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葫禄
“诶呦呦呦‘我?没有。’”柳书白动作夸奖地学他讲话,边开电视边说,“你爹都发现你不开心?了好吧?家里找不着,酒店长住房也没人,得亏我?还知?道有这处儿,不然你开煤气殉情了你爹都得等你尸体臭了才知?道。”
蒋俞白低头,两指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再一睁眼,柳书白一张脸已经快凑到他眼前了,把蒋俞白吓了一跳,她?咧嘴笑:“因为大桃子啊?”
“什么?大桃子……”
只否认她?的叫法,没否认她?的猜测。
知?子莫如母,尽管多年没生活在一起,但蒋俞白毕竟是她?的亲儿子,柳书白不用想?就猜出来?他的想?法。
尽管出身?和环境都不同,但是陶竹那小姑娘身?上就是有一股狠劲儿,跟蒋俞白一模一样?,她?对于蒋俞白来?说,是爱人,是朋友,也是知?己。
她?还能?拼,但蒋俞白肩上的重?担早已被社会,被蒋中朝,被不服输的他自己压的不堪重?负,所以对小姑娘,他还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只不过,她?跟蒋中朝狗屎一样?的婚姻到底还是给蒋俞白带来?影响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感情,她?这个当妈的能?理解。
二十年了没尽到母亲的义务,柳书白也良心?发现一次,劝道:“是你把人家轰走的,你想?办法追回来?呗,大丈夫么?,能?屈能?伸不丢人,你妈支持你。”
“轰”这个字有点?刺耳,蒋俞白皱了皱眉:“别老你妈你妈的,我?总觉得你在骂我?。”
“哦。”柳书白改口道,“他妈的我?支持你。”
蒋俞白:“……”
正经不超过五秒这事儿他还是没遗传到位。
桌上留了一根皮筋儿,最普通的那种黑色的,原来?陶竹喜欢用这种,因为觉得扎出来?的头发更立体精神,蒋俞白伸手拿起那根皮筋儿,看到上面遗留的长发也没摘,把那根皮筋儿套手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着,缠到最紧的地方就散开重?新缠。
有一下缠的紧了,整根食指都充血发痒,松开时皮筋儿快速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绕了两圈,弹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来?说:“我?没轰她?,她?那会儿太浮躁了,整个人因为百十来?万都膨胀了,我?只是想?让她?去沉淀一下。”
“哦,沉淀一下。”在他沉默的时候,柳书白已经找到了一档综艺,花花绿绿的屏幕映在她?若有所思的脸上,“当初蒋中朝刚跟许婉楼,哦,现在叫蒋许婉楼,搅合在一起的时候,蒋中朝好像也说让我?沉淀一下,你看我?沉淀的咋样?。”
为了能?进大禅寺,许婉楼冠了蒋家的姓,就算柳书白现在不关心?蒋家,身?边大多数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前尘往事,但他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总能?传到她?耳朵里。
柳书白的话顺着电视里嘈杂假笑背景音传来?,让蒋俞白眉心?快拧出印痕了。
他不说话,自己安静思考的时候,好像能?想?清楚一些事,一些情绪。但是太浅太浮了,电视背景音稍微一大,他就抓不到那层潜意识了。
他拍了张正在播放的综艺照片,发给张助,让张助去做节目调研,他想?直接冠名去掉这个声?音。
放下手机,蒋俞白靠在沙发里,懒洋洋地侧过头问柳书白:“你还相信爱情吗?”
敢不敢问再俗气一点?的问题啊,柳书白用“别说这种晦气话”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我?比较相信我?能?发大财。”
“财迷。”蒋俞白评价说,又问,“那蒋中朝给你的钱你怎么?不要?”
“你也说了。”柳书白看着电视,心?不在焉道,“那是他给我?的,归根结底不还是他的。”
她?的重?音放在“他”字上,摆明了是要跟蒋中朝撇清关系,蒋俞白懒得掺和他俩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劝也不劝,只说:“但他给你了,心?甘情愿给的,上赶着巴不得给的,那就是你的,是你自己不收。”
“为什么?他给我?我?就要收?当初他不也把他所有的家产都要给你么?,你不是也不想?要?”柳书白反问他,问完她?接了个电话,表情愉悦地让电话那头把预约往后挪挪,顺便?把门牌号告诉他,挂了电话,又揶揄道,“将少爷好日子过惯了,多少是有点?忘记人间疾苦了。”
她?说完话,门铃响了。
应该是电话里那位,蒋俞白懒得问。
自从跟蒋中朝离婚后,柳书白的男朋友没断过,有奶里奶气的小年轻,也有同龄富商,但对她?来?说,过程比结果重?要,这么?过年过的开心?潇洒,跟谁都没再婚过。
柳书白起身?去开门,想?着话说的差不多了,她?该去吃晚饭了,回身?朝蒋俞白挥了挥手:“我?们走了啊。”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站在门外,手局促地不知?道放哪,只好跟着柳书白一起冲着沙发里的男人紧张地打?了个招呼:“再见,哥。”
听到最后的这句称呼,蒋俞白闭上眼,轻捏了两下鼻梁骨。
习惯使然,柳书白关门的时候,自然地把门口的灯也关上了。
她?关了门才反应过来?,回头朝屋里喊“自己记得开灯啊”!也不管蒋俞白听没听见。
窗外的城市在深夜中如同一片熄灭的星海,柳书白走后,房间里顿时变得幽黑空旷。寂寥的月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蓝影。
电视机的屏幕在昏暗的夜晚发出微弱的光芒,无聊的剧本?综艺里每个人都发出看不懂的笑,像是有一道天然屏障,让虚拟和现实世界里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手机张助已经回了消息,现在旗下有品牌已经是这档节目的特约冠名,问他是否需要下个季度竞拍成?独家。
需要吗?
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上的蒋俞白,看似盯着电视投入地思考,但是他的眼神没有一秒是聚焦的。
他不是忘了柳书白所谓的人间疾苦,他好像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要拼要强,要能?独当一面,要能?控制自己的人生,他做到了。可是,要让他去真?心?喜欢一个人,毫无防备地去接受另外一个人,他还是觉得太难了。
窗外,城市的灯火不再炽盛,街道上的车辆寥寥无几,过夜生活的人不在这个区,周围住户早已被深夜的安宁所吸引,躺在了温暖的床上。
蒋俞白趿着拖鞋,又一次拨通了陶竹的视频电话。
没人接。
她?很快回了消息过来?,说在和别人打?电话。
但蒋俞白知?道,根据视频的逻辑,就算她?那边在打?电话,也可以接到他的电话,她?只是不愿意,为了他,挂掉现在的电话。
小姑娘,我?对你也不算差吧。
你怎么?没有心?啊。
孤寂弥漫在这个曾经两个人生活过,如今空旷的房间里,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存在,让蒋俞白觉得自己在世界边缘。
电视从综艺换到了晚间电视剧,里面人按照剧本?上写好的对话絮絮叨叨,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和落地窗外寂静的城市形成?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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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竹回复完蒋俞白的消息,抽了张纸擤鼻涕,听到裴嘉译在电话那边问:“你有什么?好哭的,我?还没哭。”
她?冒着鼻涕泡笑出声?,脸上泪水茫茫一片:“谢谢你啊。”
“……嗯。”
这个学期已经结束了,但是裴嘉译想?让陶竹换工作时,她?还是百般推辞,想?到后来?约她?的几次都见不到人,结合时间点?稍微一想?,裴嘉译想?到了原因。
她?看到了店名,也认出了那个单词,只不过保全了她?的面子,不想?让他尴尬罢了。
他把实话告诉她?,就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不太会安慰,因为他也真?的很想?哭。
原来?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像梦一样?又一次重?新在他的人生里,到最后,又要像梦一样?,抓不住。
“其实,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再不告诉你的话,可能?这辈子再没机会跟你说了。”裴嘉译叹了声?气,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夏夜星空,鼻子忍不住发酸,“毕竟我?们也都不小了,如果不能?在一起,等你毕业后,我?们再见面,也许已经各自成?家了。”
“嗯嗯。”陶竹连应了两声?,“你说。”
“我?高中本?来?应该学的是纯理科。”裴嘉译轻声?说,“后来?才把生物改成?政治的。”
纯理科该选修物理化学和生物,这也是裴嘉译的优势所在,可是,他想?至少有一节课,可以和陶竹一起上。
他背东西?的能?力一般,政治也成?了他拖后腿的一门课,可他从没有因为这样?的选择后悔过,哪怕,是被拒绝的时候。
陶竹热泪盈眶,深呼吸了好几次,眼泪还是不听话地从眼角滑落。
裴嘉译很好,是她?不够好。
连陶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喜欢裴嘉译。
“我?的家庭条件,特别普通,根本?配不上你家。”陶竹不想?让裴嘉译觉得被拒绝是他的问题,她?试图从其他方面找原因,想?让裴嘉译不喜欢她?,“而且不是一般的差,就是网络上描绘的偏远山区那样?家庭,那种差。”
裴嘉译:“你找这些借口就没意思啦,我?大学学的也是理科好不好,逻辑还是在的,我?轻轻松松就可以掰倒你的逻辑哎。”只不过不想?做没意义的事罢了,嘴上赢了,她?也不喜欢他。
裴嘉译擦了擦书桌上的高中毕业合照,叹气道:“可谁让你那么?好呢,陶竹同学,毕竟,好到我?都配不上。”
陶竹哭到说不上话,被一个这么?好的人喜欢了这么?多年,却不能?给他回应,被喜欢的人,也一样?会觉得愧疚。
裴嘉译的状态先于陶竹一步缓冲回正常,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听起来?欢快些:“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有喜欢的人,还是他吗?”
还是他吗?陶竹也被问的一愣。
她?已经不会再想?和他在一起了,这样?还算喜欢吗?可不管是与不是,陶竹知?道,他都不是她?拒绝裴嘉译的理由。
陶竹回答:“应该……不是了。”
裴嘉译拿她?的回答打?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用应该两个字,我?会误会你喜欢的是我?哎。”
陶竹:“那就不是。”
裴嘉译:“……你倒还真?的一点?想?象的余地都不留给我?。”
确实是的,陶竹还是觉得,如果不能?有结果的事,还是不要给人留以瞎想?的空间。
但是裴嘉译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两人在电话里彼此都沉默了那么?一会儿,陶竹觉得再沉默等待下去也毫无意义,说:“你……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吧,今天你早点?睡,明天你早起还要去店里。”
裴嘉译匆忙道:“先别挂。”他有种预感,如果这通电话就这么?挂了,他可能?再没机会打?通她?的电话。
他重?新组织语言,电话里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陶竹拿着手机,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哗啦啦的水声?成?了电话里唯一的声?音。
“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一直等到水声?消失,陶竹拖鞋的声?音也消失,裴嘉译才再度开口,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可是……你要不要再给我?个机会,试试?我?们,再相处一下,万……一呢?喜欢的人,可以不喜欢,不喜欢的人,没准也就喜欢了?会不会……你觉得,咖啡可能?也还不错?”
曾经谈咖啡色变,如今也能?喝得下放了一管糖的热卡布奇诺。
曾经觉得只要能?跟在蒋俞白身?边,上天跟她?收取什么?样?的价格她?都能?接受,也被残酷的现实打?败。
人是在不断成?长和变化的,所以,她?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喜欢裴嘉译?
连沉默都觉得悦耳,裴嘉译让陶竹别急着回复,可以再多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什么?回复他就行,便?匆匆挂了电话。
手机已经打?到发烫了,陶竹用被罩擦掉手机上眼泪洇过的水痕,思绪越飘越远。
在繁春时还小,她?对性别的概念分的没那么?清楚。
开始对异性有了概念,蒋俞白就已经在她?身?边了。
高中两年,大学三年,整整五年的时间,她?的眼睛里没有看进去任何一个男生过,也接受过他一个人对她?的好。
裴嘉译的话让她?不禁思考,是不是,她?自己把自己的眼界圈起来?的?
脑袋一片混沌迷茫之际,她?的手机又响了,在回复过蒋俞白消息后的一个小时,他又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陶竹盯着那个跳出来?的头像,发了很久的呆。
她?想?起裴嘉译的问题,她?还喜欢他吗?
当初,她?过度最难的时候,她?讨好朋友孤单的时候,她?上学遇到困难自己无法解决的时候,都是他在身?边,亲手给她?搭起和世界连接的桥梁。
可是后来?,大风大浪,滂沱暴雨下,也是他撕碎了她?的伞。
她?不愿意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