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妈妈，别怕。”
秦姨的脸也吓得雪白，“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大的火光？”
柳烟凝不敢看，但是又不敢不看，看着那冲天的火光，这么大的火，结合刚才的爆炸声，显然是什么东西发生了爆炸，沈牧呢？他在哪里？
关键时候，还是叶蓓蓓更加冷静，她拉着柳烟凝的手，“阿姨，我们先回家，叔叔会平安回来的。”
秦姨恍然回神，“对对，先回家！”
柳烟凝被叶蓓蓓和阿宝，一个推一个拽的拉回了家，他们家这个位置，已经看不到围墙了，柳烟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什么也看不见之后，只好进了门，心神不宁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妈妈，你别太担心了，爸爸又不是傻瓜，他不会往火里冲的。”阿宝冷静地分析道。
柳烟凝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沈牧肯定是不会往火里冲的，这样一想，她又放松了不少。
这一晚注定不平静，沈牧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回来，人没有回来，还是找了个人回来给柳烟凝报了平安，他大概还记得走得太匆忙，怕柳烟凝担心。
得知沈牧没事，柳烟凝提起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地上。
阿宝要去上班，柳烟凝没有再阻拦，而是交代阿宝，“阿宝，你别往危险的地方去，知道吗？”
阿宝点头，“放心吧，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阿宝出门去了，柳烟凝不放心地追出来，看着阿宝的背影，她到底没有叫住他，她相信她的阿宝会学会保护自己。
沈牧是下午回来的，身上全是灰烬，脸显然是用毛巾擦过了，胡乱擦了擦，还有没擦干净的，发林里全是灰，露在外面的皮肤很红，显然是被烫伤了。
看到这样的沈牧，柳烟凝心疼起来，连忙让秦姨端来冷水，给沈牧擦脸。
“怎么样，没有人员伤亡吧？”柳烟凝问道。
她一晚上都没睡好，事故发生的时间偏生是在电影放映的时候，她不知道事故是怎么发生的，是不是因为值班的人都来看电影了，所以造成了事故的发生。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使不是柳烟凝的直接责任，她也会内疚。
沈牧看了柳烟凝一眼，“.有。”
柳烟凝愣住，“是伤.还是亡？”
“加注厂房起火了，大火烧了半夜，火势太大了，都没有办法扑灭，里面还有毒气四氧化二氮，我们只能想办法将周边的设施设备给抢救开，尽量不被波及到，大火是后半夜才被完全扑灭的。”
柳烟凝心情一时间坠落了谷底，为什么偏偏事故在放映电影的时候发生呢，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电影上面来，是不是放映电影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才导致事故的发生？这样的话，她就真的成罪人了。
沈牧还没有察觉到柳烟凝的想法，将脸帕放在脸盆里，他甚至都来不及去倒水，握住柳烟凝的手，“烟凝，你得去一趟明明家里。”
柳烟凝愣了愣，“为什么？”
“死的人是杨国荣。”沈牧面色沉重地说道。
柳烟凝吃了一惊，“什么？”
沈牧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不管杨国荣在私人家庭方面的表现如何，他在工作岗位上是认真负责的好同志，这次本来大家都要去看电影，厂房也不是他值班，但杨国荣没有去看电影，而是独自去了厂房排除故障。
“目前爆炸的原因还没有查出来，烟凝，你和翠翠的关系好，好好地宽慰她。”沈牧沉重道。
柳烟凝吸了一口气，既然事故的原因还没有查出来，她不能先责备自己，她得去安慰翠翠。
宋翠翠此时还不知道杨国荣死亡的事情，柳烟凝来的时候，她正在她勤劳开垦的菜园子侍弄，宋翠翠非常勤劳，她不怕脏不怕累，去基地的公厕里挑大粪来给蔬菜施肥，她的菜长得很好，每一季蔬菜都吃不完，秦姨种下去的蔬菜现在都还没有长大，他们家的蔬菜供给都是宋翠翠提供的。
看着眼前这个苦命的女人，即使杨国荣对她并不好，可他也是宋翠翠的依靠，杨国荣死了，翠翠母子或许会过得更加艰难。
“烟凝，快进来！”见到柳烟凝，宋翠翠露出了微笑，热情地招呼她进来。
柳烟凝没进去，她的视线扫向了屋外的晾衣绳，上面晾着杨国荣的工作服，衣服还在滴水，显然是今天早上才洗的。
杨国荣的死讯当然不会从她嘴里告诉宋翠翠，基地很快就会派人过来告诉翠翠这件事，沈牧要柳烟凝做的事情是等基地人过来告知翠翠杨国荣的死讯的时候，柳烟凝好好地宽慰翠翠。
柳烟凝走进了客厅，家里虽小，但被翠翠打理得干净整齐。
如果杨国荣死了，翠翠或许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他们孤儿寡母的，又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想到这里，柳烟凝不由得一阵心酸。
翠翠看出了柳烟凝神色的异常，关切地问道：“烟凝，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翠翠还以为是沈牧受伤了，“基地那边没出什么事吧？沈主任回来了吗？”
柳烟凝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听见了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她停住了，和宋翠翠一起朝门口望去。
第137章
来人是以龚扬为首的数位领导， 宋翠翠看到这些人的时候一愣，这么多领导来家里的阵仗还是第一次，她缓缓转头， 看向柳烟凝。
还没有人开口，但是翠翠已经知道了。
她就那么空洞地看着龚扬， 似乎在等着他宣布什么。
龚扬目光攥住翠翠， 似乎想给她一些支撑，将她扶住一样。
“翠翠， 杨国荣同志昨晚.昨晚上殉职了。”龚扬不得不说出来， 面对殉职的职工家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这件事情必须由他来做。
柳烟凝快走几步，扶住了翠翠单薄的身体，她以为翠翠会支撑不住， 事实上，翠翠站住了，她甚至还冷静地问， “那国荣他在哪里？”
龚扬面色沉重， 昨晚上的大火燃了半夜，杨国荣都已经烧成了焦尸，那情景，连共事多年的同事都不忍多看，更别提家属了。
龚扬劝道：“我们安排后事，等入了殓，你再过去。”
宋翠翠不解地看着龚扬，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自己见国荣最后一面， “那明明呢，明明也不能见见他爸爸吗？”
龚扬摇头， 他们不希望宋翠翠去看，更不能让明明去看。
宋翠翠想起了昨晚上漫天的火光，似乎明白了龚扬他们为什么不让自己去看。
柳烟凝听沈牧说了，劝宋翠翠，“翠翠，别去看了，看了会更难受。”
宋翠翠扭头看向柳烟凝，人在悲伤的时候，亲近的人总会令她更加脆弱，龚扬宣布杨国荣死讯的时候，宋翠翠还没有流泪，柳烟凝一开口，宋翠翠的眼泪就下来了。
龚扬跟宋翠翠说了一些后事处理，包括以后杨明明的养育会由航天部来负担，包括杨国荣的安葬等等。
柳烟凝摸出手帕给宋翠翠擦眼泪，“翠翠，坚强点。”
柳烟凝是很讨厌杨国荣，但是也不至于希望对方死，何况杨国荣虽然对翠翠不好，但是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顶梁柱倒了，虽然航天部承诺了会安顿好他们母子，翠翠日后的生活，多半也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龚扬他们没有多待，交代完了正事就要走，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还没有办，龚扬交代柳烟凝，“烟凝，要麻烦你好好地陪陪翠翠。”
人要走，宋翠翠站起来跟了上去，“龚首长，让我去看看我男人吧，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了，我不会害怕。”
龚扬惊讶地看向宋翠翠，面对翠翠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头说道：“行吧，那你跟我们去，明明就算了吧，他还是孩子。”
宋翠翠点头，答应了。
柳烟凝一路陪着宋翠翠来到基地，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这个地方，杨国荣的遗体已经转运到了一个小房子里。
柳烟凝没有进去，宋翠翠在龚扬几人的陪伴下进去了。
不多时，柳烟凝听见了小房子传出宋翠翠悲恸的哭声。
杨国荣殉职，办完了后事，柳烟凝以为宋翠翠要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了，杨国荣之前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单位分了房子，那个房子不像沈牧他们分到的没有产权，杨国荣分到的房子是过户给他了的，翠翠完全可以带着杨明明去北京，有住的地方，再找个工作，加上航天部的抚恤金，足够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了。
柳烟凝这样跟宋翠翠谋划过。
宋翠翠之前都很听柳烟凝的建议，这一回却没有听从，她催着龚扬，拿到了三万块抚恤金，用这一笔钱，托龚扬给她购买了一车石头水泥，自己开始在航天城外面不远的地方修起了房子。
龚扬念在逝去的杨国荣的面上，不仅不计较宋翠翠占了公家的地方，还叫上了两个战士和他一起去给宋翠翠帮忙。
石头房子修了一个月，在七月的时候，大家终于知道宋翠翠要做什么了，她托柳烟凝在一张白帆布上写上了四个字——翠翠餐馆。
翠翠不像别人想象中那样被顶梁柱的离世打击得一蹶不振，带着儿子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相反，她似乎决定在这里扎根了，餐馆开张的第一天，柳烟凝就带着阿宝过来捧场，然而她惊讶地发现，餐馆里已经人满为患，仅有的三四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翠翠在烹饪的位置忙碌着，案板上揉着发好的面，翠翠是西北人，擀得一手好面，店里卖的是手工面条。
柳烟凝走到案板前面，对宋翠翠笑道：“我要一碗刀削面。”
宋翠翠身上带着灰白色的围裙，头发扎得整整齐齐，餐馆里到处都干干净净，她看着柳烟凝笑道：“行，烟凝，面马上就好。”
柳烟凝一扭头，看到了龚扬，他也带着几个下属过来给宋翠翠捧场了，龚扬公务繁忙，很多时候忙得饭都吃不上，能从航天城里面出来吃一碗宋翠翠做的面，当真是在真心支持宋翠翠了。
面很快就上来了，上面浇着宋翠翠自己种的西红柿浇头，土豆块，还有肉丝。
柳烟凝拿了个小碗，分了一些给阿宝，阿宝吹冷了吃了一口，面条很劲道，味道不错。
宋翠翠的面馆就这么开了起来。她手艺着实好，价格实惠，每天生意都很好，基地里面虽然有食堂，但是千篇一律的饮食容易让人乏味，在基地生活已经够艰苦了，谁都不愿意在吃食上克扣自己。
调查了一个月，基地总算是排查到了这次事故的原因。
加注系统是一个循环系统，在控制室按下加注程序的启动键之后，系统会自动进行加注，在加注结束之后，燃料会回落到底下的燃料储存罐中。
事故发生之前，在模拟加注燃料之后，本来已经按了燃料回流的控制键，系统上也显示了燃料已经全部回收回了存储罐中，那天晚上杨国荣发现储存罐异常，燃料似乎并没有回流，他打开燃料罐排查的时候，一直徘徊在加注管道里的燃料突然就流了下来，四氧化二氮的毒气在储存室弥漫开来，浓度飞快地达到了一定浓度，引起了爆炸。
这次除了牺牲了一名同志之外，基地的损失也不小，加注厂房直接报废了，这个月沈牧他们都在组织重建。
事故原因排查到了，程东他们编写的程序在执行的时候时不时地会发生延迟，他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最近一直在调整，没想到事故就这么发生了。
程东当年凭借一己之力研发了自动加注的程序，受到了多少领导的表扬，可如今因为自动加注程序引起了这么大的事故，他很是自责，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能力不行，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即使发生了事故，研发高效安全的自动程序是必经之路，即使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大山，不管多么难，在这个路上会造成怎么样的牺牲，他们都必须要跨过去。
程东身边的同事都去过宋翠翠的面馆吃过东西，只有程东没有去过，他将杨国荣牺牲的责任扛在了自己肩膀上，事实上，确实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如果他在控制燃料回流之后去认真地检查了，而不是急着去看电影，事故就或许不会发生。
可任凭他想破头，他都想不到这个程序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会出现延迟。他们已经运行了很多次，代码也已经一行一行地检查过，就是查不出问题的所在。
换句话说，问题没有‘归零’。‘归零’，是基地最重要的程序之一，不管是出现什么问题，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都必须要彻底的‘归零’，才能进行下一步。
程东很难受，他一次次怀疑自己，但龚扬等领导虽然训了话，但是言语间并没有责备之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自行研发载人航天这条路并不是坦途，遇到难题，犯错误是在所难免的，如果因噎废食，遇到一个困难就退缩了，那大家都不必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滩苦苦坚持了。
程东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是阿宝指着他的计算机屏幕说“这行代码有问题”，这个场景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让程东几乎跳起来，在事故发生之前，阿宝就曾经指出代码有问题，是他真的看出来了，还是巧合？
程东站起来就朝阿宝他们平时的办公室狂奔，等他匆忙赶到，却发现阿宝和李丹丹并不在办公室，程东四处找，都没有找到，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同事，“阿宝和李丹丹去哪里了？”
同事被他几乎癫狂的状态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不太清楚，可能去了发射区做实验去了吧。”
发射区，那是距离技术区三四十公里的地方，没有车去不了。
程东只好坐在办公室等。
阿宝和李丹丹是下午五点才回来的，一进办公室，看到程东坐在里面，李丹丹还吃了一惊，“程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这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程东的工作跟他们没有任何交集，看样子他是专门在这等，肯定是有事情。
程东没有回答李丹丹，目光看向阿宝，霍地站起来，大步朝阿宝走过来，嘴里说道：“阿宝，程叔叔有个问题要请你帮忙。”
程东这架势，将李丹丹吓了一跳，即使知道程东不可能对阿宝不利，李丹丹还是不放心地跟在后面，谁知道程东找阿宝做什么，阿宝的工作跟他也没有关系。
一路来到测控室，这里非常空旷，测控室摆着一排排连在一起的控制计算机，程东拉着阿宝到了他的工位前，计算机还开着，他调出加注控制软件的代码，对阿宝说道：“好阿宝，你告诉程叔叔，之前你说的看到的有问题的代码是哪里？”
当时阿宝就那么一说，程东都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注意看，等他现在来找，数万行的代码，实在是找不到了。
而这个问题抛给阿宝，其实阿宝也不记得自己看到的觉得有问题的代码是哪一行了，他只能一行行地去找。
“怎么了，程大哥？”李丹丹看得云里雾里，实在是弄不懂程东为什么要让阿宝来找问题，他才是测控室的负责组长啊，他都找不到的问题，阿宝怎么能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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