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南小山
纪珍棠呆呆地盯着这面墙上的画看了会儿。
不久,十几秒的工夫。
忽的有人在她发圈的小樱桃上,“笃笃”敲了两下。
很轻的动作,但紧挨着她的天灵盖,闷沉的敲击让纪珍棠猛地回头。
钟逾白站在她侧方身后,手里夹着一张名片,刚才就是用这名片的一角敲了她的小樱桃。
看着她呆滞愣神的眼,他轻声地问:“在找我?”
第5章 第 5 章
◎搅动一池春水◎
钟逾白的神色很淡,姿态与神情稍稍松弛,即便出席这一些看起来显得重要的会面,也没有表现出领导姿态的筹谋与指点,只不过是在悠悠闲闲地看展。
他来自这一支有序严谨的队伍,也可以从其中脱离,荡到边边角角,看到一张熟悉面孔,所以来问声好。
他的视线慢慢往上,看着面前这幅画,说:“你的杰作。”
纪珍棠微愣,侧目看过去,惊讶于他的肯定语气:“你怎么会知道?!”
钟逾白抬手,用名片的一角去缓缓抻平画纸的左下,被蜷起的一角。
藏着一个署名:阿珍。
纪珍棠难为情地伸手去挡,局促的动作说明一切。
钟逾白看着她通红的耳朵,问:“艺名?”
她答非所问说:“这个是去年的期末作业。”站在画前,用身体挡住,蛮不好意思的。
但很显然,他已经欣赏过她的作业。
是水墨画,写意派。有着“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的旷然与洒落之感,水中有一尾红鱼,是整幅画作里唯一的鲜活色彩,太过于饱满热烈的红,看久了,好像真的有鱼在里面畅游,搅动一池春水。
钟逾白再度仔细端详她的作品,问:“是不是最高分?”
纪珍棠噎了下,摇头低语:“不是啦。”
她垂下头去时,看出她眼睛里难以遮掩的沮丧,他说:“老师走眼。”
纪珍棠微不可察地扬唇,眼里的光又变得轻盈起来,喜形于色,又克制着感动。
她将注意力又放到那张名片上,趁其不备从他指尖夺走,掀开一看。
名片上写着校长的大名。
“……”
名片被她捏在指缝里。他们中间还隔了点距离,于是她只能望着他笑意淡淡的慧黠眉目,气馁地垂下脑袋。
身后有人在喊:“钟先生,你在这儿呢。这是海科院的林教授。”
说话的是校长,他领来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师。
钟逾白看一眼来人,又低眉看向纪珍棠,他微微折身,小声道:“失陪。”
纪珍棠应了一声:“好。”
等钟逾白转身走进人群。
她看一眼时间,同时收到林瑰雪的消息:啊啊啊怎么还没来,按学号排的,快到你了。
纪珍棠忙回:来了,两分钟。
她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
回到课堂,仓促结束pre,重新落座时,纪珍棠打开课本,掀开里面一页草稿纸。
上面写着一些记账信息。譬如:粽子3元,眼线笔120元,砂锅米线18元。紧随其后,写上今天的一些花销。
纪珍棠看了一眼自己的账户余额,是时候考虑生计了。
纪珍棠给纪桓发去消息:爸爸,你看我变成了一只小螃蟹。
纪珍棠:[图片]
她发了一张螃蟹的卡通图。
纪桓:什么意思?
纪珍棠:[图片]
这一张图,是螃蟹缩回一只脚。
纪珍棠:可是我没有钳了。
纪桓顿悟,很快转账两千五过来。
纪珍棠笑逐颜开地收下,正在心底酝酿怎么撒娇致谢。
很快,纪桓的新消息弹出来:大了,好出去打工挣点零钱了。
纪珍棠笑容滞在脸上。
她回:嗯嗯,我在网上开了一个小店。
爸爸:找点奶茶店咖啡店的兼职,实际一点。
纪珍棠:好的好的,谢谢老爸!
纪珍棠:[敬礼.jpg]
等了三分钟,纪桓没有回。
等了五分钟,他还是没有回。
她知道,爸爸不会回了。
纪珍棠刷新界面无果,点进爸爸的朋友圈,看到他在记录儿子的中学生活,只是视线一扫而过,一个视频封面都会刺痛她的眼。
没有再看下去。
她平静退出,把花呗还掉,余额锐减三百元,心如刀割。
不愿意承认她的父亲只是对她吝啬这件事,也是为她作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儿保留一点自尊。
纪桓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你这个专业也太烧钱了!”,皱着眉头帮她交掉学费,掏钱时的那种嫌弃神情也会将她反复灼痛。
她只好赔笑说:不好意思啦,谢谢爸爸。
提到网上的小生意,纪珍棠打开某书app,切换到许久没有经营的号,看到消息提示那里显示红色的1,兴冲冲点进去,发现是平台的消息通知。
珠宝类的成本太高昂,纪珍棠目前的本金还不达标,只好做了一段时间文创类的设计,流量好的时候有微薄收入,不好的时候白费力气。
人在不走运的时候,连大数据都能欺负你一下。好死不死给她推了个“可能认识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赵斯齐光鲜亮丽的账号——他们的班长,一位豪门阔少,正在经营自己的品牌,短短一个月,粉丝已经上千了。
他的头像,一个精美的logo,中间写着他的品牌名:Serein。
眼不见为净,她退出账号。
称不上太大的打击,只不过所有细微的不快叠在一起,会把人的心脏压得很紧,无法透气。
“哎。”
叹一口气。
“你最近流量怎么样啊?”林瑰雪瞥到她的app界面。
纪珍棠说:“好久没弄了,每次精心拍视频做设计,都没有人看。感觉自己在白费功夫。”
林瑰雪说:“运气问题,说不定哪天就起来了,坚持坚持。”
她很感动:“谢谢。”
“没办法,互联网生意就是这样,流量为王,断人流量就是断了财路。赚钱不难,但朝不保夕。接受这一点,然后放平心态。”
纪珍棠低落地说:“我知道。”
林瑰雪玩了会儿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问她:“你见过钟逾白吗?听说他今天来学校了,还是校长亲自接见。”
纪珍棠没精打采地回答:“见过啊,钟珩的三叔。那天吃饭他也在。”
随口一试,没想到真有回应。林瑰雪眼一亮:“真的啊?帅吗?”女人对男人的八卦躲不开容貌。
她答得很官方:“还可以。”
“还可以?传说中他英俊倜傥,貌比潘安,在你这里居然只是还可以。”
纪珍棠岔开话题,问:“为什么校长接见他?”
林瑰雪:“你没看群里啊,海科院要跟泊洋签一个合作。”
纪珍棠讷讷:“泊洋?”
“你没听过吗?就是钟家的那个泊洋啊,船舶重工集团,产品和技术都是世界级。”林瑰雪竖起拇指,“钟逾白是这个水平的大佬,独占鳌头,呼风唤雨。”
纪珍棠听她说着,不免吃惊,讳莫如深地问道:“哇,你说他这么厉害,会不会有好多的资源?”
“哪方面的。”
“比如,咳咳、我只是打个比方——就是,我爸爸想卖茶叶,卖到国外去。但是他一直没有很合适的渠道,接触不到非常上流的一些客户,你说,如果钟家的人去卖茶叶,这件事是不是就轻而易举了?”
“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这种级别的人物,别说一个渠道,十个渠道都能弄到。”林瑰雪问,“你爸要去哪儿卖?”
纪珍棠说:“我不知道,他说国内的生意不好做。可能日本或是东南亚那边。”
她说着,又沮丧下来。知道别人厉害又如何?徒添嫉妒。
纪珍棠打开兼职群,看一看最新招聘。这才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能左右她的不是洋房和奢侈品,是人民币的标志后面一两百元的明码,像海浪把她裹挟,把她低廉的精力榨到山穷水尽,收买她为数不多的闲暇光阴。
到底谁喜欢读书?没有经济来源的生活像沼泽。日日行乞。
“哎。”
又叹一声。
今天快下课时,她收到了一则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老师还没讲完课,纪珍棠以为是骚扰电话,随手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