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当时高冕和施谨正在会场听某个圆桌讨论,主持人抛了个问题给台上嘉宾:Web3未来的流量入口是钱包还是游戏?
高冕凑近施谨耳边,“Web3钱包和游戏的关系就像锅和菜的关系。钱包是锅,游戏是菜。”
施谨抿唇笑了。
去年和元意签署合作,是施谨自认这两年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高冕不但作为agency方服务零诺时尚规划实施Web3相关的initiatives,还为施谨提供了不少客户预期之外的增值服务,譬如说人在新加坡的二十二岁的严麓就是高冕好不容易替施谨挖来的Web3-native人才,而背景有趣经历丰富的严麓在高冕的几轮游说下终于同意加入施谨的团队,专注负责零诺时尚旗下所有品牌在全球市场范围内的Web3项目。
高冕也才二十七岁,她有着这个年龄段的Web3创业者的典型特征:年轻,能肝,高能量,思维和意识双双前沿,敢闯敢拼敢想敢要。和高冕合作,施谨体验到了和从前完全不同的甲乙方关系。高冕从不把自己当乙方,而把自己当做客户的一部分extention,她做事情只讲两个“R”,Relevance和Result。这两年全球经济不景气,加密行业也是寒冬,高冕的口号是只要苟住活下来就行,施谨问怎么活又怎么苟呢?高冕说,在不好的时代,做好的事情,在一个不利于我们的时代,做有利于我们的事情,建设我们想建设的,期待我们所期待的,这样就能积蓄能量,走向下一个纪元。
施谨由衷佩服这一代年轻女性创业者。
台上的嘉宾换了一轮,新的讨论主题是Web3行业的投融资。嘉宾里有CHG资本的许先淮。随着近两年Web2的投资热潮逐渐降温,这些老牌投资机构纷纷将目光投向Web3这个新的价值风口。
高冕说:“任何关系,只要一方对另一方不再能够提供想象空间,那么丧失吸引力是迟早的事。创业公司和投资机构的关系也一样。Web2太传统了,那些公司已经没有早年的吸引力了。”
高冕又说:“台上那个许先淮,看Web3的项目,从来不见女创业者。”
许先淮也姓许,施谨毫不意外高冕的言论。
这场圆桌结束后,施谨去休息区倒咖啡。
身后有人叫她:“小施。”
几乎没人会这么叫施谨,她回头,有些意外但也不那么意外地看见李微实。后者冲她笑笑。
施谨问:“你怎么在这里?”
李微实说:“我来听一个GameFi的报告。游戏,年轻人,社交,钱,你懂的。”
施谨懂。李微实和她一样,都是为了跟上时代的最新步伐来学习。她握住咖啡杯,“那我不打扰你。”
“小施,”李微实叫住她,“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施谨这才想起来一直欠李微实一顿饭,“真的不好意思,我这几个月实在太忙,没顾上。你今晚有空吗,要么等会一起吃点东西?”
李微实同意了。
论坛结束后,施谨开车,带李微实前往她建议的餐厅。餐厅在某篮球公园附近,不是施谨平常会来的地方。餐厅装修很粗糙,食物选择也一般,胜在面积大,互动设施多,以及人少。
施谨坐下扫码看菜单,“你挺入乡随俗的。”加入了零诺体育,就真成了半个体育人,连吃饭都挑这样的地方。
沙发是L型的,李微实就坐在施谨身边,探头一起看她手机上的菜单,“入乡随俗不好吗?”
施谨闻到她身上的沐浴液味道,把手机向她那边推过去了一点,“好。”
李微实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完成点单。
等上菜时,两人聊了聊Union上个赛季的成绩。在李微实加入后,Union近三年首次在常规赛打入胜者组,并且在季后赛打进了四强。谈及此,李微实没有居功,说俱乐部付给她高薪,她只是完成了应该做的工作。
施谨说:“你从美国回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在电竞俱乐部做做心理咨询,帮零诺体育做出点成绩。”若真如此,未免太大材小用。
李微实说:“那你认为我回来是为什么呢?”
施谨说:“刘总想进军教育产业。将来的‘零诺教育’,才是你一展所长的地方。现在待在Union,只是你的休闲娱乐。”以李微实的学历背景和经验,以及她母亲和刘峥冉的关系,将来刘峥冉给李微实多高的职位,施谨都不会觉得奇怪。
李微实笑了笑,“小施,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施谨垂下眼睫。夸她情商高的常见,夸她智商高的少有。明明比李微实年龄大,却总被她叫小施,施谨很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却又不太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服务生端来菜品。李微实把汉堡切成两半,分给施谨一半,同时问施谨能不能也把点的食物分给她一半,她想尝一尝。施谨照做了。李微实又问饮料也可以尝一尝吗?施谨没说话。
李微实于是拿过施谨的杯子,没碰施谨用过的吸管,只沿着杯壁喝了一口。
餐厅的巨型投影幕布上在播不知名的美剧,施谨看向幕布,餐厅光线不算暗,幕布上的人影模模糊糊,认不出是在演什么剧情。她抬手捋了一把头发,拿回杯子,继续喝时,没再用吸管。
施谨问:“你平常工作忙吗?”
李微实点头,“主要是作息吃不消。晚睡晚起,我太痛苦了。”
很正常的话,但施谨听来就觉得好笑,她的笑意浮起在脸上,“和小孩打交道,辛苦吗?”
李微实看着她笑,也缓缓地笑了,“小施,你发自内心地笑的时候最好看。”
施谨平日的微笑标准且职业,从没人讲过那些微笑未曾发自她的内心。她又垂下眼睫。
李微实这才回答前一个问题,“还好,辛苦只有一点点。我喜欢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施谨说:“别人的心理问题,会对你造成精神负担吗?”
李微实说:“还好。”她并未介意被问这种明显对她的职业不了解的问题。
施谨说:“你应该接触过很多在大众看来‘不正常’的人。”
李微实说:“没人‘不正常’。或者说,人人都‘不正常’。”
李微实又说:“我对‘不正常’的态度很简单,只要不影响生活,就‘let it be’。”
施谨问:“你也‘不正常’吗?”
李微实点头。
施谨说:“我看不出来。”
李微实笑了,“我脊柱侧弯,遗传我妈妈。十二岁那年医生建议开刀动手术,说不做手术的话等老了会影响生活,我说那就等老了生活受影响的时候再说,直到现在我也没做手术。”
施谨转过头,不算暗的餐厅光线下,李微实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施谨的目光移到李微实的上半身,“我看不出来。”
李微实说:“你摸一下,就知道了。”
施谨的手腕被李微实捏住,她感到小臂被她牵引向后,她的手触上她的后腰,一面是沙发的皮料,一面是衣物的面料,她的指尖一寸一寸地划过她骨感分明的脊背。
幕布上还在播不知名的美剧。
有女声在说:“It all comes down to who you truly are.”
送李微实回家后,施谨把车停在小区门外的路边。她在车上安静地坐了会儿,然后打开车门,走下车。
冬夜无雾,施谨抬动手腕,感觉皮肤所及处皆是水气。她这辈子从未呼吸过如此潮湿的空气。
手机振动。
施谨掏出来,看见新微信。
李微实发来一张照片,是她养在家里阳台上的花。施谨看着屏幕上的这朵花,仿佛又闻到了她身上的花香沐浴液味。
李微实:“小施,送你一朵小花。”
彭甬聪加完班,深夜从公司出来。开车开到半道,才发现他在无意识地往施谨家开。忙和累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不争的借口。然而再忙再累,潜意识骗不了人。
车停稳,彭甬聪摸出手机,半天没发出微信。
过年去昆山,赵莹的那个问题叫彭甬聪回答不了。赵莹不知道她有个什么样的女儿,更不知道她女儿和彭甬聪签了什么样的合同,但赵莹的问题给了彭甬聪新一轮的启发:如果他跟施谨谈结婚,那么早前的恋爱合同就可顺理成章地作废,两人可以重新拟一份婚前协议,在新协议里,他不必妥协迁就,也不必因自负而陷自己于如今这等荒唐境地。后来回宁波,彭甬聪听到了施谨和彭韬对话的最后半句。FIERCETech要是上不了市,彭甬聪的身家根本无法打动施谨和他谈结婚,他早该看透,在利益和算计上,她从不差他一点。
彭甬聪坐在车上,试图闭眼休息,但脑海中全是施谨。
两人上上次见面,施谨问他出海业务最近做得怎么样了,彭甬聪不想提,但又不能不答。从今年初开始,胡烈就提出要relocate彭甬聪去北美,彭甬聪问他一个中国人跑去管当地团队有必要吗,胡烈反问为什么来中国做生意的外企都喜欢派自己人跑来管中国团队?彭甬聪始终没同意。胡烈不解,彭甬聪这场恋爱谈了快一年,热恋期也该过了,还这么舍不得吗?彭甬聪无法解释。他要是真去了北美,是不是隔三差五就能接到施谨履行合同告知义务的电话?这种日子,他能过得了?如果不过了,他要赔出多大一笔钱?
两人上次见面,彭甬聪提了一句赵莹的话,旁敲侧击想看施谨对结婚一事的态度。当时施谨听后,微微笑了,问他:“我没让你感受到我有多喜欢你吗?为什么你会讲这么荒唐的话。”
每次看到施谨嘴角那点温柔的笑容,彭甬聪再多的不甘都会被逐渐压平。他有时会怀疑自己是被pua了,“谁痛苦,谁改变”这种话,他当初怎么就能接受得了。
这段关系将会走向何处,背后的想象空间如同一个无底黑洞。
手机振动划破车内的平静。彭甬聪睁开眼,看见施谨发微信来问他加完班了没。他没回答,只回复问她什么事。
施谨:“我想你了。”
盯着这四个字,彭甬聪感受到自己遽然而起的情绪和冲动。他真想让施谨以同等程度地体验一番他种种难以言述出口的心情。
施谨给彭甬聪开门。
他洗澡时,施谨就在淋浴间外面看着他。淋浴间置物架上的沐浴液用得非常快,彭甬聪知道施谨的癖好,她喜欢洗澡的时候用沐浴液当润滑剂。
隔着玻璃门,施谨说:“我们公司要调整全球组织架构。三月初开始,八月底结束。”
两人交流彼此工作是常态,彭甬聪问:“对你有什么影响?”
施谨没回答,“公告的截图我晚点发给你看。”
彭甬聪说:“既然零诺时尚要做全球的re-org,你干脆申请直接转岗北美不好吗?”
施谨问:“和你一起去?”
彭甬聪“嗯”了一声。他没必要对她解释他心中的万般挣扎。
施谨微微笑了,“你觉得我还不够喜欢你吗?一定要让我和你一起去北美吗?没有这个必要。”
彭甬聪沉默。
两分钟后,他关掉花洒,拉开门。还没等他擦干身上的水,施谨就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手指顺着他的后脖颈一路滑下去。彭甬聪难得敏感地察觉到她今天的不同寻常,但具体是哪里不同,他无法准确分辨。
在施谨咬住他的嘴角,又慢慢地吻住他的嘴唇时,彭甬聪按着她腰的手用了些力气。
“怎么了?”施谨抬眼问。
彭甬聪说:“没什么。”
未说出口的事实是,她从没像今晚这样亲吻过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荒唐幻觉:她不止喜欢他,她爱他。
彭甬聪睡着后,施谨从枕下摸出手机。屏保已换成了今晚收到的那朵小花。她慢慢地回忆不久前的那场高潮。
空气中的湿度能够将人溺死,暗夜中有无数朵小花蓦然盛放,耳边不是彭甬聪的喘息,而是李微实的声音:“小施。”
早晨起床,施谨收到Petro的微信,说他回纽约前落了东西在六楼办公室,请施谨帮忙取来寄给他。隔了这么久,他就好意思提这个要求。换做别人,施谨会直接拒绝,但面对Petro,她稍思之后还是答应了。
到公司,保洁阿姨刚刚做好卫生,拖着吸尘器走开的时候和施谨打招呼:“施小姐,你来得真早。”
施谨跟阿姨要了六楼空办公室的钥匙,开门进去。
晨光从两面落地窗外倾泻而入,施谨沐在微暖的阳光中,按照Petro的指示在边柜底层找到了他落下的限量版行李牌。
办公桌就在施谨面前。她曾于这个角度或站或坐,向对面汇报工作。
施谨抬手按住办公桌一角,从桌前走到桌后,拉出办公椅,坐下来。从这个角度望向六楼落地窗外,风景与她过去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如果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是另一种教育,也许现在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都当上总监了,还不够吗?”
“Vivian,你想要什么?”
五分钟后,施谨从办公室走出来,还钥匙给阿姨。回到位子后,她看向显示器右下角的日期处。
今天是2022年2月24日。距离八月底,还有六个月零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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