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戈
崭新的杂志,封面明亮。
张疯子在杂志里一页页地翻。
最后在某一页停下,他的手摸上纸,看见了他的诗,被印刷成了黑色方块字。
张疯子看了许久。
岑眠不再管他,自顾自离开了。
日光西沉。
终于张疯子缓缓阖上杂志,他抬头望了望天,将那崭新的杂志,丢进了炭盆。
杂志燃烧起来。
他蹲在炭盆边,手不怕烫似的,拿起杂志抖了抖,让烧得更彻底。
“阿爸阿妈,我写的东西发表了,烧过去给你们看看……”
夜里,白溪塘下了一场雨,温度骤降。
白天的时候地上的雨都冻成了冰。
沈平山怕菜冻坏了,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跟谁也没说。
等到程珩一早饭做好,去叫一老一少吃饭,才发现沈平山不在屋里头。
岑眠穿了里三层外三层,冷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蹲在炭盆前,伸出两只手烤火,她左右看了看,也发现了沈平山不在。
“阿公呢?”
程珩一放下碗,“我出去找他,你先吃。”
“我跟你一起去吧。”岑眠站起身。
“不用,外面地上太滑了,你在家等就好。”
岑眠想了想,点点头,等下她还有课,再不抓紧要来不及了。
程珩一先是去了梁叔家,没找到人,想了想,往菜地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就看见沈平山摔进了田埂。
估计是摔狠了,老头脑袋发晕,一动不动,坐在里头不知道起来。
程珩一迈大步子,朝他跑过去。
“阿公。”
沈平山听见声音,才回过神,动作迟缓地抬起头。
程珩一弯腰,把他从田埂里拉了出来。
“摔到没?”
沈平山不理他,他的脚扭了,走不动,就那么站着。
程珩一看出他腿摔到了,直接将沈平山背起来,往家走,老头身板看起来硬,但其实重量没多少。
“你看我要不回来,你摔了要怎么回去,谁管你。”
沈平山哼一声:“村里人好,都会管我的。”
“那你会叫他们管你不。”
沈平山不说话了。
他这个人,最怕麻烦别人,只愿意折腾自己人。
程珩一轻轻叹气。
“阿公,你就让我尽尽孝,不好吗。”
沈平山沉默半晌,开口道:“你以为我是反对你回来?”
“你要是一个人,我管你爱去哪去哪。”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不起岑眠。”
程珩一的步子顿了顿。
他单手推开栅栏,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岑眠吃了早饭,赶去了学校上课。
沈平山挪到椅子里,揉了揉腿,腿疼比刚才要好一些了。
他继续说:“人家凭啥要来跟你一起吃苦。”
“眠眠现在年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上哪她跟哪,难道你也昏了头?真把她往穷山恶水的地方领。”
程珩一心想,哪里是他上哪她跟哪,明明是她去哪他跟哪。
“阿公,你不了解岑眠。”
沈平山说了半天,就换来程珩一轻飘飘一句他不了解,他吃过的盐比这两个小的吃过的饭还多,他不了解。
沈平山气得腿也不疼了,站起来从旁边扫把里抽出一根藤条,用力抽在了程珩一身上。
“你害了人家好姑娘,还有理了!”
程珩一身上穿上羽绒服,藤条抽不到。
沈平山命令他:“衣服给老子脱了,老子打死你!”
生了这么一段时间的闷气,沈平山此时像是后山爆发了。
程珩一脱掉了羽绒服和毛衣,只剩下一件薄薄T恤。
他没有再辩解,既然沈平山是替岑眠打的,那就让他打。
沈平山高高地扬起手,下了狠劲,细细的藤条抽下去,一下就是一条红印子。
打到后面,沈平山抽累了,不停呼出白气,丢下藤条,狠狠瞪了眼程珩一,关上门回了屋。
岑眠一二节语文课上完,刘校长看今天天气不好,催她回家,别留在学校里,天气预报说下午还有雨,地上的冰要结得更厚了。
学校办公室里连炭盆也没有,实在冷得够呛,岑眠抱着学生们的语文作业,回了老屋。
她推开栅栏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沈平山回屋,砰得关了门。
“阿公回来了啊。”岑眠随口问,“他去哪儿了呀?”
程珩一拿起椅子上的羽绒服,迅速套上,淡淡“嗯”了一声,“去看了看菜地。”
岑眠冷得跺脚,凑到廊下的炭盆边,炭盆已经没什么温度了。
她搓搓手,对程珩一说:“不热了。”
程珩一见她脸颊和鼻子冻得通红,“你先回房间吧,我换盆碳端上去。”
岑眠抱着作业本,跑回了楼上。
楼梯面早上程珩一打扫过,不滑。
岑眠躲进了程珩一的房间,比起她自己的房间,白天的时候,她更乐意待在他这边。
白溪塘的冬天阴冷,太阳也出得少,房间里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
批了两份作业,她实在太冷了,打开电热毯,换了干净的睡衣,爬进了床。
电热毯刚开起来,还不热,被子里一片冰凉,岑眠裹紧了被子也没用。
正好这时,程珩一端着炭盆进来了,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烟熏味道,他开了一半窗户通风。
岑眠听见动静,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
“你也上来吧,让我抱抱。”她缩着脖子,委屈巴巴说,“太冷啦。”
程珩一身上总是热乎乎,像是暖炉一样,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他睡,比电热毯还要舒服。
早上她上的早课,起得早,这会儿泛起困,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程珩一笑笑,没有上床,坐在椅子上。
“你自己睡吧。”
岑眠以为他是不愿意大白天躺床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去拉他。
房间里空间不大,床旁边就是桌椅。
岑眠抓住他的手,被冰得一激灵。
她本来想装可怜,叫程珩一感受下她的手有多冷,却没想到他的手更冷,像是从冰水里浸透过。
岑眠握紧了他的手,又搓了搓,嘟囔道:“怎么那么凉。”
女人柔软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蹭,带来了一丝丝温热。
程珩一轻轻“嗯”了一声,很快拿开她的手,不让她碰了,怕把她的手也带凉了。
岑眠:“那你快点上来,我给你捂捂。”
程珩一摇摇头,“你睡你的,我等下要做饭了。”
“离吃午饭还早呢。”岑眠不明白他今天怎么叫不动,换了平时早就爬她床上来了。
程珩一心不在焉,在想沈平山说过的话。
他突然就动摇了,考虑起之前可能被他忽略了的情况。
岑眠见他又没反应了,把被子一掀,穿着薄薄的睡衣,跳下床,站到程珩一面前,上手去拉他的羽绒服拉链。
程珩一垂眸,盯着她的手看。
白溪塘的冬天漫长,岑眠又怕冷,没几天,手上就长了冻疮,食指红红肿肿的。
他忽然觉得,沈平山打他是对的。
岑眠一向是理想主义,想什么就做了,他怎么也跟在她后面一拍脑门了。
程珩一走神的时候,岑眠已经把他的羽绒服拉开,羽绒服脱到一半,露出里面的短袖T恤。
“你今天穿那么少。”她边说,边继续往下扯,羽绒服堆到腰处,手肘往上的胳膊也露了出来。
岑眠余光扫到他的胳膊,看见男人冷白肌肤上,错落的红痕。
她愣在那里。
“这是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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