办,孩子怎么养……这么大堆的问题摆在面前,就该去解决那些问题才是。”
中年妇女眼睛动了动,深深看了何秀红一眼之后低下头去,像是陷入到了思考之中。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个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批人意见不统一,有恨不能让她立刻站起来再跟张萌战斗的,有认同何秀红话语,希望中年妇女就此放下。
好一会儿之后,中年妇女站起来,她蹲的时间太长,腿发麻,险些跌倒,被身旁的人扶住了,甩了好几下腿,才恢复正常,她看向何秀红,说:“给你添麻烦了。”又转向更过来的人,叹口气,说:“咱走吧。”
年轻女人有些急:“大姐,咱们还没啥都没干,咋就要走?”
其中一个男人拉了下她,轻声斥责,“你就别拱火了,房东大姐说得对,总是这样对大姐一点好处都没有!”
年轻女人这才不说话,但表情还是愤愤不平。见中年妇女径自往出走,转头朝着张萌的方向狠狠啐口吐沫,匆匆离开。
不多时,屋里就只剩下路圆满、何秀红和张萌三人。
何秀红跟路圆满说:“咱也走。”
路圆满正看得目瞪口呆,心说何秀红女士也太厉害了,这简直就是烛之武退秦师啊。
路圆满:“哦”一声,就跟着何秀红往外走。
走到门口,张萌开口说:“我跟段宇航好的时候,真不知道他有家庭。”
路圆满回头看了张萌一眼,对她笑了下,说:“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主屋客厅里,路志坚和程昱爷俩正喝着普洱茶等着他俩。
路圆满一进屋便拿起程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又另拿一个茶杯,给何秀红倒了一杯,笑嘻嘻地递过去。
何秀红接过去,喝了
一口。
路圆满就满脸崇拜地夸奖:“妈,你口才越来越厉害了,兵不血刃,三言两语退敌军啊!”
何秀红摇摇头,脸上的若有所思的神情顿去,变成了得意,说:“哪里,哪里,我只是看出她心里的症结,稍稍点拨了一下,她是个聪明人,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要是出不来,她这个人就会被夹死的。”
是啊,那个女人偏执地陷入到烂泥潭,始终放不开,她不是放不过张萌,更是不放过自己,她放了张萌一条生路,也放过了自己。
段宇航和张萌之间的爱恨情仇,路圆满大概是弄清楚了,但有个问题还是非常好奇的。
“妈,你说张萌说的是真是假,她跟段宇航好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没有离婚吗?”
何秀红摇摇头,“不知道,也没差,按她自己说的,她在知道那个姓段的有家室后,还继续和他在一起,还要求他离婚,这就是不道德的,她和那个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是的,不管张萌之前是知情还是被段宇航欺骗了,但她知道真相后没有选择和段宇航分手,而是要求他离婚,这就是她的错了,至于后面被段宇航的妻子逼得没了工作,没了名声,都是由此而来,有前因就有后果。
段宇航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虽然经济条件优越,比同年龄段的男人们保养得好一些,但也逐渐发福、谢顶,路圆满很是不理解张萌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爱上了他,还为他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也不知道是图他的钱,还是图他的人。”路圆满嘟囔着,说:“段宇航才是罪魁祸首,可我那天看他意气风发的,丝毫没受影响。两个女的却为他掐来掐去的,最应该受到惩罚的是他才对。”
第一天路圆满起床,走出自己房门,便发现103的门大开着,她好奇地走过去往里看,里面有些凌乱,衣柜大开着,里面的衣服、鞋子还有日用品都不见了,但电视、冰箱、洗衣机这些刚买来不久的电器却还都在。
路圆满忙跑回家,见何秀红在家,便问道:“103的张萌搬走了?”
何秀红点点头,说:“估计是昨天晚上连夜搬走的,我早晨起来就发现大门开着,门钥匙和门禁卡被她留在了桌子上。”
路圆满点了下头,
回想起她当初搬来时,也是匆忙的。先住到酒店里,找好了房子就立刻搬过来,估计之前也是被中年妇女闹上门去,才搬到这里来的,本以为搬到这里不容易被找到,没想到中年妇女还是找了来。
她还真是执着啊,在偌大一个燕市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不是一般的人力物力能完成的,她得花多少钱啊。
她看着就是个家庭主妇,衣着朴素,据年轻女人说,段宇航也不往家里拿钱,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