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葫禄
但是,他一手培养大的女孩儿,可以成为另一个他,让千万个平庸的陶竹立于山峰之巅。
她点头说:“我想好了。”
她想看着一双双充满的眼睛,走出大山。
只是,陶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也明亮清澈的,像碎了斑驳的阳光颗粒,充满希望。
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身体蕴含着巨大能量,在无法完全预知未来面对的事情时,依然敢勇敢坚定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攀登时,千锤百炼;登顶时,清醒冷静。笃定的眼神里,像烧了一团永远都灭不了的火。
连爱她,都觉得自豪。
他们离开学校时将近中午,有个女生追出来。
这里老师管不了那么严格,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如果有人偷偷跑掉根本抓不回来。
她有点胖,脸上也被山风吹出起白丝的高原红褶皱。
看上去应该有十一二岁了,在希望小学里算是年纪比较大的孩子。
分明从未相逢,可她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充满敌意,像是早就结了仇那般:“你们……是来支教的?”
“不是。”陶竹停下,问道,“怎么了吗?”
女生贴着墙,狐疑问:“真不是?”
这次陶竹没直接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反问道:“是老师不够了,你希望有人来支教吗?”
女生忽然很激动:“不是!我不希望!”
她从心底厌恶来支教的人。
支教的老师对他们很好,比这里的老师好,在这里的时候,会拍很多照片,给他们讲许多故事,但是他们只会待一段时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年纪小的学生,会因为他们难过很久很久。
为了保护更小的孩子,这些大一点的孩子就会带头闹事,闹到他们的名声臭了,让他们永远不要来这里。
就像有建立希望小学的人并不是真的为了孩子发展一样,有些来支教的人,也并不是为了教学。
有人为了履历好看,有人为了扩充视野,增加人生的宽度,在人前阔阔而谈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经历。
没人会真正在意这些孩子。
孩子们没有网络,无处发声,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抵制这些人。
回到外公外婆家,陶竹一刻未停地联系了相关人员,拨款到山区希望小学的教育行业。
希望小学已经有很多了,她的钱并不是用来建立希望小学,而是用来改善各个希望小学的一日三餐。
如果家长们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收益,那陶竹就让他们有眼前的收益。
孩子们不需要从家里家里带饭来,只要每天来上学,就有饭吃。
有饭吃,就给家里省了钱,他们也会愿意让家里所有的孩子都来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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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的时候,陶竹留了一部手机给学校,让老师能偶尔拍一些视频给她。
靠着网络吃到了第一碗饭的陶竹,早知道该如何把网络当成工具。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这些山村孩子们的现状,如果得以在网络上传播,他们的现状一定会比现在好,甚至有可能带动当地的其他产业。
她也曾犹豫过,要不要让老师和孩子们加入直播和自媒体的行业。
他们身份特殊,上苍予众人悲悯之心,他们很容易引起话题,和社会各方面的关注。
可是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播并不是一个可长远发展的道路。
曾经的她都会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双眼,更不要说这些更穷苦的孩子们。
而且,又如蒋俞白最早告诉她的,当平台扶持的时候,这些孩子会有更多流量,可当这波流量过去,平台需要吸引其他用户时,孩子们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
曾经的她有蒋俞白给她托底,可是,这些孩子们没有。
只有实业,可以兴邦。
预计中悠闲的大龙山之旅因为陶竹的忽然起意而变得匆匆忙忙,要回北京的那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位多给了他三十九块钱,但是在忙碌中早已经被遗忘的,卖蔬菜的孩子。
他带着满满一篓子的菜,这次的篓子比他上次背的还大,从后脑勺压到了他的膝盖,他小小的身体被大大的菜篓子压到直不起身。
伸开手,他的手里还攥着皱皱巴巴的十四块零钱。
篓子里是二十五块钱的菜,加上他带来的零钱,总共三十九。
他们两清。
把篓子里的菜倒在地上,他背着空篓子,脚步轻快地飞奔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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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陶竹保持和希望小学老师的联系。
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她们联系的并不频繁,然而忽然有一天,陶竹在工作时,接到了老师主动打来的电话。
去到小学里上课的孩子真的更多了!
陶竹只是笑了笑,说了声知道了。
第二年,老师第二次主动给陶竹打电话。
告诉她,来上学的女孩子变多了!
然而不可避免的是,有些家长要求她们把饭里的肉带回家,给还没有上学的弟弟。
肉不过是小恩小惠,对于陶竹来说不值一提,但她不希望孩子们养成偷盗行为,因此让老师把餐饮看的更严格一些。
但与此同时,她实行了奖励机制。
随堂检测,大考小考,满足了一定的成绩,就可以给她们更多的肉和饭,并且陶竹在全国范围内的希望小学推广这一机制。
山高路远,未来只有知识的力量会化作坚定的步伐,陪着这些女孩儿们,迈向理想的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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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年年都会拉出去上财富榜,每年都会想办法撤下来,因为集团不需要掌权人的名气来融资。
过多的曝光和关注,只会带来麻烦。
受到蒋俞白处事影响到的陶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在做的事情。
在她的任何社交平台上,也没有蒋俞白的身影。
在豪门圈子里,人际关系复杂,比起喜结连理,更像是人员合理分配。
家中各种内务,以及众多亲朋好友之间的走动和送礼,是需要一个人专门负责打理的。
豪门里的全职太太,像一个无法培训的职位般的存在,哪怕是原生家庭殷实的许婉楼,也无法躲过这一点。
可在这一点上,陶竹和柳书白很像,他们都不是擅长处理这种事的人。
因此,在蒋俞白和陶竹的小家里,这些事都也都交给了许婉楼。
逢年过节,生日贺礼,哪些人要走动,哪些人送什么礼,全都由许婉楼打理,而陶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在意识到这件事时,是陶竹迷迷糊糊,午觉刚睡醒的时候。
孕期嗜睡,她又黏人,要蒋俞白陪着睡。
冬天暗的早,木质移动桌上,电脑发出淡淡的光,映在蒋俞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穿了件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单手滑动屏幕时,袖口松松地落在小臂处。
在他那侧的落地窗外,正在下鹅毛大雪,天地间被柔软的白色覆盖。
陶竹揉了揉还没隆起的小腹,真正意义上理解了小确幸这个词。
她那不为人知的,不舍得打扰,也不足为外人打扰,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小小幸福。
来自蒋俞白。
蒋俞白专注工作,本没发现身边人醒了,但他刚忙完手头的事,肩膀上忽然缠上了一条人。
蒋俞白可真怕了她了,她亲起来没完,真要放肆她亲,她能半小时不撒嘴,关键是一亲起劲儿了,她又得要。
刚要躲,陶竹忽然在他耳畔说:“我跟你说个秘密。”
感觉不像是真有秘密,但她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勉强听一下吧。
陶竹抱着他,笑嘻嘻地把嘴唇贴在他脸上,编了个秘密说:“我好喜欢你哦。”
蒋俞白单手搂着她的腰,余光都能看见他翻了个白眼儿。
陶竹还没亲够,贴着他的脸又问:“惊不惊喜?”
蒋俞白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陶竹贴着他的脸继续问:“意不意外?”
蒋俞白又翻了个白眼,这回翻的有点大,他脑袋都有点晕。
陶竹还想亲,费尽脑汁地继续思考问题,本来想直接问他喜不喜欢,但是这个问题容易理解成“你喜不喜欢我”,感觉有点道德绑架,于是陶竹贴着他的脸,改成问:“你喜不喜欢这个秘密?”
蒋俞白垂着眼睛,斜睨了一眼这个好像长在他身上的人,想了想,淡声说:“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孕期情绪波动大,本来只是随意挑起的话题,却在听到这个回答后,红了眼睛。
好吧,我也喜欢你,这不是秘密。
你会招财进我,年年岁岁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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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当在温暖的房间读完又一批从希望小学毕业考上大学的孩子的来信时,陶竹把信收回到木抽屉夹层里,穿着白色羊羔绒拖鞋找到正戴着金边眼镜伏案工作的蒋俞白时,在他的头上发现了一根他的白头发。
岁月流逝,他在变老,那年从山区出来,连扫不出码都紧张的要哭,在厕所里度过1十六岁生日的你女孩,已经脱胎换骨,要当妈妈了。
因为现在陶竹身体激素受怀孕影响,蒋俞白有一句话,打算留到以后再说。
他对她不止喜欢。
人生尽头,皆是黄土一抔,爱在黄土之上,经年生长,如杂草,如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