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顾曼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一句蠢,“你说不要我出钱,这钱是不应该我来出,但是我问你,要是到时候他们带来的钱不够了,这北京城他们只有咱们这个亲戚,不找我们借钱找谁借,他要是真借了,你是借还是不借呢?”
沈贵荣霍地站起来,他明白了顾曼的意思,连忙说道:“你说得对,这可怎么好呢?”
顾曼笑道:“你急什么,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那柳烟凝连小轿车都开上了,他们家可比咱们家有钱多了,你去跟爸妈说,让他们去医院看望大伯,别的不用干,就哭穷。等大伯他们没钱了,肯定不会来找咱们借,就是真的来找了,咱们都已经哭穷过了,到时候随便给点打发了。”
沈贵荣出门去了。
沈建华夫妻俩来的时候,柳烟凝也在,她本想带着阿宝过来,沈建国不让,说是他得的是肺病,怕传染小孩子。
柳烟凝有很久没有见过沈建华两口子了,两人穿着破烂的衣裳,空手就来了。
柳烟凝就没见过吴桂芬穿过这么旧的衣服,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古董箱子里翻出来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樟脑丸的气味,显然衣服是很久没有穿过了。
两人像是故意的。
吴桂芬显然也没有想到柳烟凝会在这里,在她看来,像柳烟凝这样高傲的城里人,如何能看得起沈建国他们这些乡下人呢。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发挥。
沈建国拉着沈建华的手,连一句嘘寒问暖都没有,就开始哭自己夫妻俩在城里过得有多么不如意,夫妻俩靠捡垃圾为生,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吴桂芬还担心柳烟凝会当场拆穿他们,但是意外的是,柳烟凝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建国以为他们真的过得很不好,脸上露出心痛的神情,“既然在城里过得不好,那就回乡下吧,你们家的土地都还在呢。回去种地,总不会饿死人!”
吴桂芬一听要回去种地,立马摇头,开什么玩笑,她两儿子现在都已经是城里人了,她能享儿子福,傻瓜才回去种地呢!
柳烟凝坐在一边,听都懒得听,也就是沈建国他们太淳朴,不将人往恶的方向想。
沈建国叹气,“家里什么都没有,你们在城里生活这么艰难,我们什么忙都不帮不上,也只能是每年给你们寄点老家的山货,那也值不了几个钱。”
吴桂芬听他这么说,立马就不干了,“大哥,这两年你们可没有给我们寄。”
沈建国愣了一下,“每年都寄的啊,你们没有收到?”
吴桂芬也愣了愣,“没有啊!也就是前两年收到了,这两年可没有!”
沈建国看向沈贵林,“难不成是路上寄丢了?哎呀,贵林,你说你办个事情怎么这么不靠谱,那烟凝呢,烟凝收到了没有?”
所有眼睛都看向柳烟凝,柳烟凝嗯了一声,“我收到了,每年都收到的。”
沈建国惊讶地咦了一声,“怎么回事,不是一块寄出来的吗?”
吴桂芬看向柳烟凝,冷哼一声,“大哥,你寄给我们的东西,估计被柳烟凝一个人给拿了!柳烟凝,你家里什么没有,还贪我们这点东西!”
柳烟凝也不太清楚自己收到的山货是不是有一部分是给沈建华他们的,一时间也不好反驳。
沈贵林这时候说话了,“不是烟凝贪了你们的东西,是我将所有东西都寄给了烟凝,那些东西都是寄给她的,没有你们的份!”
这话说出来,不仅是吴桂芬,连沈建国都愣住了,他连忙呵斥,“贵林,你说什么呢!”
沈贵林冷哼一声,“爸,你是不知道,咱们一家人舍不得吃,攒了一年才攒下来的东西送给人家,人家还不稀罕呢!前两年我来北京的时候,亲自给叔叔他们送过去,你知道婶娘怎么说的——我们北京什么东西买不到啊,还缺你这点东西,大老远就拿这些东西过来。”
沈贵林气冲冲的,“人家不稀罕,咱们还巴巴地送什么!”
吴桂芬一时间气结,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我那不是心疼你大老远的太难扛了吗?婶娘这是心疼你呢,你这孩子也太不知好歹了!”
沈建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是两家的东西,都被沈贵林寄给柳烟凝了。他要是这会儿骂沈贵林,会让柳烟凝难做。他也就只好说道:“贵林啊,你是误会你婶娘了。”
“误会?”沈贵林冷哼,“我爹不过就是想跟叔叔你说几句话,亲兄弟好些年没有见过了,你们一到医院,不问我爹病情怎么样了,身体怎么样了,一见面就哭穷,还特意穿着一身破烂过来,我爹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们何必要做出这种样子,我们不会找你们借钱,放一百个心!”
吴桂芬没想到揭穿他们的不是柳烟凝,竟然是这个一向憨厚的大侄子,她被人当面揭穿,有些下不来台,连忙说道:“没有这回事!”
沈建国眼见沈建华他们下不来台,呵斥沈贵林,“贵林,你怎么说话呢!”
沈贵林眼睛都气红了,对沈建华说道:“叔叔,你们装穷也不能这么装,穿这身破烂衣服,乡下人现在都没几个人这么穿了,你们特意找这么破烂的衣服穿着来,不是装穷,是打你们两个儿子,贵荣和沈牧两个兄弟的脸!他们可是村里最出息的人啊,让村里人知道他们父母穿这种破烂衣裳,不是诚心打他们的脸吗?”
沈建国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了,是啊,沈建华他们可是有两个儿子有工作的啊,总不可能连身好衣裳都没有,他们这确实太刻意了。
柳烟凝看了吴桂芬一眼,她都懒得跟吴桂芬讲话,再说沈建国他们真差钱也找不到他们头上去,不管他们是装穷也好还是别的也好。
沈建国的脸色也沉下来了,他看向沈建华,“建华,你.你真怕我去找你借钱吗?”
沈建华怕老婆,家里都是吴桂芬做主,但是他爹死得早,算是大哥将他拉扯大的,他对沈建国还是有些畏惧。
“没有,大哥!”沈建华连连否认。
“我们不找你们借钱,人也见过了,你们走吧。”沈建国失望极了,自己这么惦记着二弟一家子,好不容易来趟北京想见一面,谁知道人家竟然这样算计,叫人心灰意冷。
沈建华还要说什么,吴桂芬说道:“大哥,你不能这么想,我和建华两个是捡垃圾为生,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柳烟凝,你们以为我有两个儿子在城里工作,贵荣负担重,我们还得补贴他,至于沈牧。”
她冷哼了一声,“你问问柳烟凝,沈牧拿了多少钱给我们,之前还偶尔拿过一些,这两年是一毛钱都没见着了。”
沈建国看向柳烟凝,从吴桂芬他们进来,柳烟凝连招呼都没打,婆媳不合呢。
不过沈建国清楚吴桂芬南的秉性,这就是个市井泼妇,而柳烟凝,虽然这次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从她待人接物就能看出来,这个媳妇为人善良,要不是吴桂芬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柳烟凝会这样待他们?她甚至连自己这个大伯,每年都要买新衣裳!
“桂芬!”沈建国不赞同地看着吴桂芬,“你们两口子,活到这把岁数了,心眼越活越小了。你们问问自己,当年你们就偏心老大,这么多年了,还是偏心老大,你们要补贴老大,那是你们的事情,怎么还想着要从老二这里拿钱呢,一碗水要端平!老人没个老人的样子,还想让年轻人孝顺你们,想得倒美!”
沈贵林趁机说道:“他们二老每年还能从沈牧单位领到补贴呢,每个月都有钱拿,就这他们还是不知足,还说沈牧没有赡养他们!爹,你是不知道,之前婶娘经常去找烟凝的麻烦!”
沈建国一听,气得眉头都竖起来了,指着吴桂芬就骂道:“我们老沈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搅屎棍,当年你就怂恿让建华不要再送沈牧上学了,他不是你亲儿子?你这么作践他!你都已经不要这个儿子了,现在儿子有出息了,你又巴上来,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当年做了什么,真是不要脸!”
吴桂芬的泼辣劲不敢在沈建国面前使,她曾经在沈建国面前撒泼,痛骂沈建国,结果她老头子不声不响地就甩了她几个大嘴巴子,那是沈建华第一次动手打她,打得吴桂芬都有心理阴影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在沈建国面前撒泼,谁知道沈建华会不会又发疯打人。
吴桂芬两口子被训了好一顿,沈建国越骂越气,骂得沈建华狗血淋头,“建华,你但凡还有一点脸,你得了便宜,你就好好地捂着吧,再去找烟凝的麻烦,但凡我知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北京来收拾你们!”
“赶紧走,我就是死在北京,也不会找你们借钱的,放心吧!”沈建国骂完了,挥手赶人。
吴桂芬被骂得一肚子气,忍不住顶嘴:“大哥,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你来教我们做人?沈牧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还能管我?”
沈建国看了她一眼,对沈建华哼声道:“建华,几十年了,你这老婆的性子都没叫你管过来,你还是男人吗?”
沈建华张手就甩了吴桂芬一个耳巴子,大骂道:“大哥说话有你顶嘴的份吗?”
吴桂芬被打得哇哇直叫,但她很清楚沈建国就是沈建华的克星,在沈建国面前,沈建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敢再骂,气冲冲地跑出去了。
沈建华还想说什么,被沈建国赶走了。
病房骤然安静下来,但是仿佛还回想着吴桂芬挨的那个巴掌声,柳烟凝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就一向软弱的沈建华,竟然也有动手打吴桂芬的一天。虽然家暴不可取,但她心里一点都不可怜吴桂芬。
回到家,阿宝他们已经吃过饭了,秦姨给她留了饭菜,见到她回来,连忙问道:“烟凝,你吃过饭了吗?”
柳烟凝摇头,通常情况她不愿意在外面吃,吃的东西看不见,不知道卫生不卫生,尤其是带着孩子的时候。
阿宝凑过来,问柳烟凝,“妈妈,爷爷怎么样了?”
柳烟凝笑道:“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不少,情况不算很严重,能治好。”
就是费钱,要做手术,要光靠沈建国一家人,这手术做不了,对农村家庭来说太昂贵了。
阿宝笑起来,“那太好了,妈妈!”
在阿宝印象里,他虽然有爷爷乃奶奶,但是他基本上不记得这两个人,很少见面,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几年前了。
而此时,吴桂芬正坐在大儿媳客厅的沙发上,跟沈贵荣撒泼。
“这么多年了,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们父子俩,你现在是出息了,你爸就是个黄眼狼,翻脸就不认识人,我不跟他过了,让他自己在化工厂那边自生自灭吧,我不给他做饭了!”
这话听得顾曼心里一惊,她连忙说道:“妈,你小声点,小俊还在书房写作业呢!”
说起小俊,吴桂芬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夸了一句,“我孙子就是刻苦,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
顾曼听了这话,心里很是不得劲,她忍不住说道:“人家柳烟凝的儿子现在就已经考上大学了!”
“谁?”吴桂芬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柳烟凝的儿子?那是阿宝?
“顾曼,你说笑吧,柳烟凝的儿子,那不就是阿宝吗,阿宝才几岁,怎么可能考上大学?”
顾曼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事情她憋在心里好久了,她走进房间,将藏起来的报纸取了出来,丢在茶几上,“你们自己看吧。”
这个年代的男人都喜欢看报纸,沈贵荣是例外,他不关心家里的大事小务,更不可能去关心国家大事,但是这个时代的男人都看报纸,沈贵荣也得看,他每天早上起床先给自己泡上一壶茶,再慢慢地在顾曼扫地拖地擦桌子的声音中看报纸。
但是那天印了北京市状元神通小天才的报纸被顾曼藏起来了,他到处都没有找到报纸,问顾曼,顾曼说没看到,沈贵荣就大骂送报纸的人偷懒,但骂了几声也就作罢了,他喝了会儿茶,发了会儿呆,也就上班去了。
吴桂芬零星能认识几个字,但是不多,达不到看报纸的程度,她将报纸递给沈贵荣,让沈贵荣来看。
报纸首版就刊登着北京市理科状元是七岁小神童的标题,他将报纸捡起来,仔细一看,报纸上刊登了阿宝的真名,沈星星,还刊登了一张阿宝赴考时候的照片,那照片上阿宝的样子活灵活现的,不是阿宝又是谁呢!
沈贵荣一时间说不出话,呆滞地看着报纸。
吴桂芬着急地捅他手膀子,“快说话啊,报纸上说了啥?”
即使骇人听闻,这个消息还是让人惊讶万分,要不是这报纸的公信力很大,沈贵荣几乎要以为是他们在乱说。
“妈,是真的,阿宝真的考了状元,高考状元!”沈贵荣干巴巴地说道。
顾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沉默地靠着。她这两年为了培养小俊,花钱又花力的,就是将为了孩子能打下个坚实的基础,以后成绩好一点,考个好点的大学。
小俊玩心大,在课堂上不认真听讲,回家之后什么也不会,还得格外花钱给他上辅导班。
可人家阿宝在同一时间已经考了市状元,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看到报纸的当天顾曼就找了个由头将沈贵荣臭骂了一顿。
客厅里鸦雀无声,顾曼在生闷气,沈贵荣在震惊之后,心里又平静成了一摊死水,吴桂芬的心理活动最大,她惊喜交加,同时又感到无比的后悔。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孩子,现在能厉害到这个程度啊!
即使吴桂芬很宝贝她的乖孙子小俊,也不得不承认,小俊实在是不能和阿宝比。
吴桂芬站起来,动了动,说道:“我得回去了。”
顾曼看向她,吴桂芬脸上全是喜色,连沈建华打她的那巴掌都不计较了。
“妈,您上哪去?”顾曼没好气地问。
吴桂芬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回家去,该给你爸做饭了!”
顾曼冷哼了一声,吴桂芬也没管她,开门走了。
等人走了,顾曼才冲着沈贵荣发火,“沈贵荣,你妈肯定是去柳烟凝那了,知道阿宝考了市状元,还不得巴巴地贴上去啊!嘿,我还就真好奇了,当年沈牧不也是你们省的状元吗?怎么没见她对沈牧好一点,光对你好,有什么用,你连沈牧一半的出息都没有。”
沈贵荣的头耷拉着,嘟哝道:“我怎么知道!”
顾曼没好气,“你知道什么呀!天底下哪个男人有你这么窝囊的!”
沈贵荣不吭声,顾曼不停地数落,他忍不住说道:“你别将气撒在我身上啊!”
顾曼顿了顿,“谁往你身上撒气了,再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沈贵荣冷哼,“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见不得人家好吗?”
“你说什么呢你!人家好不好的管我什么事?”顾曼反唇相讥。
沈贵荣站起来,朝房间走,“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次日,吴桂芬真来航天家属院了,提了一篮子鸡蛋。
开门看到是她,柳烟凝又惊讶又心烦。
吴桂芬一脸的笑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这次笑容是讨好而谦卑的,让柳烟凝惊讶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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