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任鸿眼里没有钱这码事,自然不能理解宋零诺为什么不愿意授权自己的照片作为艺术展品。要不是为了赚钱和生存,她会情愿接触这一行吗?
曾雾在专注忙他的事,任鸿很不乐意:“你就没点儿多余的反应吗?”
要他什么反应?曾雾被迫中断手上的工作,不得不开口:“你和她说可以有偿了吗?”
任鸿纳闷:“她压根没和我提钱啊。”
曾雾毫不意外。宋零诺喜欢任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在现场看向任鸿的目光太出卖自己的情绪了。她那种性格的女人,不想让任鸿知道她有多么看重钱,很合理。
曾雾说:“她喜欢你,所以她不和你提钱。”
任鸿说:“我知道她喜欢我啊。”这和提不提钱又有什么关系?她既然喜欢他,那怎么还二话不说地拒绝他?她对他的喜欢还不值这么一点儿钱?
曾雾终于将目光投向任鸿:“你知道?”
任鸿点头:“她昨天亲口和我说了啊。她喜欢我。”
曾雾从工作台上捞过手机,起身,走出去。
宋零诺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新的微信消息。
曾雾:“你授权照片,可以有偿。”
宋零诺很快回复:“请问可以获得多少报酬呢?”
对着这个男人,她这句话问得非常自然,毫无障碍。她在他眼中是什么形象,她完全不需要计较和在乎。
曾雾的手指划动屏幕,上拉和宋零诺的对话框。
五天前,她最后一条验证申请还在那里:我很缺钱。我想要的是钱。
曾雾又拉回到最下方。
十秒前,她问:请问可以获得多少报酬呢?
曾雾打字:你缺多少钱?
然后他停顿,没发送,转而按了五下回删键,重新打:“你认为自己的照片值多少钱?”
宋零诺:“我不知道。您觉得呢?”
她坦诚自己的无知,就像她坦诚对做模特毫无兴趣一样。她一贯以来的坦诚是一个巨大的优点。
曾雾回复无知的宋零诺:“五万人民币。”
这本是一组商业作品,曾雾问姜阑要授权时,姜阑作为品牌方答应得非常痛快,因为姜阑清楚曾雾用这些作品上他个展的公关价值将远远大于授权利益。然而无知的宋零诺在问他报酬的数额,而他居然还开了五万人民币的报价给她。
不止如此,无知的宋零诺竟然还继续问:“请问这是含税的价格吗?”
曾雾耐着性子回了个“是”。
对面又回了个“好”。
曾雾看了一会儿对话框,没再打字。昨天的拍摄,因他早上的误判和严厉训斥,宋零诺一整天只喝了三分之一杯橙汁。仅仅靠着那一点热量,她在疲劳水肿的情况下仍旧高度敬业地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她的抗压表现比很多职业模特都要优秀,她甚至一直到结束都没为他的误会做出解释。
他应该对她说一句抱歉。
但是,他既然不需要她当初的那句谢谢,想必她也不需要他现在的这句抱歉。
如果可以,这笔五万块的报酬,就当作他对她的道歉。
宋零诺吞下两粒止痛片,躺回床上。
她没想到这次拍摄竟然还能为自己带来一笔额外收入,这算不算天道酬勤?想着,她抱着被子乐了会儿,然后发微信告诉宋东庆和小姑,奶奶的住院费和护理费她来出。这条消息发出去,她心头重担一下子卸去,不多时,她的眼角又变得湿乎乎的。
宋零诺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
她重新抓起手机,找到Cynthia的微信,联系对方,表达自己想要在双休日继续活动现场兼职的愿望。
她不能依赖一次性的意外收入,她需要尽自己所能地赚更多钱,成为奶奶的坚实后盾。
Cynthia拿着合同文件,走到季夏办公室门口,探头问:“Alicia,你现在有空吗?”
季夏半小时前刚吃了药,这会儿正在和副作用嗜睡做抗争。她勉力点头,“有。你进来讲。”
Cynthia进来,将合同放在季夏办公桌上。合同是季夏已经签过字的,法务一早盖了章,本来今天要寄回给孙璐的团队,但被Cynthia在最后一刻拦下了。她说:“关于和Lulu那边的合作,我这几天陆续得到了一些信息,我觉得必须要让你知道,然后再做决定。”
一周半前,孙璐和季夏谈妥合作,具体的意向书、框架合同等事宜两人各自交给团队去跟进。Cynthia这段时间一直跟对面的零售运营负责人Terry对接。Terry是孙璐很放心的下属,用她的话来讲:生意的事情,有我不清楚的,但没有Terry不清楚的。
季夏说:“讲最关键的。”
Cynthia说:“最关键的有两点:一是Lulu手上最大的品牌A的总部,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要求她在中国市场找本地数字化解决方案的agency;二是在我们上次去pitch之前,并没有其它agency去找她谈过类似的服务和方案。”
季夏的困意瞬间消了。她伸手去摸桌上的烟,“你的消息来源是?”
Cynthia说:“Terry同我讲的。”
季夏点烟,微微皱眉,“Terry能同你讲这些?”
Cynthia笑而不语。
季夏认得那种笑容,几秒后,她摇摇头,“你的本事大。看来我以后没什么东西能再教你了。”
Cynthia跟着季夏在IDIA干了八年,从客户经理一直到客户行业群高级总监。季夏当初同IDIA撕破脸,她是第一个跟着季夏走的人。听到季夏的话,Cynthia的嘴角更翘了:“可我这都是跟着你学的啊,Alicia。”
季夏不以为然地笑笑。
Cynthia看了眼桌上的合同,等着季夏给下一步的指示。
季夏一直捏着烟,一口没吸,这时候微微扬了扬下巴,“撕了吧。”然后她将烟摁灭,“重新起草一份,帮我约Lulu时间,我带着新合同和她聊聊。”
第19章 . 欺骗的代价
去见孙璐前,季夏叫Cynthia把知道的所有细节原原本本地告诉她。Cynthia就把听来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虽然相信Cynthia的业务素养,但中间有几个点,季夏要做二次信息确认:“Lulu手上的三个牌子体量都不大,品牌A去年在中国市场的业绩只有两亿人民币,他们总部会在两个月前就主动叫Lulu看中国本地的数字化解决方案agency?”虽然疫情会让那些傲慢、封闭、保守的人们做出思想上的转变,但这个转变会有这么快吗?
Cynthia说:“MQ是品牌A的直接竞品,MQ在中国内地的十二家直营门店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做数字化运营的试水了。”
MQ是零诺时尚在去年第二季度成功完成收购的某个英国奢侈品牌。在伦敦/上海双总部制度的运营下,这个品牌在中国市场快速发力,在保持品牌基因和调性的全球一致性的基础上,该品牌从商品策略到传播手段到渠道布局,在短短一年之内就实现了全链路的本地化。
Terry告诉Cynthia:你知道我们总部最怕什么吗?China Speed. 这是唯一能让欧洲人甘拜下风的。
有“中国速度”的加持,MQ本财季在中国区竟然没有出现业绩下滑,品牌A的总部叫孙璐以MQ为对标,尽快解锁疫情后生意同比增长的新密码。正在疫情爆发扩散的水深火热中的欧洲人,寄希望于疫情已逐渐得到稳步控制的中国市场来补足品牌全球生意额的缺口。
逻辑很通顺。季夏又问:“既然两个月前就在看agency,怎么会没有别人去和Lulu谈合作?她们集团的采购部是干什么吃的?”
Cynthia笑,这事背后可就太精彩了。
孙璐就职的P集团旗下一共十二个品牌,每个品牌不仅要和该品牌的其它国家地区市场比业绩抢资源,还要在中国区集团内和其它品牌比业绩抢资源,纵横交错,斗争频频。P集团的非贸采购部门虽然同时服务十二个品牌,但是资源总有先后主次之分,孙璐手上三个品牌的业绩体量加起来也就四亿人民币都不到,采购那边的供应商资源在短期之内怎么可能轮得到她?孙璐早年做零售管理出身,自己没有数字化供应商资源,集团中国区的非贸采购压她的需求优先级,她也不急着主动出去找外部资源,就坐等着这事烂到底,然后可以一杆子捅到品牌A的总部那里去,叫总部的人在集团总部层面投诉中国区的非贸采购老大,让他直接下台滚蛋。而后者并不清楚,品牌A的现任全球总裁是P集团某董事会成员的某一个情夫的son-in-law。
Terry讲完这个故事,感叹说:你以为我们Lulu之所以能在集团干这么多年,靠的是什么?
Cynthia对季夏说:“本来Lulu要拿这事在内部大做文章,但没想到我们会去找她谈合作。Alicia,你能叫她放弃原本的算盘,直接敲定这笔生意,真的了不起。”她不知道季夏给了孙璐什么,才能让孙璐甘愿舍弃内部政治斗争的利益?而孙璐之前欺骗季夏,所图又是什么?
季夏没讲话。她做的事情,她手上肮脏的痕迹,只有她一个人清楚就够了。
Cynthia又问:“Alicia,你有什么想法?”
她跟了季夏这么多年,非常了解季夏的性格和脾气。她没见过任何人在欺骗了季夏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季夏抬眼,还是那句话:“我带着新合同和她聊聊。”
见面约在一家餐厅,孙璐选的地方,人少,昂贵。季夏少见地比客户到得晚,她入座时,孙璐点的冷盘已经上桌。
孙璐的气色很好,心情也很好,叫服务生来给季夏倒酒。季夏看了一眼酒标,不知道是孙璐记得她爱喝什么,还是孙璐提前问了杨炼她爱喝什么。
季夏没和孙璐寒暄,孙璐先开口:“Alicia,我听说合同被你扣下了。有什么问题吗?”
季夏点头,“我要抬价。”
如此开门见山的不客气,让孙璐一愣。她抬眼看季夏,后者神色如常。孙璐一笑,“什么意思?”
季夏说:“字面意思。”
她从手袋中抽出新合同,将文件夹丢在餐桌上。光面文件夹沿着台面滑向孙璐,精准地在餐盘前停稳。
孙璐放下餐具,取出合同,看了一眼新的价格:三倍于前。她放下合同,“你在开什么玩笑?”
季夏说:“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孙璐说:“你这个报价,没有可谈的余地。”
季夏却说:“除了接受这份新报价之外,你还需要在集团内再帮我签三个其它品牌。”
孙璐这回是真笑了,季夏讲的话像是疯话。她一边笑,一边说:“今天是愚人节吗?Alicia,你觉得你这份新报价能过得了我们集团的非贸采购?你觉得我们的采购能同意一次性签六个品牌给一家新的供应商?”
季夏没回答,反问:“你觉得呢?你觉得你有办法让你们集团的非贸采购同意我的要求吗?或者你觉得还有哪家你之前见过的agency能给你提供更好的服务?”
孙璐观察季夏的面部神态,她能够从对方的细微表情中读出其它的意思。数秒后,孙璐重新开口:“Alicia,你并不是第一天出来做生意。”
季夏说:“我当然不是第一天出来做生意,所以我不懂你怎么有胆子骗我。”而且还天真地认为欺骗她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一件事?
孙璐收起笑意,“我很清楚你有多缺新业务的客户,否则你一开始也不会给出一个那么低的咨询报价。你现在逼我,对你有利吗?我不答应你的新要求,你掉的是我这个客户,你难道不清楚吗?”
季夏反而笑了,“杨炼的身材好吗?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孙璐看着季夏,对面的女人嘴角弯弯,语气平平,像是在和她进行好朋友之间有关男人的讨论,但正是这种态度,让孙璐的脸色冷下去:“谈生意归谈生意,提男人要做什么?”
季夏说:“怎么,杨炼不好用吗?要么我再送别的男人给你?这样你就能接受我提的新要求了?”
孙璐说:“Alicia,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生意归生意,男人归男人。你没必要把生意和男人混在一起和我谈。”
季夏拿起餐具,吃了两口东西,“没错,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所以你问我要我睡过的男人,我丝毫不介意。”
这话越讲越难听,孙璐的脸色跟着变得难看起来,“Alicia,你拿这件事情威胁我是没用的。”她是精明的,这件事从始至终,她并没有实质性的把柄被捏在季夏手里。
季夏拿起口布擦擦嘴角,“你以为不存在金钱对价关系,不存在其它agency和我竞争,所以你的行为并不构成向我索贿,是吗。”
她摸起手机,“Lulu,你太不了解我了。今天的事情,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你现在答应我所有的要求;要么我现在给杨炼付五十万人民币,坐实你接受商业性贿赂。”
孙璐说:“你付他钱,也得他收。”
季夏又笑了,“要么你试试,看他收不收我的钱?”她这笑很刺眼,“如果不是他听我的话,他怎么会去你那里?”
孙璐说:“Alicia,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要坐实我索贿、受贿,那么你就会同步坐实你自己商业行贿。”
季夏轻抬右臂,示意服务生过来侍酒。她讲:“Lulu,你知道最伟大的友谊是什么样的吗?”
孙璐示意服务生离开。她等着季夏讲下去。
季夏说:“最伟大的友谊,就是我脏,你也脏。而脏事一旦曝光,就是你亡,我也亡。这样的友谊才称得上真正的伟大,因为我们绝不会辜负彼此。”
季夏又说:“所以,我刚才描述的两种结果,你选哪一个?你是想要继续和我做普通朋友,睡一睡我睡过的男人而已;还是想要升华我们的友谊,让睡男人这件事变成不止是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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