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渔
“你在这儿装什么?”向峻宇哂笑,“前几天还在问我宅基地的事。”
陆臻和方嘉嘉对视一眼,大笑。向处长今天可以说得上是,颜面扫地。
方嘉嘉走到向峻宇身边,“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去跑步,我要跑五公里。”
向峻宇点头,“打球打不过别人你知道要锻炼身体了。”
“我也很久没跑步了。”向文楷看了看他们,“峻宇,你早上记得叫我。陆臻,你去吗?”
“不去,我起不来。”
清风习习的夜,烧烤炉里袅袅上升的烟和时而迸发的笑声飞入山间的清澈空气里。
向文楷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在陌生又无边无际的荒野里游走了十多年,此刻终于又找到了方向和目的地。
回家,让往后的每个日子里都多了一份期冀。
他又看了一眼东边的那片草莽深处,想要把自己年老后的岁月都藏进那里。
夜来了又去,破晓晨色透进一扇扇开开合合的窗子。
向文楷上次时隔多年回家一趟,四天时间里没去拜访过那些堂亲、表亲。
这让那些想在他面前端端长辈架子的人,白做了一番心理准备。
此次他再回来,那些依然没等到他上门请安的长辈们,决定亲自前来,好好教导他一番身为向家子孙该有的规矩。
方建兵听王秀荷说向文楷一家三口回潭沙前要先回状元小卖铺吃个午饭,周日起了个大早,忙进忙出地清扫家里和院子里的杂物。
角角落落地收拾完,正给减减拌狗粮的方建兵听到了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转头就见向正则的那几个兄弟姐妹,怒容满面地往状元小卖铺来了。
“文楷呢?喊他出来!”
恶声恶气说话的是向文楷的大伯向正源,他满眼嫌恶地白了方建兵一眼。
方建兵在这群向家人眼里,还不如那条正在吃狗粮的狗。
第100章 .痛苦的根源,痛快地切割
天刚蒙蒙亮。
向峻宇穿着体能服站在薄雾笼罩的院子里,等着那心血来潮想要和他一起晨跑的两兄妹下楼。
一切都蕴蓄在即将苏醒的空气里。向文楷穿着那套黑配黄的球服下了楼,“嘉嘉呢?”
“还没下来。”
“你催一下。”
“我不敢催。”
向文楷往他身边一坐,“那等着吧。”
方嘉嘉发现自己也没带别的运动服,穿着昨天比赛时穿的那套已经被山风吹干的黑配粉的球服下了楼。向峻宇的视线在他们兄妹身上晃了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他一个箭步冲上三楼,迅速换上了自己那套黑配黄的球服。
向文楷和方嘉嘉都感到费解地望着那个临时起意要换装的男人。方嘉嘉嘟囔道,“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跑个步还挑衣服。”
“这样看起来比较团结。”向峻宇通身愉快地跑出院子。
花草和树叶上的朝露待日晞,清晨的山野隐没在乳白的晨雾之中。
晨跑的人冲破雾气,在释放能量的同时,也在从自然里摄取。
步声交叠的奔跑里,他们从朦胧的天色里,从散发着芬多精的树林之间,一步一步跑进阳光普照的清晨。
向文楷看了一眼道旁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飞的鸟,嗅到了清晨里带着的那些觉醒意味。
向峻宇跑在方嘉嘉身边,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一直在提醒她注意呼吸吐纳的节奏。
快跑到山脚,方嘉嘉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对着站在她身边的两个男人摆手,“你们跑吧,我真跑不动了。”
向峻宇拍了拍她的背,“要不要我背你跑一段?”
向文楷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你恶不恶心?”
“恶心什么?我在部队的时候也经常负重跑。”
“我觉得有点恶心。”方嘉嘉有气无力,“我想吐,跑得头晕。”
“可能是你太缺乏锻炼了,不能刚开始就这么剧烈运动。”向峻宇拨了拨她额头汗湿的碎发,“我以为你天天打球体能好一点了,看来还是得循序渐进。”
向文楷仔细看了看妹妹的脸色,“嘉嘉,我感觉你是有点低血糖。”他对向峻宇说,“我先去给她买点吃的。”向文楷说完继续往前跑了。
向峻宇问她,“很难受吗?”
“有一点。”
“我欠考虑了,你不能一上来就像我这么跑。我背你。”
“没那么娇气,我自己走。”
他们俩又慢慢走了一段,向文楷拎着包子、豆浆和几块巧克力跑了回来。方嘉嘉坐在路边吃东西,感觉自己慢慢在回血,活过来了。
她坐在他们中间忙着咀嚼和吞咽食物,听他们俩又开始聊起来了。
向文楷给她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昨天夸下海口,说要跑五公里。”
“她可能对距离单位没什么概念。”
“其实这还涉及到运动常识和自我认知的问题。”
“你再说下去可能还会涉及到暴力沟通的问题。”
赵万勇端着一盆豆腐脑从他们仨面前经过,“文楷,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刚刚看到你大伯他们去你家了,说是去找你啊。”
方嘉嘉想到她爸爸一个人在家,那群人对她爸爸又向来是不太客气的。她拎起手边的食物,腾地起身,往家跑。
向峻宇和向文楷也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张翠凤正蹲在院子里择菜,见向正源兄妹四人往小卖铺去了,她赶紧拿出手机给王秀荷通风报信。
——秀荷,那四个姓向的吸血鬼来了,一大早摆个臭脸只怕是来找茬来了。
“文楷呢?喊他出来!”向正源朝蹲在狗窝边的方建兵扔了一个白眼。
方建兵木然地朝他们看了看,伸手拎起那袋狗粮,“他住在峻宇屋里的。”
他走进房里,拎了四把凳子出来让他们坐,结果他们只是把嫌恶的眼神扔到他摆出来的凳子上,转身望着别处,窃窃私语。
“你们喝不喝茶?”
回应方建兵的,只有那些人混合着轻蔑的冷漠。
向正源朝自己的三弟向正清发话,“去峻宇那里要喊个车,你快点喊个面包车。莫又让他不声不响地回潭沙了,一点规矩都没得。”
方建兵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他们倒水泡茶,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回女儿尚未完工的工作室继续粉刷去了。
向家兄弟喊的面包车没到,向文楷先到家了,他跑了一路,微微有些喘,上了家门口的台阶。
“大伯,你们怎么来了?”
“你还晓得我是你大伯啊?”向正源目光冷寒地瞪着他,“回来都不和自家人打声招呼,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姓什么了?”
方嘉嘉跑出一身的汗,气喘吁吁地跑进自己的工作室,“爸爸,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方建兵朝女儿扯出微笑,“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快去加个衣服,莫搞感冒了。”
向峻宇站在向文楷身边,目光在那几个面色难看的长辈身上快速扫了一遍。
“打什么招呼?”向文楷昨天看了妹妹和陆臻演的那出戏,心里就已经做出了决断。
他本来答应了向子俊说会去他们家,后来又故意没去,就猜到他们今天会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来这么早。
向文楷唇角挂着一丝冷笑,“我没时间。”
“你对你大伯这是什么态度?”向正清一下就从他大哥身后窜了出来,“文楷,你还分不分得清亲疏远近?我看你这个不孝子就是认了外姓人当了老子,忘了本了!”
向文楷的小姑站在两个哥哥身后煽风点火。
“文楷,不是小姑想批评你,你确实是做得不对。上次回来你一声不吭,这次回来你对自家人也不闻不问,子俊和子耀昨天去请你都请不动,你让我们这些一直把你当自家孩子疼的长辈怎么想?”
向文楷把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丢进门口的垃圾桶,不以为然地说,“随便你们怎么想。”
“你个忤逆不孝没良心的东西!”向正源指着向文楷破口大骂,“当个副处长你要上天了是不是?你爸爸死得早,我们以前怎么对你的?你现在翅膀硬了在我们面前摆官威?真当我们向家没家法了?”
向文楷一脸平静地看着怒不可遏的向正源,觉得他的怒气还不够盛。
“你们家的家法是不是欠钱不还?你上回建新房子找我拿的五万,还有子耀撞了人找我借的那四万,我不要了。你让子俊把他结婚前借我的钱赶紧给我还了,我要给兵叔换辆车。”
方建兵听到向文楷这些话,握在手里的滚筒停了一瞬。
“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向正源被侄子这话气得满脸涨红,“你要给哪个换车?向文楷,你读书几十年脑子里读进水了?你身上流的是哪家的血?”
“我身上流的那一半向家血早就让你们吸干净了!”
向文楷目光里的冷霜凝在向正源脸上,“你们今天都在这儿,那我就把话挑明了。我能力有限,顾不上那么多人。你们在我身上做过的投资,也早就百倍千倍地赚回去了。以后大事小事都别来找我,我的精力也就够顾自己家这几口人。”
方嘉嘉站在爸爸身旁,沉默地听着外面那些人大吵大闹。
“你跟谁是自己家?”向正清指着侄子大吼,“向文楷!你跟谁是自己家?姓方的强盗霸占的是向家的房和地!你个忘本的东西,认贼作父,给贼养老,简直丧尽天良,你要遭天打雷劈!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
向文楷眉梢眼角都挂着讥讽,表情和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向正则他本来就该死!养恩就是比生恩大,我就认兵叔是我爸,是我儿子的爷爷。你们对我爸说话客气点,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向文楷此话一出,彻底激怒了眼前的向家人。
四个暴跳如雷的长辈指着他大骂“逆子”,毕竟向正则这个死去的兄弟是他们拿来对侄子予取予求的唯一砝码。侄子不认向正则,他们所赖的血缘绑架也就瞬间失去了效力。
方建兵匆匆转了个身,背对女儿,粗糙的掌心胡乱擦了一把老泪。
方嘉嘉眼泪汪汪地拍了拍他的背,心疼他为这个家劳心劳力这么些年,终于换来了向文楷的一声“爸”。
“向文楷!你讲的这是什么背宗叛祖的话?忘本的畜牲!反了你了!”
这么中用的侄子以后要全心全力奉养外姓人,感觉自己的利益即将遭受巨大损失的向正源勃然大怒,扬起手要扇向文楷耳光。
向峻宇伸手握住向正源的手腕,“正源伯,别动手。”
张翠凤撅着嘴,对蹲在她身边帮爸爸磨刀的向安说,“向安,你文楷哥早看明白了,分得清哪个是真对他好,哪个是想喝他的血。”
向安给磨刀石上洒了一捧清水,“嗯,文楷哥他四只眼睛就是看得清楚。”
“我看就是要打一架才好,把关系打断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