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葫禄
当天晚上, 王雪平睡觉后, 陶竹照例拿着?自己一书包的模拟卷和小台灯去到员工餐厅刷题,边写边等他航班降落, 才刚写完第一张卷子的选择题,门口忽然有人出声:“小桃儿?”
陶竹思路被打断, 抬头看到穿戴整齐的许婉楼站在外面?:“对?不起许老师,我是?不是?吵到您睡觉了?”
许婉楼压着?声音:“没吵到,你在写作业吗?”
高三自主复习,早就不留固定?作业了,但陶竹没解释,点头应下。
“那你写吧,听Justin说你学习很好,别耽误你学习。”许婉楼伸手把房间里的吊灯打开,“用大灯写,别学坏了眼?睛,就当是?陪着?我等着?他们?。”
陶竹被戳中了一部分心事,抿抿唇关?了小灯,重新?摊开卷子,感激道:“谢谢许老师。”
许婉楼笑了笑,离开餐厅,脚上细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别墅。
静谧的夜晚,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陶竹写完政治题时已?经凌晨一点,这时蒋中朝刚到家,而蒋俞白的飞机延误了,许婉楼熬不住,跟着?蒋中朝上楼睡觉。
明晃晃的白炽灯如流水般从小房间倾斜而出,陶竹忽然意识到,等待蒋俞白回家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但她没想到,她一直等到半夜,却得知蒋俞白出车祸的消息。
许婉楼慌乱到连拖鞋都没换,穿了件最普通的裙子小跑跟着?蒋中朝去了医院。
跟他们?同一时间得知蒋俞白出车祸的还有陶竹,但她没有能第一时间跟去的身份,躲在餐厅门口偷看神?情慌乱的所?有人,应激反应使她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他们?夫妻二人离开,其他人回各自房间,偌大的房子重归安静,陶竹的应激反应才逐渐消失,指腹麻痹的感觉后知后觉传递到大脑。
她低头,发现原来是?她刚才把笔按反了,用力按住笔的时候极细的碳素笔鼻尖深深地陷进了拇指腹,连着?黑色笔尖一起拔出来的,还有汩汩鲜血滴。
可她竟然感觉不到疼。
她的脑海里有一副挥之不去的景象,是?浑身是?血的蒋俞白躺在担架上,染红了身下消毒水气味的白床单,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被医生和护士焦急地推进手术时。
血痂糊住了那双冷淡不羁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清晨五点,她再次被梦里这样的情景吓出一身冷汗,听见?外面?许婉楼和蒋中朝细碎聊天的声音。
总共强迫自己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但因为满脑子都是?出了车祸的蒋俞白,陶竹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就这样起床,路过玄关?时有意往玄关?看了眼?。
听到脚步声,许婉楼说话声戛然而止:“吵醒你了?”
“没有。”陶竹摇头,“我刚好起来写题。”
蒋中朝疲了,换了鞋目不斜视地上楼休息,许婉楼累到连路都走不动,坐在玄关?的沙发上,闭眼?小憩。
等她眯了半个小时睁开眼?,看到已?经洗漱好的陶竹端了杯她常喝的养生花茶站在她面?前,不知道保持着?这个姿势等了多久。
“谢谢。”许婉楼说。
尽管知道自己没资格,也知道自己问这种话似乎越了界,可陶竹忍不住,还是?想知道:“许老师,俞白哥他怎么样了?”
“没大事。”许婉楼接过温花茶,“他没受重伤,只是?轻微脑震荡,稍微养一下,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悬挂了四个小时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放回了肚子里,陶竹深深地吸了口气:“哦,那就好。”
“小桃儿。”许婉楼抬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你很关?心Laurence吗?”
“没,没有啊,还好吧,就是?起床正好碰到您和蒋叔叔回来,我顺口问一下,因为毕竟昨晚我也知道这件事了嘛,而且平时俞白哥对?我挺关?照的,我不问就觉得我好像会显得比较冷漠。”
很长的一串话,不知道许婉楼听进去了几个字,她收回视线,乏累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晚上总共就只睡了一个小时,大脑严重缺氧宕机,陶竹写了两道题就撑不住了。
重新?躺回床上,她终于睡了个放心的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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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禾陪着?新?女朋友出去玩了一晚上,到了下午才回来,他都还没来得及上楼洗个澡,就被陶竹从身后叫住,问他去不去医院看蒋俞白。
“啊?”蒋禾说,“不用啊,我妈不是?说了吗,我哥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回家了,回家再看呗。”
陶竹抱紧门框,一脸“暗中替你哥观察你”的表情,道德绑架道:“可是?,你当时失恋的时候,俞白哥很担心你哎,你现在应该也很担心俞白哥吧?”
蒋禾一脚都迈上台阶了,又收回来,手往大门一指:“走。”
高耸的医院大楼外,专为病人准备的花店一字排开,陶竹指着?那边问:“蒋禾哥,咱俩要不要下去买点花给俞白哥?”
“不用吧,你又不追他,不觉得有点过分隆重了吗?”蒋禾看也没看,“再说这地儿停车违章,我也下不去。”
陶竹忽略他前半句话:“那我自己下去买吧。”
当时已?经临近傍晚,花店里适合送给病人的抢手花已?经卖完了,剩下的多是?服务给外卖客人的热销品类,放眼?过去姹紫嫣红的一大片玫瑰,实在不适合送给蒋俞白那样日常穿着?色调单一的人。
陶竹还在犹豫,外面?蒋禾已?经在按喇叭催促了,她匆忙挑了角落颜色最低调的淡紫色小花:“就它吧。”
陶竹捧着?花上了车,不算大的一束,把她白皙的小脸遮的严严实实,蒋禾扫了一眼?,淡紫色小花很素雅,他评价道:“小姑娘眼?光行啊。”
“是?吧。”陶竹喜滋滋地闻了闻,“我也觉得这是?最好看的了。”
蒋禾停好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医院,便有拿着?病历本的护士专门引领他们?进蒋俞白的病房。
一众黑衣保镖守着?病房的古铜大门,一开始护士报备时被他们?以蒋俞白需要休息的名?义拦下来了,直到蒋禾上前自报家门,他俩才被放行。
蒋俞白喜静,眼?下生了病,更不喜欢被人打扰,除了蒋禾和陶竹进来了,其他来看望的人都是?把各自的名?字写在祝福卡片的署名?上,只留了花在他的病房里。
陶竹一进门,就看见?整个房间里各种款式各样大小的鲜花,忽然明白医院门口的鲜花店为什么会售罄了。
好歹也是?小一百块的花,陶竹不舍得直接丢在病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手里的捧花,用胳膊挡着?边缘,不让花碰到病房里各种昂贵精致的摆件,跟在蒋禾身后穿过被鲜花堆满的病房会客厅,终于见?到了蒋俞白。
他伤的确实不重,没有她想象中的血,没有担架,更没有浑身插满管子,只是?额头上被简单包了一圈白色的纱布,没打理?的碎发软软的贴在纱布上,看上去更不食人间烟火气了些,直到陶竹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
一杯加了冰的咖色饮料,透明的冰块在杯子里轻晃,看样子是?他刚喝过的,她好奇问:“你在喝什么?”
蒋俞白双腿交叠:“奶茶。”
陶竹惊愕:“为什么你都车祸还会喝奶茶?!”
“为什么不会?”蒋俞白淡淡扯起唇角,“车祸把我嘴撞没了?”
“……”从他这张嘴可以充分说明,这场车祸确实对?他没造成半点损伤,陶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放下对?他的担心,提起心中的愤怒,“我就是?单纯地觉得你不像是?爱喝奶茶的人!”
蒋俞白拿起手边奶茶抿了口,冰块随着?他手腕的弧度在杯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谁害的?”
陶竹:“啊?”不能是?因为她吧?
“你还不知道这事儿是?么?”从一进病房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蒋禾兴奋地坐起来,拍着?大腿丝毫没有看望病人需要安静的自觉,“那我可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
陶竹抱着?花,听完了这场离奇的奶茶事件。
原来是?当初在繁春,陶竹带蒋俞白去赶小集的时候给蒋俞白买过一杯奶茶,蒋俞白觉得难喝,尝了一口本来想扔了,但陶竹不让他浪费,硬是?逼着?他喝完。
可他妈的那奶茶太难喝了,粉都没搅合开,大块的面?疙瘩在嘴里冒烟,呛的他一边喝一边咳嗽。
后来回北京以后,他偶然喝了一次蒋禾买的奶茶,有了对?比,他竟觉得奶茶很好喝,因此三不五时就会买一杯喝两口。
在他按部就班的枯燥生活里,爱喝奶茶成了唯一离经叛道的癖好。
想起那杯让他遭了大殃的奶茶,蒋俞白条件反射似的喉咙痒,又咳了几声。
陶竹把花放在另一边床头柜,在公寓式的豪华病房里洗了手,去外面?给他接了杯热水回来。
等她回来,蒋俞白的咳嗽已?经止住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床头的花束上,淡声问:“怎么送这个花?”
“这个花怎么啦?”陶竹问,心想这不比玫瑰那种艳丽的花适合他吗?
她说完和蒋禾对?视一眼?,两个大聪明互相交换了“就是?这样没错”的眼?神?。
蒋俞白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保持心态平和:“你应该知道,这是?菊/花吧?”
第28章 春日花园
“这是菊花?!”蒋禾先坐不住了, 毕竟刚他还夸陶竹有品位,弹簧似的跳起来?,“菊花啥时候变异成这样了?”
蒋俞白眼?睛半眯, 懒得看这俩现眼?东西,冷淡地吐出三个字:“小雏菊。”
陶竹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原来?是花的种类买错了。
不过幸好?,蒋俞白知道她没恶意, 心里?没在意,只?让她把脑袋伸过去弹了个脑瓜崩儿:“跟我也就算了,以后在外边儿,不能这样,听见?没?”
陶竹受教,乖乖听话。
肯定了小雏菊的蒋禾但?躲过了一劫在旁边幸灾乐祸, 蒋俞白余光扫过去一眼?:“说她没说你是吧?”
蒋禾呲着的两颗大门牙嗖地收回去, 低着头乖乖被教育。
蒋俞白端起奶茶又?抿了口, 嘴里?嚼着珍珠,漫不经心地说:“自己?谈女朋友注意点,就算不娶回家,也别太不挑。”
他很少去管蒋禾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旦说什么更让人觉得威严, 蒋禾下巴快低到前胸, 半个字不敢反驳:“知道了。”
“这几个措施做了吧?”
当着陶竹的面说这个怪不好?意思的,蒋禾继续低头:“嗯, 做了。”
蒋禾发现他就那么幸灾乐祸了一下,后?面他哥的矛头全对准他, 为了不在这继续当活靶子,他中途找了个机会赶紧溜了,背信弃义地把陶竹一个人留在这。
作为一个刚亲眼?目睹完亲哥骂亲弟的外人,陶竹留在这也属实尴尬,她挠了挠头,尬聊:“你光让蒋禾哥找女朋友注意,怎么不让他少换几个女朋友哦……”
“这有什么的。”蒋俞白混不在意,“没准以后?他老婆比他玩的还花,他不换几个不亏了么。”
陶竹听得一愣,在学校里?呆久了,她差点忘了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扭曲的感情观。
他们不是屁哥,不会喜欢一个女孩一年甚至几年,他们今天从长发女人床上起来?,明天就能上短发女人的床。
存在即合理,有需就有供,各自的选择,在这方?面尽管蒋俞白自己?不做,但?他比谁都懂。
“那你呢?”陶竹愣愣地看着他,脱口而出,“怎么从来?没见?你跟谁玩过?”
蒋俞白:“没劲。”
“所以……”陶竹似乎发现了什么,“你不会找玩的花的老婆?”
蒋俞白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懒的带着倦意:“这谁说得准。”
跟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女生比起来?,陶竹唯一的优势就是年纪小,情史干净,她试图把结果往有利于她的方?向上引:“那如果我未来?嫂子结婚前玩的花,你又?没玩过,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嘛。”
“无所谓婚前婚后?,想玩是她的事。”蒋俞白最后?喝了一口奶茶,把还剩了大半杯的饮料丢进垃圾桶,没什么情绪地说,“但?如果她藏得不够好?,这点小事都能让我知道,这种没脑子的不要也罢。”
和她引导方?向大相径庭的回答,但?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声色犬马的名利场里?,蒋俞白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允许一切事情发生,最后?选择他想要的结果。
因此他清醒地知道,他未来?要娶的人身后?的价值,比她本人重要的多,取什么,舍什么,他知道在哪里?该较真儿。
可是,他为什么不知道,她喜欢他呢。
他为什么不知道,他每次清醒地说出那些把感情抛开的话,对她来?说无异于剜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