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施谨却也不是客气,“明年一季度我会调岗去零诺教育。”
“教育?”彭甬聪放下筷子,眉头皱一皱,从一个业务已趋成型的BG调去一个新成立的BG,还是她没有相关实务经验的领域,这简直像是发配边疆,“你得罪了你老板?还是刘总?”问着,他又不相信这会是施谨做事的结果,“调你去那边做什么?职级和现在一样吗?”
施谨说:“零诺教育总裁。”
彭甬聪沉默。几秒后,他展了展眉头,重新拿起筷子,“好。”
零诺集团层面的各种竞争复杂多变,施谨能抓住为数不多的机会,在短时间内完成这般不可思议的三级跳,彭甬聪绝不认为这只是她的幸运。具备强悍业务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具备强悍政治手腕的人却不常有,彭甬聪回忆起在刘峥冉北京家中的那场家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概早从那时起,刘峥冉就已经给施谨划出了一条能够轻易超越绝大多数人的急速弯道。至于施谨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获得刘峥冉的信任和器重,彭甬聪毫不在意——只要一个人能获得足够多的权力,那么必定会有大把大把的人争着抢着“为尊者讳”,人类社会已经按此规则运行了数千年,自然也会继续这般运行下去。
饭后,施谨和彭甬聪对接下来数周的行程安排。临近一年年末,施谨提前梳理了两人的人脉网络,列了一张共同关系的维护名单,给彭甬聪过目。施谨办此类事情一向妥帖,彭甬聪只有放心跟着她的要求走的份,和谁喝下午茶,和谁吃晚饭,给谁准备什么价值的礼物,什么时候到谁家拜访,全部被她规划得清晰合理。
彭甬聪把名单从头读到尾,意外地没有看见季夏的名字。施谨不曾特意解释,彭甬聪却清楚往后季夏将不再是两人共同的人脉,而是他需要自行维护的关系。彭甬聪不由记起两年前他请季夏协助评估施谨未来的事业高度,季夏反问他的那句——“只是陈其睿的位子?”
而今想来,彭甬聪不知该佩服季夏当初的先知与眼光,还是该佩服自己当初的深思与行动。
落地灯的暖光照得施谨的侧脸线条异常柔和。这个形容词似乎与真相相悖,可彭甬聪挪不开目光。她察觉到他的注视,抬起眼看他,问:“怎么了?”
彭甬聪没说话。
高风险不只意味着高回报,更意味着高级别的诱惑和刺激。施谨以不可摧破的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彭甬聪这一场豪赌的绝对正确性。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就要忘了横亘在他心头的那根无形的刺,也几乎就要认定施谨是他所能够拥有的最完美的另一半。
施谨放下手中的平板,摸上他的左脸,随后将手伸到他的后脖颈处。彭甬聪闻着施谨身体的味道,心头那根刺忽软忽硬地变化着,逐渐融化于她掌心的温度中。彭甬聪想,以施谨的判断力和情商,她不会不清楚,她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像他一样肯这般包容她的男人。彭甬聪又想,既然她爱着他,那么他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施谨,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彭甬聪感到施谨的下巴在他肩膀处轻微一动,她在点头。紧接着,他听到她的声音:“我知道。”
次日早起,施谨收到公司管理层通知,要求各部门确认前一晚有无员工在乌鲁木齐南路。施谨坐在床上发消息和打电话,首先确认部门里那群年轻的小朋友们的情况。彭甬聪靠在床头看她忙碌,然后划开朋友圈,翻了十来屏,看见昨晚刷屏的视频和内容已尽数消失,仿佛四月情境重现。
和HR报备完部门情况,施谨抬手捏了捏眉心。彭甬聪下床去做咖啡,端来递给她。施谨捧着杯子,慢慢地喝。这一年是无可预测的一年,每个月都是无可预测的一个月。两个月前先是西南一辆大巴翻车,两个月后再是西北一场小区大火,两根导火索让各地民众和企业积攒的重重情绪被推向高潮。两人谁都没开口,却都明白这种日子该过到头了。
或许2023年将是崭新的一年,又或许未来不过是过往的无数次轮回的变形,然而不论如何,人生不可停滞亦无法倒退。彭甬聪握了握施谨的手,他不确定来年是否会更好,但想必来年会是个全新的开始——于他,于他和她——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施谨反握住他的手,“你今晚去昆山?去几天?”
彭甬聪说:“看客户的情况。”
施谨点头,“你路上当心。”
施谨下班后,老王送她去见李微实。这已经形成了施谨近来的日常行程,老王去李微实家的频率比去施谨家的频率还要高。
施谨到的时候,小区会所的泳池里只有李微实、李项尧和游泳教练三个人。教练是施谨给李项尧请的,会讲中英双语,教小孩游泳每节课八百元。李微实认为这钱花得浪费,她自己就游得很好,足够带女儿下水,可施谨不以为然,好像她给李项尧怎么花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李项尧极其贪玩,不爱听教练讲话,喜欢在水里自嗨,扑腾来扑腾去,一节课不摆烂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教练和李微实沟通了解家长对孩子练习的期待值,李微实说开开心心不溺水就行,教练看向施谨,施谨便笑了笑。
小女孩在水里玩,李微实肩头搭着浴巾站在泳池边。施谨坐在长椅上,目光掠过李微实线条漂亮的双臂和双腿,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穿着背心短裤光脚狂奔的自由年轻的二十岁女孩。过了会儿,李微实忽然回头,施谨没来得及转开目光,对方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走来坐在她身旁。
明明李微实和她隔了几厘米,可水湿的凉感悄无声息地渡到施谨的皮肤上,奇异的是这水气之中还掺杂有阳光之下干爽草地的味道,恍惚之中,施谨听到李微实叫她:“小施。”
施谨转头看她。
李微实说:“我听冉总说,她请你做零诺教育总裁。”
施谨说:“嗯。”
李微实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施谨说:“嗯。”
李微实把浴巾团一团放在一旁,“你为什么对教育感兴趣?”她又摘下泳帽,抖了抖上面的水珠,“你想要每天和我一起工作?”
两粒水珠落在施谨的膝头,水湿的凉感较之先前更加重了。施谨转回头,未做正面回答,“我感兴趣的不是教育,而是总裁这个位子。”
上完课,李项尧在更衣室里闹着要施谨陪她一起洗澡。李微实单手把女儿拎进淋浴间,三两下给她脱了泳衣,然后把自己的泳衣也脱了,拧开花洒。
这不是李微实第一次在施谨面前赤裸身体,这也不是施谨第一次刻意避开目光。小女孩的裸体和她妈妈的裸体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尚不能识别她妈妈身体的美与力量,也或许未来她的身体仍然不会与她妈妈相似一分。
在休息区的室外,施谨点着一根烟,不轻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一直捏在指间,不再吸第二口。不知为何,施谨又想到了赵莹。
二十分钟后,冬天的冷风吹散施谨指间的烟灰,也吹散她脑中的杂念。
睡觉前,李项尧习惯性地张开两条小胳膊,“小施抱抱。”
小女孩再一次得逞了,她软软的发梢贴着施谨的脸颊,儿童润肤乳的味道填满两人身体之间的所有空隙,她悄悄问:“小施,你是小猫,还是小狗?”
施谨忍不住笑出声。
李项尧也咯咯笑出声,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施谨给她盖好小被子,她拉着施谨的两根手指不松开,让施谨讲上次没讲完的故事。
施谨拿起床头柜上的童话书。书是李微实自己做的,文本内容取自各国当代女性作家对经典童话的多则改写版本。幼童对自身性别的想象构建大多开始于童话,李微实希望女儿能够拥有多个角度去看待人与世界的关系。
接着上次,施谨继续给李项尧讲“苹果的故事”。故事里国王死去,留下一面魔镜,王后问魔镜谁会成为下一任国王,魔镜说国王的女儿白雪;王后是白雪的继母,她和白雪为争夺王位展开了一系列的斗智斗勇,最后白雪落败,离开王国;继母登上王位后没多久就亲手打碎了魔镜,在她的治理下王国越来越繁荣;几年后,继母带着一只半红半绿的苹果前去寻找白雪,白雪在山林中当起了女樵夫,继母找到她时,她正在自己砍树盖房子;继母咬了一口苹果红色的这半边,把苹果递给白雪,白雪于是咬了一口绿色的那半边;苹果酸甜多汁,咬过的地方很快又长出新鲜的果肉,这是一只永远也吃不完的苹果,白雪捧着它笑了;继母说她几乎每晚睡觉都会梦见白雪,反而已经忘记了国王的模样,白雪望着继母充满魅力的面孔,垂了垂目光,说她也是。
故事停在了这里,李项尧问后来呢?施谨说,后来的故事没有人知道。李项尧眨了眨长睫毛,又缠着施谨再讲一个故事。施谨于是选了一篇短的。故事里的小女孩穿着红斗篷、戴着小红帽,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只大灰狼,大灰狼流着口水问小女孩外婆在家吗;十天过去,一位有名的猎人在森林里遇到了那只大灰狼,正要开枪射杀它时却看见它转过头来,原来它不是大灰狼,而是用真狼皮做成斗篷和帽子的小女孩;猎人问她发生了什么,小女孩从行囊中掏出一杆猎枪,指了指身上的狼皮斗篷,说这是我的猎物,我再也不需要穿红斗篷戴红帽子啦,我现在是和你一样的猎人啦。
等李项尧睡着后,施谨走去客厅。李微实正伏案工作,桌上的水杯空着。施谨帮她倒了杯水,从她书架上取一本教育学相关的书籍,坐到沙发上。
半小时后,李微实抬头喝水,看向施谨。
落地灯的暖光照得施谨的侧脸线条异常柔和。这个形容词似乎与真相一致,可李微实挪开了目光。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说:“小施。我希望你不要溺爱尧尧。”
施谨没吭声。这是她罕有的不答应李微实要求的时刻。
李微实问出那个每次都会问的问题:“你今晚要留下来睡觉吗?”
施谨合起手中的书,起身道:“不了。”
回家路上,施谨在后排紧紧地捏住手机,缓慢地闭上眼睛。李微实的裸体披着水雾,出现在她眼前;儿童润肤乳的味道还粘在身上,迟迟不肯从她鼻尖散去。施谨不得不睁开眼,揿下车窗,让夜里冷风吹进来,好让她日益浓稠的情绪得以被稀释。
车子开上高架,风声从轻微的呼啸声逐渐变为更为强烈和持续的嗡嗡声,混同其它车辆的引擎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远处传来的喇叭声、桥面自身的结构共振音,成为一曲足够磅礴的定神曲。施谨在这首曲目当中渐次平复情绪,然后察觉到手机一直在振动。
施谨看向屏幕,是彭甬聪。她一边按下接听,一边升起车窗。
彭甬聪说:“施谨。”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叫了她的名字,却没再往下讲。
这不像一个常规的开头,施谨轻皱眉头,“怎么了?”
彭甬聪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某种最好的措辞方式,过了好一会儿,却还是选择了最朴实的平铺直叙:“你爸爸去世了。”
施谨不讲话。
隔着电话,彭甬聪看不见她的表情,“我今天去看你妈妈,才知道的。”
施谨将目光眺向车窗外,“她和你讲的?”不等彭甬聪答,她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仍然不等彭甬聪答,她继续问,“我为什么不知道?”
彭甬聪说:“你先冷静一下。”
施谨说:“我很冷静。”
彭甬聪说:“已经快两个月了,他病发得很突然,没抢救过来。你妈妈说她不想烦你,就没有告诉你——你先冷静一下。”
后面彭甬聪又讲了什么,施谨一个字都没在听,她叫老王在最近的匝道口下高架。一路都是实黄线,施谨随机指定一处下车,老王继续开走兜圈子。
夜里的马路车流不息,施谨站在公交车站前,找出赵莹的微信,翻看她的朋友圈,然后又找出施玲的微信,翻看她的朋友圈,再然后一个个地找出所有姓施和姓赵的两家亲戚的微信,翻看每个人的朋友圈。
然而她没找到任何施志民已经死了的蛛丝马迹。
施谨捏着手机的右手直发僵。她以为赵莹素来是办不成什么大事的人,连之前和施志民离婚的事赵莹都没能成功叫施玲守口如瓶,可她判断错了,赵莹居然能把施志民的死对施谨瞒得密不透风——赵莹居然能办成这么大、这么大的一件事。
施谨想要找烟,却发现烟被留在了车上。
她打电话给老王,语气平静:“你回家吧。我明天不用车。”
三个多月没见,赵莹胖了半圈。从施谨一进家门开始,赵莹就钻进厨房忙个不停,给她做她爱吃的东西。再过两天就是施谨今年的生日,赵莹还买了一只蛋糕冰在冰箱里。
和赵莹一起生活了快四十年的人死了,家里一点变化都没有。施谨走到厨房门口,看向赵莹后腰赘肉被围裙系带勒出的两道痕迹,问她:“如果彭甬聪不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赵莹背身对灶台,“再过几个月。”
施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莹说:“没什么好讲的。你又能做什么?回来见他最后一面?你有什么好要见的?给他奔丧?你不是一直盼着他早点死吗?实话讲,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你烦,也不想你烦我们。”
“我们”是谁们,是姓施的,还是姓赵的?姓赵的这些年有谁在乎过赵莹的日子过得究竟怎么样?姓施的在赵莹离婚之后还算什么一家人,有什么可“我们”的?两年前,施谨讲一句“他早点死,你也能早点解脱”,能叫赵莹使出浑身力气扇她耳光;两年后,施志民真的死了,赵莹倒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轻描淡写。
厨房墙面瓷砖上挂着水珠,是被锅里的蒸汽熏出的眼泪。施谨问:“你接下来怎么安排?”
“什么怎么安排?”赵莹反问。
施谨问:“养老的事情。你想继续留在昆山,还是想搬去上海跟着我?”她牢牢地盯住赵莹的面孔,一字一句,“还是我给你钞票,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永远不要管你最好?”
赵莹停下手里的动作。“钞票啊,”她像是在感慨,也像是在埋怨,“你现在厉害了,对妈妈讲话也把钞票挂在嘴边,你现在厉害了是不是?小彭讲你要调岗去集团下面的新公司做总裁,我讲我没听错吧?你做总裁?你做得了总裁?”她扭过头,解开围裙背后的两条系带,喃喃,“你和小彭什么时候结婚?”
瓷砖上的水珠不停地向下淌,施谨不知究竟是赵莹无比荒唐,还是自己愚笨无知——她与她相识三十五年了,她竟然至今都搞不懂她到底是个什么人。从施谨十三岁到现在,赵莹没有一件事情告诉施谨真相,赵莹让施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赵莹是个到死都不会让施谨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的母亲。
“你爱我吗?”
施谨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厨房间。这不是真实发出的声音,真实的声音不会有回音。
赵莹果然没有听见。她等不到施谨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和小彭什么时候结婚?还是你现在高升了,想要重新找一个比小彭更配你的?”
施谨心头脑内所有的情绪与杂思于一瞬间收束为一个句点。她上前半步,平静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拼了命地往上爬?为了赚更多的钞票?为了找个更合适的男人结婚?还是为了让你觉得我厉害?”
赵莹把灶台的火关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要不认得你了。”
这句话让施谨想笑,却笑不出一声。赵莹讲得或许是对的,毕竟就像赵莹不让施谨知道一样,施谨也从来没有让赵莹知道过。但施谨终归不是赵莹——她永远不可能是赵莹。
施谨的语气仍然平静:“你知不知道,我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赵莹面露疑惑,“你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
施谨说:“从王力闻开始,我这么多年来谈的每一个男朋友都没办法让我专一,我都要在外面找别的男人睡觉,不然我不开心。”
赵莹看着施谨。
施谨说:“我和彭甬聪谈朋友也一样。我一边和他谈,一边在外面找别的男人睡觉,不然我不开心。”
赵莹还是看着施谨。
施谨转身走出厨房间,去客厅拿包,去玄关换鞋。
赵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赵莹会不会对她发疯,全都不在施谨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短暂丧失了用理智考虑判断的能力。
长靴不好穿,施谨弯下腰,头发落在眼前,余光瞥见赵莹的拖鞋踩到跟前的地板上。如果赵莹抬手把她拉起来,再度使出浑身力气重重扇她一个耳光,施谨并不会感到意外。
“小彭知道吗?”
赵莹的声音传入施谨耳中。靴子穿是穿好了,但施谨迟迟不直起腰。她没有回答,因为她没有义务对赵莹解释她与彭甬聪这段关系的种种。
与施谨所想几乎一致,赵莹等不到回答,直接抬手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两人离得很近,施谨看着赵莹,赵莹也看着她。 施谨等着赵莹给她一个耳光,然后她就可以转身走出家门。
赵莹握着她胳膊的手一直没松开,好半天,才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并没有扇施谨耳光,而是帮她顺了顺因为弯腰穿靴子而有些凌乱的头发。两人离得更近了,施谨凝视赵莹的眼瞳,深棕的色泽像厚实的土壤,也像醇重的红茶,它们融合了各种阴暗和温暖,让施谨的两眼发酸。那只手停在施谨的右脸侧,赵莹说:“不要让他知道。不要让他有机会打你。如果他敢打你,你和妈妈讲,妈妈保护你。”
两侧车窗各留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施谨坐在车里,抽完了半包烟。她把自己溺在缭绕烟气中,每一口烟都像是一个短暂的避难所。
手机上有一连串的未接电话,来电人全是彭甬聪。
施谨把手机关机,用力扔到后排,重新发动车子。
半夜时分,李微实给施谨开门。后者一身的烟味和酒气,脸色半青半白,然而头发纹丝不乱,衣着依然精致,进门后和往常一样先换鞋,再放包,然后去洗手间洗手。
李微实去厨房倒了杯柠檬水拿出来。施谨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拒绝喝水。李微实问:“你喝了多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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