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阿宝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瘦弱得吓人的王英池坚定地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汗水从他的发林中一颗颗滚落下来,但王英池还是一步步地走到了阿宝的面前,伸手抱住了他。
这几天毛宁宁上下学依旧是坐柳烟凝的顺风车,但是阿宝并不跟毛宁宁讲话,不管毛宁宁说什么,阿宝都不吭声。
柳烟凝为此跟阿宝谈过几回,但阿宝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依旧不理毛宁宁。
柳烟凝看得出来,毛宁宁为此感到很伤心,也费尽心思地讨好阿宝,想要求得阿宝的原谅,修复两人翻船的友谊。
但阿宝却不接招。
柳烟凝看在眼里,心里也着急,毛宁宁不是个坏心眼的孩子,阿宝又太真挚诚恳,毛宁宁找借口不愿意再去看王英池的事情让阿宝非常介意,就是柳烟凝已经跟他说过几回不能要求毛宁宁和他一样做,也无济于事。
柳烟凝解决不了了,只好将解决孩子们矛盾的重担交给了沈牧。
沈牧这些天都很忙,他虽然不去泉城,但是也兼任了载人飞船研究组副组长,事情更多,基本天天加班。
柳烟凝本来觉得孩子闹矛盾不是一件大事,但是现在看来不干预不行了,阿宝有时候会非常执拗,他认为的真理他会一直坚持。
这天沈牧回来都已经八点过了,正坐在饭桌上吃饭,柳烟凝给阿宝洗了澡,等阿宝上床睡了之后,才坐到了沈牧对面,将孩子们闹矛盾的事情告诉了他。
沈牧饿坏了,下午忙得都没时间去食堂吃饭,幸好家里还给他留了饭,秦姨已经休息了,他自己随便热了热。
“小孩子闹矛盾正常嘛,过些天就好了。”沈牧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阿宝已经一周没有跟毛宁宁说过话了。”柳烟凝严肃地说道,“你还不了解阿宝吗?他认真执拗起来的时候,不能将他当成一个没心思的小孩子。”
沈牧顿下吃饭的动作,看向柳烟凝,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阿宝确实不能以寻常孩子的性格来推论,他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
但等沈牧吃完饭,阿宝已经睡熟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时间安排,只能等周六的时候再跟阿宝谈一谈了。
胡雪华也发现了两个孩子闹矛盾了,毛宁宁都不来找阿宝玩了,她问毛宁宁怎么了,毛宁宁摇头说没有啊,但骗不了胡雪华。
胡雪华想来问一问柳烟凝,但她平时也要上班,只好在这天下午,做了一小碟酥肉送过来,本想叫上毛宁宁,毛宁宁却缩着不肯,她只好自己过来了。
过来的时候,柳烟凝他们还没有开饭呢,小酥肉刚好可以给他们加菜。
看到胡雪华过来,柳烟凝心领神会地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低声说了起来。
两方家长都为两个孩子感到担心,但是这件事,柳烟凝认为毛宁宁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对王英池的感情或许没有阿宝对王英池那么深,所以他去了这么多次之后不想再去了,那也情有可原,她也试图跟阿宝讲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阿宝一直不认可。
柳烟凝觉得还是得再跟阿宝沟通一下,毛宁宁不是个坏心眼的孩子。
胡雪华没坐多久,阿宝家里要开饭了,她家里的饭菜也做好了,等着她回家吃饭呢。
胡雪华刚走,沈牧就回来了,这还是他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赶在晚饭前回来了。
一家人坐上桌,柳烟凝特意要阿宝尝一尝胡雪华送来的小酥肉,“这可是毛宁宁他妈妈特意给你送的,阿宝,你尝一尝。”
柳烟凝将酥肉夹给阿宝,刚出锅不久的小酥肉酥酥脆脆的,阿宝很喜欢吃。
阿宝看着碗里的酥肉,也没有拒绝,夹起来吃掉了。
柳烟凝见状就说道:“雪华阿姨今天过来问我,说阿宝这几天怎么不去她家里找宁宁玩了,我说阿宝这几天有点忙,过几天有空了就会去的,是不是阿宝?”
阿宝摇头,“妈妈,我不去。”
“为什么啊,阿宝。”沈牧问道。
阿宝抬头看了一眼爸爸妈妈,埋头扒了一口饭,“妈妈,食不言寝不语。”
柳烟凝和沈牧对视一眼,纷纷闭了嘴。
吃了饭,一家三口出门散步,一出门就看到毛宁宁撅着屁股坐在他们家台阶上玩,沈牧招呼了他一声,“毛宁宁。”
毛宁宁扭头看过来,见是阿宝一家三口,最开始还以为是阿宝在叫他呢,正要呲牙笑,就看到阿宝将目光转到一旁了。
毛宁宁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过来,毛宁宁。”沈牧又叫他。
毛宁宁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来。
沈牧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毛宁宁已经上学了,头发剪得跟阿宝一样,都是明眸皓齿的小男孩,一样的乖巧可爱。
“怎么了,跟阿宝闹矛盾了?”沈牧笑道。
毛宁宁摇头,“没有呀。”
是阿宝不理我,他心想,但毛宁宁没对任何人说过这话,他不愿意告阿宝的状。
沈牧将阿宝拉过来,问他,“阿宝,是不是毛宁宁哪里惹你生气了呀?”
阿宝默默地看着毛宁宁,小鹿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毛宁宁挠了挠头,“是呀,阿宝,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柳烟凝也说道:“阿宝,朋友之间相处有矛盾就要解决矛盾,不可以像这样对朋友不理不睬。”
阿宝是生气,池池哥分明对毛宁宁也很好,毛宁宁不愿意去陪他了,妈妈说这个事情不可以强求,但是阿宝就是格外的生气,那他现在和毛宁宁这样好,有朝一日,如果他的处境和王英池的一样,那毛宁宁是不是也要弃他而去?所以他在考虑,他是不是真的要继续做毛宁宁的好朋友。
阿宝迟迟不说话,毛宁宁其实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阿宝,是不是因为我不去池池哥家里,所以你生气了?”
阿宝还是不说话,毛宁宁挠了挠头,“我不是不想去,我是.”
毛宁宁也难以形容自己的那种心情,他没想到阿宝竟然会因为这个事情不理他,这几天毛宁宁都想找阿宝解释解释,趁着这个机会,他一口气说道:“我不是不想去看池池哥,我就是看到池池哥那样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池池哥不能像我们一样在地上跑来跑去,他只能看着我们跑,或许他看到我们会感到更加难过,所以我不想去了。”
阿宝一愣,毛宁宁的语速飞快,阿宝慢慢地接收着他话里的信息,他除了在感兴趣的知识上反应会很快,在与别人的沟通上反应就总是会慢一点。
柳烟凝已经听懂了毛宁宁的意思,阿宝去陪伴王英池是出于好意,毛宁宁不愿意再去,也是出于好意。柳烟凝都没有想过毛宁宁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不愿意再去,她之前还以为毛宁宁就是觉得太累太无聊才不愿再去,看来她也小看了毛宁宁。
她抬头和沈牧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断孩子们。
阿宝听明白了,他误会毛宁宁了。
“阿宝,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毛宁宁小心翼翼地说道。
阿宝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毛宁宁,这件事是他不对啊,他没有弄明白就误会了毛宁宁,可毛宁宁却先跟他道歉了。
“毛宁宁,你没有不对,是我不对。”阿宝略显笨拙地拉着毛宁宁说道。
毛宁宁眨了眨眼睛,飞扬的神采从他的眼中飞出来,“阿宝,你不生我气啦?”
阿宝点头,“不生气了。”
他以为毛宁宁是因为嫌弃王英池才不肯去看他,毛宁宁却是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在为王英池考虑,阿宝还为此一直不肯理他,他此时心里感到好难过,毛宁宁甚至都没有生他的气。
柳烟凝笑道:“误会解开就好了,阿宝误会了宁宁,以后你们还是好朋友哦。”
毛宁宁眯着眼睛笑起来,“是呀,阿宝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呀。”
柳烟凝看着手牵手笑着走到前面的两个小豆丁,对沈牧说道:“周六我们就去拍照吧,问一下雪华姐愿不愿意让毛宁宁跟着我们一起去,给他和阿宝拍个合影。”
沈牧周六还有事情,但话到嘴边,他却咽了下去,点头说道:“行,那我们就周六去。”
柳烟凝算了一下日子,今天周三,还有两天就可以去拍照了。
柳烟凝上次去拍照还是带着满三周岁的阿宝去的,她抱着阿宝拍了两张,今年阿宝都四岁了,爸爸也在身边,一块去拍全家福。
次日,沈牧来到单位,才刚走进研究室,就有个研究员对他说道:“沈主任,刘院长找你。”
沈牧来到刘院长办公室,敲开门才发现里面或站或坐有好几个人,有几张是熟面孔,都是他在泉市工作时的领导同事。
“沈牧来了啊。”高书记看到沈牧,非常高兴,大步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沈牧的肩膀,“你走的这一年啊,基地差点就要乱套了,这回又被赋予了载人飞船项目这么艰巨的任务,我本想着,你肯定是要被派过去的了,没想到名单里竟然没有你,我一看就说不行,沈牧必须得来,你来就是个最大的助力,不然我手底下,真没谁能担当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高书记常年在戈壁滩风吹日晒,皮肤被晒得又红又黑又粗糙,四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像六十多的,沈牧在基地工作的时候,高书记非常地信重他,这次载人航天飞船项目在泉市落地,高书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牧。
“沈牧,这个总指挥必须你来当。别人不行,别人我都不放心,这次来京出差,我特意过来找刘院长要人的,反正我是要定你了。”
刘院长应该是提前跟他们通过气了,顿时做出苦笑的表情,“不是我不放人,是沈牧自己不想去,这可怪不到我头上。”
刘院长虽然也可以强行安排沈牧去,但是他又担心这样的话,又会逼着沈牧辞职,一而再,没有再而三了,今天高书记他们过来,正合他心意,看看高书记能不能劝动沈牧。
高书记疑惑地问,“沈牧不想去,为什么?”
不怪他有这样的疑惑,因为他跟沈牧共事四年,对沈牧还是有所了解,这个男人赤忱、爱国、本事,三者集中在他身上,很难让人不信重他,高书记认为他不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
刘院长没说话了,那意思就是让沈牧自己跟高书记解释。
“我孩子还小.”沈牧只说了五个字,已经胜过了一切,办公室霎时间沉默了下来,这是最合理的理由,也是让人最无奈的理由。
然而高书记却压根不买账,“孩子小?孩子小,咱们不会少孩子一口饭吃,不会让他饿着肚子!家庭固然重要,但你是军人,要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使命!如果你瞻前顾后,儿女情长,那你就不配做一名军人,也不配做一名航天人!”
高书记劈头盖脸地将沈牧臭骂了一顿,“你问一问在座各位,从六十年代至今,哪一个没有下过基层苦干?哪一个要等孩子大了才去钻研事业?你要等你的孩子长大,国家能等得起吗?世界上又有哪一个国家在等我们?不不,他们确实在等,西方国家都在等着看我们国家的笑话!嘲笑我们华夏泱泱大国,竟然连送宇航员进入太空都做不到!”
高书记的脸本来就是黑红色,怒起来时涨成了猪肝红,他气得指着沈牧的手指头都在颤抖,原本他以为沈牧吃苦耐劳,对这份事业有坚定而异于常人的执着,未来一定能成为航天事业的领头人之一,可他却如此的叫人失望。
高书记气得一甩手,“行了,算我老高看错人了,不去拉倒吧!刘院长,我们走了。”
刘院长连忙站起来,去拉高书记,“老高,老高,别这么大的火气,你消消气,沈牧,快去倒杯茶来。”
沈牧知道高书记的脾气,这也是个为了航天事业奉献终身,值得人尊敬的长者,高书记的家在东北,和泉市一个东北一个西北,天各一方,他女儿刚出生他就离开了家乡去到了泉市,一直到现在,他女儿都已经成家了,他期间只见过女儿两面,还是他爱人带着女儿来的泉市。
在他面前,沈牧十分的愧然。
高书记被刘院长安抚着坐了下来,刘院长还在不停地让高书记消火。
沈牧垂着头,立在一屋子从泉市来的同事面前,他感到愧疚,煎熬,还有深深的无奈。
刘院长对沈牧说道:“沈牧啊,你好好地想一想吧,回家跟爱人商量商量,你知道载人航天工程对我们国家的重要性,在这个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了。”
高书记也说道:“我们明天才回,你明天早上给我答复。去就买票走,不去就拉倒!”
沈牧从刘院长的办公室走出来,天空一改之前的湛蓝,变得乌云密布。
沈牧久久地站在走廊上,沉默地看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等回到家,客厅一片欢声笑语,毛宁宁和阿宝在客厅玩耍,柳烟凝坐在沙发上,她最近迷上了钩花包,用漂亮的毛线勾包包,鞋子,柳烟凝之前对这个不感兴趣,但前两天她看到胡雪华背了一个毛线包非常好看,顿时就迷上了,回来之后就自己去买了毛线,胡雪华教她起了头,秦姨也会勾,在这两位师傅的指导下,柳烟凝勾起了人生的第一个毛线包。
她还有个雄心壮志,要给家里每个人都勾一双毛线鞋呢,不过这个理想很快就破灭了,柳烟凝不是干这个活的料子,她可以在开车的时候胆大心细,勾这个花包的时候却总是漏针忘换线,勾了一半就已经叫苦连天想扔了,但自己开的头,怎么样都得坚持完。
柳烟凝苦大仇深的在跟一团毛线作战,沈牧站在门口,贪婪地望着她。
柳烟凝一抬头,视线就落入了沈牧悲伤的眸子里,这让柳烟凝忽地想起了上一次,沈牧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那次沈牧很快就收敛起了悲伤,这次沈牧却站着没动,望着她的眼神中流露着不舍。
柳烟凝顿时就明白了,她心跳一滞,手指头上缠绕的毛线也松开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已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半天,柳烟凝率先站起来,慢慢地朝沈牧走过去,沈牧鞋都没换,踩上了地板,先一步走到了柳烟凝面前,一把揽她入怀。
阿宝和毛宁宁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父母亲密都不会当着阿宝的面,他好奇地看着。
沈牧紧紧地抱住柳烟凝堪堪一握的腰肢,滚烫的眼泪落入柳烟凝的衣襟,从她洁白的后脖颈滑下,滴在她的皮肤上,在柳烟凝的灵魂上烫出一个又一个的烙印。
柳烟凝抓着将沈牧的腰,她感觉到了他浑身肌肉克制地颤动,她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流泪,第一次见,就让她的心也跟着碎了。
六只眼睛看着客厅里相拥的夫妻二人,全都好奇与不解,还有担忧。
良久,沈牧终于松开了柳烟凝,他为自己的食言感到痛苦和自责,可他灵魂上的烙印时不时地发烫,让他夜夜不得安眠,他的肉体归顺于家庭,可灵魂却要臣服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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