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戈
沈二委屈:“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嘛。”
沈二跟程珩一是打小认识的交情,以前程珩一跟着沈平山吃不上饭的时候,沈二他爹没少叫沈二送吃的过去。
后来每次程珩一回白溪塘,沈二就找他借钱,总能借到一万两万,程珩一也从来不催他还。
今天难得见程珩一提还钱的事,倒不像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他不舒坦。
程珩一懒得理沈二,走到水井边,重新料理那一条被张疯子砍得乱七八糟的鱼。
“鱼你想吃红烧的还是炖汤的?”程珩一问岑眠。
岑眠想了想:“炖汤。”
这种阴雨天气,还是喝些热乎乎的汤舒服。
听见他们的对话,沈二才注意到坐在屋檐下的岑眠。
虽然他只见过岑眠一面,却对她很有印象。
“你怎么在这里啊?医疗队不是都住在新屋那边。”沈二问她。
“那边住不下,我借住在这里。”
这是岑眠今天第二遍跟村里人解释她为什么住在这里了。
“这样啊。”沈二心不在焉地应和,目光扫向在料理鱼的程珩一,总觉得哪里不对。
程珩一以前只给沈平山做饭,其他人谁都吃不到他的手艺。
到这时候,他终于回过劲来了,怕不是他昨天跟岑眠说程珩一的闲话,被他知道了。
沈二拍了拍脑门,都赖他见着漂亮姑娘,说话就没把门,岑眠问他为什么管程珩一叫沈幺,顺嘴就说了他妈改嫁的事。
白溪塘贫穷落后,不少人说外地姑娘时,都得把家底藏着掖着,沈二以为程珩一也是这个意思,没打算让人姑娘知道他家里那些复杂的情况,结果没想到被他捅了出去。
沈二脸上的表情讪讪,自知理亏,“那这车你先用着吧,我走了。”
岑眠早上没吃早饭,闻着厨房里飘出鱼汤的香气,很快就觉得饿了。
好在程珩一做菜也快,半个小时做好了两菜一汤。
中途,不知是谁家的小孩跑来,在门口喊:“沈太公不回来吃饭啦,叫我来说一声。”
程珩一从厨房里回了小孩一句“好”,又进屋子,拿了一颗糖,扔给外面的小孩。
小孩伸手接住,“怎么才一个。”
“吃多了坏牙,你看你那两颗门牙,再烂下去就要拔了。”
小孩被他吓唬住,赶紧捂嘴,抓着那一颗糖跑远了。
岑眠托着腮,觉得白溪塘可真是热闹,她在院子里坐了没一会儿,来来去去好多人。
饭做完的时候,雨又开始下了,程珩一把木桌搬到了屋檐下。
细雨斜风,即使在屋檐下,依然有雨吹落进来,平添一丝凉意。
“你坐里面。”程珩一示意岑眠。
他自己则坐在了靠外的位置,细雨被他挡住,吹不到岑眠身上。
吃饭的时候,岑眠心里想着事情,总是欲言又止。
张疯子杀鱼的时候,把鱼胆弄破了,鱼汤里泛出淡淡苦味。
程珩一看天色,雨势没有彻底停下来的意思。
雨不停,屋顶的防水就暂时不能做。
“晚上你还是睡我的房间吧,我跟老爷子凑合一晚。”
程珩一的声音不咸不淡,若无其事。
鱼汤苦涩的味道越喝越明显。
岑眠抬起头,望着程珩一的侧脸,精致立体,冷淡疏离。
明明昨天晚上她听见对方心脏跳动的节奏是那么有生命力。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她问。
程珩一执筷的动作顿了顿。
许久的沉默。
像是石头扔进大海,闷声不响。
岑眠起了脾气,在桌子下面踢他一脚,恼道:“白白占我便宜是吧?”
“……”
程珩一放下筷子,“没有。”
“没有你解释啊。”岑眠问得直接,耳根却发烫起来,“别跟我说你怕打雷。”
程珩一对上岑眠的目光,澄澈而热烈。
他抿唇,只说得出一句:“对不起。”
岑眠觉得跟他这个人说话真没劲,“对不起对不起,每次就知道跟我说对不起。程珩一,你是不是在玩我?”
一会推开她,一会又拉扯她。
岑眠翻出衣服口袋里的那张小纸条,揉成团,丢到他面前。
“你既然又不喜欢我,为什么一张破纸还要留到现在。”
当她是个笨蛋,一点感知的能力都没有吗?
要跟他一样装作若无其事?
程珩一拿起落在桌边的纸团,展开,看见上面那一排熟悉的字迹。
最后他将纸重新压平,怕风吹掉,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他抬起眼,望向岑眠,因为觉得难受委屈,她的眼睛变得红红。
程珩一凝着她,漆黑一团的眸子里讳莫如深。
终于他开了腔——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
第22章 白夜
岑眠没料到他忽然那么坦陈, 呼吸一滞,眼睫颤了颤。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这件事情在她的脑子里扎了根,不弄明白就不算完。
程珩一凝着她。
斜风细雨里, 岑眠微微垂着头, 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如天鹅般纤细高贵。
“你见过了, 这里是我的生活。”只有一栋破烂的老屋。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给不了公主该住的水晶城堡。
岑眠觉得他这个理由很可笑。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生活, 你就知道了?”
程珩一沉默片刻,“等你真的过上,就会后悔了。”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遥远, 只是岑眠还没有意识到, 她像是被保护在玻璃花房里的娇嫩玫瑰,单纯天真,不世故。
程珩一不愿她沾染俗世的烟尘。
再纯粹的感情也经不住烟尘的熏扰, 如果他们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那还不如就不要开始。
岑眠不是傻子, 懂他话里没有说完的意思。
“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觉得她会嫌贫爱富。
程珩一摇头,“我不想你吃亏。”
以她的条件,足以找到比他更优秀的人。
他这个人, 不过是表面看起来光鲜,空有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皮相, 会念一点书,有一份中规中矩的工作。
除此之外, 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背后还拖着一大摊子的蝇营狗苟, 内心也并不那么磊落光明。
程珩一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也实在没什么值得岑眠喜欢的。
岑眠狠狠地瞪他,“你别自以为是。”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通, 气得红了脸,骂得不留情面。
“你就是废物。”
“懦夫!”
“……”程珩一静静看她,目光里无波无澜。
“嗯。”
“我是。”
他是废物,是懦夫。
她不曾到过他身处的黑暗,他也不想把她拉进来。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
他们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层塑料薄膜,任凭雨再大,也打不穿。
老屋里的气氛僵持凝滞。
忽然院外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
“哎呀,这雨真大啊。” 赵澜撑着伞,站在老屋外。
“……”岑眠眨了眨眼,猛得低下头,快速地抬手在眼尾处抹了抹,指尖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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