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南小山
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站在他的车前,说着:
“别别别,先别关门。你就听我说几句话,钟先生应该也知道一个企业能做起来多不容易,现在资金链转不动,赵家的品牌岌岌可危,整个珠宝市场股价一直低走,不是什么好事,融资的事情,能不能让他再想想办法——”
徐妈叹息:“你和我说这一些没有用,钟先生有他的态度。他做的决定有他的理由,也不会为你两三句话动摇。”
男人面色为难:“我不是说给你听,你帮我转达一下可以?你告诉他我的想法,然后帮我求求情。”
徐妈想了一想,无奈地说:“赵总,你回去吧,今天钟先生好不容易得闲,闭门谢客,得休息休息。你也给他一点空间。”
被称为赵总的男人叹了声气,实在无奈地说:“好吧,那麻烦你了,我下次早点来。”
徐妈没多说什么,端着有礼的笑容把这男人请走了。
赵总绕过车头去开车门时,纪珍棠看见他的脸,忽然想起来,在赵斯齐的朋友圈见过这个人,是他的爸爸。
赵家在珠宝行业是有那么几分地位在的,所以才会把他的儿子送进时尚圈,原来生在罗马的人这样的如鱼得水,也是因为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啊……
看这位赵总卑微求助的样子,倒是很难以联想到他的儿子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另一面。
虽然事不关己,纪珍棠莫名觉得心里挺爽的,她不由弯了弯唇。
在赵总的奔驰呼啸开走后,正要关门的徐妈看见了站在街角的纪珍棠。
徐妈抬起眸,眼色微亮,像是见到了老朋友,她莞尔一笑:“来了?”
纪珍棠愣了下,这语气怎么像等了她好久似的?她呆呆地点一下头:“……嗯。”
徐妈说:“进来吧。”
说着,伸手帮她取掉了快一米高的门槛,邀请她进去。
纪珍棠甚至没有说明来意,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通行的资格。
行走在廊桥上,弯弯绕绕到了山水深处。
徐妈也没有问她有什么事,只走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说:“今天来好多人,一个一个都请走了,送的礼一屋子都快堆不下了,没有办法,钟先生说好的休假时间,谁也不见。”
纪珍棠不由笑了下,说:“这么有原则啊。”
徐妈说:“没有原则,怎么成大事?”
这话很好,一针见血。让她的玩笑话都被削弱了乐趣,衍生出几分哲理。
果不其然,能在钟逾白身边办事的人,都是聪明人。
快到前面一处挑空的水阁,纪珍棠遥遥听见动人的古琴和潇潇的竹笛声。她不禁问:“有人在吹笛子?”
徐妈看了看手机时间,喃喃的:“还没结束呢。”
随后回眸跟她解释:“哦,今天来了个演员表演昆舞,钟先生还在看。”
她吃惊,顺着徐妈的眼神往假山深处的一个亭子眺望,嘀咕说:“他还喜欢这个呀?”
徐妈说:“主要是陪老先生,就是我们钟总的爸爸。”
远远地看见,在亭子里两把太师椅上,坐着两个男人,亭子上方悬着一盏古色古香的灯笼,光影昏暗。
纪珍棠从后面看着两人肃穆里又透着几分松懒的背影。
假山最高点的小小凉亭,这个不起眼的位置,却把人的地位彰显得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看江山,或是美人,都不那么重要了,纪珍棠仰视的片刻,又觉得夜色里,那峰顶因为缺乏烟火气而显得幽邃漠然。
而她在山脚,显得多么渺小昏暗。
钟逾白的旁边坐着一个矮他一节的男人,男人看起来比钟逾白还要多几分文气。
“钟总的爸爸是什么人?”纪珍棠忍不住问。
“是一个大学的教授,前两年刚退休。”徐妈温和地笑着,“他人很好,平常就爱读读书,看看表演。”
纪珍棠随徐妈站在石子小径上,看着钟逾白被虚虚地勾出的身影,他斜斜地倚坐,没有丝毫防备的轻松姿态,旁边是他看起来还要儒雅随和的父亲,老先生戴副框架眼镜,身上亲和力十足,微笑着看着前面精彩的舞蹈,和钟逾白谈笑风生。
钟逾白也似笑非笑,隔着水面看前面的花月楼台,视线虚虚的,漫不经心。
可能是困了,可能本身兴趣并不浓厚,但既来之则安之,陪他父亲赏完这一出。
她再挪眼看水阁上的表演。
一张圆形灰白色帘幕后面架着宽大屏风。
舞者在屏风的后面,纤弱的影子被勾勒在帘幕上。随着优雅的乐声在演奏,水袖翩跹,袅袅舞动。
一出漂亮、精彩的影子舞。
上一回看这样的演出,应该是在电视台大型晚会的节目里。
眼见为实,果然惊艳不凡。
很快,旋律落下,穿长衫的舞者从后面走出。
看到脸那一刹,纪珍棠皱住眉:“这个演员是——?”
“叫方茉,是舞蹈学院毕业的。”
她惊讶的:“啊,真是她。”
徐妈问:“认识吗?”
她期期艾艾:“额,嗯、看过她的戏,一点点。”
纪珍棠好奇更重,又问:“她……没有工作吗?”言外之意,她以为明星都有跑不完的通告。
徐妈笑了:“为钟先生跳舞也是她的工作啊。”
“……”
纪珍棠小小地瞠目一会,轻轻地“嗯”了声,随后看着方茉退场,她一边整理着袖子一边往前走,身段极好,娉婷袅娜,沿着小径过来,跳完一支大开大合的舞还微微喘息着,步伐的方向,是将要去亭子找钟逾白。
徐妈急忙过去拦人——
“方小姐,今天天晚了,钟先生劳累了一天,也是需要个人空间的。您有什么事下次谈吧。”
方茉,人如其名,清新淡雅,一股优雅有韵味的茉香传到纪珍棠的鼻尖。大明星近在眼前,很难不震惊,她稍稍屏息。
徐妈这么说,方茉听懂弦外之音,她脸色稍显僵硬几秒,随后知趣地笑了笑:“一面也不行?”
徐妈微微摇了摇头。
方茉气馁地说:“好吧,我也没什么要跟他谈的。”
紧接着,往钟逾白的方向投去一眼:“希望改天,钟先生能赏光一起吃个饭。”
徐妈微笑说:“改天的事,改天再说。”
她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方茉接过旁边助理递过来的纸巾,尴尬地擦一下汗。
“那我先回去了,再会。”她跟徐妈交代完,又瞥一眼纪珍棠,很仓促的一眼,显然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随后,助理掺着她离开。
纪珍棠腹诽着,原来钟逾白这么难见啊……
然而正这么想着,她的通行证又一次奏效,徐妈领着她往假山上走。
到上方的亭子,钟逾白的爸爸起了身,看了眼纪珍棠。没问她的来路,只温温地笑了笑,点一点头,姿态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攻击性,随后对钟逾白说:“我去歇了,你处理你的事吧,早点睡。”
钟逾白没有应声,也没有回眸看她,只轻轻地托着下颌,脸上噙一点温淡的笑,浅浅颔首。
“我的东西掉在这儿了。”目送徐妈和他父亲离开,纪珍棠忽然心跳变快,有几分紧张地开门见山就说。
阔别多日,她突如其来的开场白显得分寸缺失。
纪珍棠说着,紧急去包里翻找她的耳机,想展示证据。
非常努力地凸显来意,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强调。
前面的水阁,竹笛声没有断过,优雅地浮在有月光的水面上。
钟逾白伸手,取过摆在旁边方桌上的骰盅。
他手指很长,一探到底,两秒后,轻轻地夹出她的耳机。
“这个?”
纪珍棠脸色一羞:“你知道是我的?怎么不通知我。”
男人微微侧过脸,余光虚虚地笼着她,低低地出了声:“既然施主会上门,又何须大费周章?”
他的话,好像在说你这个耳机丢得很不聪明。且又是那么笃定,她一定会寻过来。
纪珍棠轻轻淡淡地“哦”了声。
像是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钟逾白声音柔下来几个度,看她一眼,又稍显无可奈何地一笑,改口说:“我在等你。”
纪珍棠也笑了,她走到他身侧,说:“我药喝完了,找不到你认识的中医,可能我体质原因,吃西药不管用的,还是中药见效快!”
这话又像是在责备他的不主动与太长时间的不联系,实属不该。
钟逾白没有起身,叠腿慵懒地倚坐,挺随和的,淡淡笑道:“不过是在外面出差两个月,前天才回来。”
“……”
“着急了?”
他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纪珍棠微微一滞,本该目色清明地问句“着急什么”,用一种反问的力量向他表达:我有什么可着急的。
可眼下却又踌躇,自己还有没有开口说话的必要,他们的较量,显得她微不足道。
毕竟他会读她的心,她在他的面前仿佛透明人。
虚假的底气都会被他毫无征兆地一眼识破。
钟逾白慢慢地宽慰道:“不要急,坐下说吧。”
很快,耳机被搁在她的手心,他又微笑着说:“隔两个月才来取,亏你记得。”
每一句都那么的意有所指。
她顿时丢掉了平日里妙语连珠的本事,人的脸上一旦写满欲望,少些良善,多点伪装,就容易变得心虚。
纪珍棠把耳机收好,半晌才嘀咕了一句:“这不是要用了才想起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