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钟灵摆摆手,“我可没有那个意思,谁要和他结婚了,就是觉得这姑娘......”
“好有决心,就连吴骏这么宠着她,也不往里陷。”
刘小琳补充完,钟灵嘴里塞了面线发不出声,冲她竖大拇指。
礼拜天是寿宴的正日子。
当天上午,谈心兰换上一件湖蓝苏绣旗袍,暗线衮边和米色的出芽,裙摆边上是金线花鸟刺绣。
韩若楠替她盘好头发,端起镜子,给她照了照,“妈,您还是这么有风采。”
谈心兰哎呀一声,“你就别寻你妈开心了,去看看漱石来了没有。”
钟漱石一早就来报到,跟着钟直民在外厅陪客,后来叶昕到了,同她爷爷奶奶一道来的。
才坐了没多久,叶本初就把人支出去,“小昕啊,你不是总说,想去万柳堂看看吗?今天正好去。”
钟文台领会了老同事的意,“让漱石带着她去参观,这小子隔三差五来开会的。”
叶昕看一眼他,求助似的,“那、麻烦钟二哥。”
钟漱石手里掐支烟,不动声色的抿了下唇,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吧。”
北京三月的天,总笼着一片灰扑扑的阴霾,日头清明的在天上挂着,湖边微风轻拂,落在脸上是幽微的凉意。
弯弯曲曲的小径处,他们一前一后走着。
到拱桥上,钟漱石觉得自己也许走太快,停下来等一等她。
叶昕赶了过来,抚着石桥墩子喘气,“我还以为,你要让我一直追你。”
“抱歉,走习惯了。在这休息一下。”
钟漱石说着,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来,点燃了烟。
他低头,目光全落在袅袅散开的白烟里,不知在想什么。
叶昕看了一眼那打火机,“金色的,好漂亮,什么牌子的?”
钟漱石在手里转了下,“搞不清,我那个小女朋友买的。”
叶昕抬眸注视着他。当说到小女朋友四个字的时候。
他温雅的脸上,露出一点物是人非的温柔,像落在青石阶上的明月光。
叶昕问他,“是钟灵的那个同学,姓孟吧。”
钟漱石疑惑的扬起下巴,“认识?”
叶昕点点头,“见过,在云居寺上香的时候,她很漂亮。”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特别灵敏。尤其在这种事情上。
当时看钟灵那么不自然,介绍孟葭时,像犯了错似的欲言又止。
叶昕就猜到了,那个乌发红唇的小姑娘,大概就是钟漱石的人了。
为了宠她,险些将危机四伏的谭家连根拔起,闹得满城风雨。
虽在情理之中,是谭裕先动了他的人,大伙当面不好说什么。
可背地里,骂他为个女学生头脑发昏的,不在少数。
说起来奇怪,叶昕原本对钟漱石,是没什么意思的。无非是拗不过家里的命令。
她对钟漱石的刻板印象,是他那人太清傲,永远一副体面尊贵的样子,架子端得过于狠了。
但这件事传出来,叶昕才看到他千金买笑的另一面,有血有肉的生动。
忽然间,她长年寂寂的六根,就不那么静了。
钟漱石侧勾了下唇,笑道,“是漂亮,主意也大的不得了。”
叶昕问,“她好像去国外交换了吧?”
钟漱石吐出口烟,微眯了下眸子,起了几分疑心,知道的这么清楚?
叶昕忙道,“你别误会,我是那天在云居寺里,听她们说的。”
钟漱石淡淡点下头,没打算再说。
但叶昕还要接着往下,因为这是唯一能勾起面前这个人,一点谈话欲望的内容。
她说,“你那个女朋友,好像很怕我知道,她和你在一起。”
钟漱石皱了下眉,“她怎么说?”
“她拦住钟灵,赶紧说自己是她同学而已,生怕她露了馅。”
钟漱石出了会儿神,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到了末尾一段。
他猝不及防的,被火星子烫到了一下,烟头掉在了地上。
钟漱石凝视中指内侧,被烫出的一道,肉红色的半弯月牙形。
他想起那句没头没尾的,祝钟先生和叶小姐,也记得那天她回来,刚一下车就吵着要他抱。
其实心里不是没委屈在,但她就不肯说,自作聪明要来做他的主。
隔了半晌,钟漱石摩挲着指腹,紧蹙着眉头,小声的呢喃了一句,“傻里傻气。”
听着是一句责怪,却更像无奈的宠溺,悲从中来的哀怨。
从北边刮起来,不肯停歇片刻的风,裹卷着几片杨花吹到眼前,干冷的空气中,已有了春的味道。
钟漱石抬头,水波澹澹的湖面上,风送粼波,偶尔跃出几尾鲤鱼。
是孟葭最喜欢的一种鱼,红尾的,西郊池子里养了半边天。
她没课的时候,能捧着红漆饵盒,蹲在那里看一下午。
有一次他中途回家拿文件,绕到她后头,把她吓得差点掉进池塘里。
他发现,在逗她这件事儿上,总是一天一个花样。怎么也闹不够似的。
一股难言的宿命感,如呼啸而过的林间风一般,在一瞬间击中了他。
是什么人在暗中布局,一个个都要等她走了以后,才亲口告诉他这些。
如果他早知道,如果他早知道。
钟漱石愣了半天神,直到叶昕推了他一下,他才看了眼天色,“回去吧。”
叶昕走在他身边,“沂蒙的小叔叔回来了,他那份丰厚的履历,又有贺家和他岳父出力,可能要越过你是吗?”
他淡漠的抿唇,说着漂亮的场面话,“能者上位,应该的。”
“不,这也不是最后的结果。”
叶昕下定了决心,忽然拉住他的袖子,几分紧张的看他。
钟漱石把衣袖抽出来,“好了,关于这件事,不要往下说了。”
她眼中的渴慕太过彰明,一览无余。
他很清楚她要说什么,要用自己家的威望,和他做一笔什么交易。
正如此刻,长辈齐聚的大厅里,商议着的一样。
叶昕既开了口,就没打算往后退缩,“我真的可以帮你。”
钟漱石语气平淡的,“条件是,过后我们必须结婚,也许还要一个孩子。”
他波澜不惊的口吻,就像在集团里,把刚下发的会议宗旨,一五一十的,传达给每位高管一样。
听不出任何区别。
叶昕低下头,她脸上泛起一阵微红,“是。”
钟漱石说,“小昕,你不用这么牺牲自己,这样不值得。”
说完,他拂开斜逸横出的柳条,踩上那条小粒鹅卵石路。
叶昕冲着他的背影道,“如果,我不觉得是种牺牲呢?”
钟漱石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说,“那就更不值得了。”
叶昕手里折了一支细藤,她咬了唇,掐的掌心通红也未察觉。
她久久盯着钟漱石远去的背影。
这才明白,他虽是青松遍野的高山,夜来涛声越尘,却永远不会为她哗然。
直到这场宾主尽欢的宴席散了。
回了家,钟文台踌躇满志的,坐在沙发上,对钟漱石说,“我跟老叶都讲好了,过两天啊,先把组......”
“爷爷。”
钟漱石轻飘飘的打断他。
就连钟直民也停下来,两指握着杯沿,准备听他有什么话说。
钟文台还很高兴的,“怎么了?”
钟漱石淡哦一声,“我准备跟你说一声,我要下放去武汉了。”
“你再给我讲一遍!”
钟直民摔了手里的杯子,铁青着脸色,一个箭步到了儿子面前。
钟漱石浑然不怕的,镇定叙述着,“明天早上,我主动申请下调的报告,应该已经在躺在刘叔叔的待批事项里了,他很快就会找我谈话。”
钟直民喊起来,“昏头了你!京里待得太逍遥了?非要下去受罪,那样就舒服了是吧!”
“舒不舒服不好说,但肯定踏实,不被人戳脊梁骨。”
走到这一步,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钟漱石早就把可能发生的一切,都在心里预演了一遍。
这才是第一关。至于到了地方上,会碰到什么样的状况,还能不能调回来,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写这份旗帜鲜明的报告时,是一个深夜,钟漱石坐在办公桌前,不时就停下来望一眼窗外,烟灰缸里,堆满长长短短的烟头。
那天他是半夜两点到的家。
再也没有一个,等他等到在沙发上困得睡着,勾着他的脖子索吻的小姑娘,问他怎么才回来。
隔天郑廷来找他签字,问这是什么,钟漱石推过去,“把它交到董事长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