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 第39章

　　季夏的目光略有不满。

　　陈其睿不为所动。咳嗽咳了两个多月才好，烟既然戒了，那么酒也该戒。

　　海天相接处由灿烈的晚霞逐渐变成青色的夜幕，月轮挂上海面，一顿生日饭吃到尾声。

　　服务生送上来一只蛋糕。蛋糕做成了旋转木马的形状，上面点着两只数字蜡烛，4和7。

　　季夏忍不住笑了，她看向陈其睿。这并不像是她昨晚索要生日礼物之后短短一天之内就能办到的事情。她打开手机，对着蛋糕和男人拍了一张照片。

　　男人没什么外露的表情，他示意她：“许愿。”

　　季夏闭眼，许愿，睁眼，吹蜡烛。

　　陈其睿没问她许了什么愿，只说：“夏夏，生日快乐。”

　　季夏说：“我很快乐。”

　　回到酒店房间，陈其睿去收拾两人的行李，季夏则打开从起床之后就没再看过的微信，将那只旋转木马蛋糕和男人的合影发到朋友圈。

　　三十三岁，季夏同陈其睿恋爱，她没向周围的人正式介绍过他；三十五岁，季夏同陈其睿结婚，为了事业，她没有对外正式公布过这段婚姻。

　　四十七岁，季夏只知道，她不会再像爱陈其睿一样地去爱任何一个男人。

　　周五晚上，宋零诺做完CMI的本职工作、写完“适应性时尚”的项目周报、应付完刘辛辰要她反馈的B站视频脚本，终于能够在九点前下班。

　　坐上地铁，宋零诺先习惯性地看看工作邮箱，再习惯性地看看小红书账号后台，最后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朋友圈。

　　划了没两屏，宋零诺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季夏：“生日快乐。”——我很快乐。

　　宋零诺好奇地点开文字下方的照片。照片的背景像是海边的沙滩，餐桌上有一只旋转木马形状的生日蛋糕，餐桌边坐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好像大老板。

　　但宋零诺很快否认自己的离谱想法，她在零诺时尚前前后后工作了大半年，只在上次替梅森开部门汇报大会时见过一次大老板的真人，而且那次会议她全程都极度紧张，产生记忆偏差是很正常的事情。

　　今天是季夏的生日，但宋零诺并不知情。她很懊恼自己上次见季夏的时候为什么因为太开心而忘记问对方的生日，她不仅没有准备好生日礼物，也没有在第一时间祝季夏生日快乐。

　　宋零诺飞速点赞季夏朋友圈，又飞速编辑一条微信发给季夏。

　　季夏收到新微信提醒，点开。

　　宋零诺：“Alicia，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

　　五颗爱心的感情浓度实在是太高了，季夏回忆起上次和宋零诺的那顿生日饭，不知道小女孩最近过得好不好。

　　一整天都没怎么回复生日祝福的季夏回复宋零诺：“谢谢你。你最近还好吗？工作生活都顺利吗？”

　　“对方正在输入……”停了半天，最后发来的话并不长。

　　宋零诺：“我挺好的～！最近在做新项目，和同事一起运营小红书和B站账号，还在准备参加下次品牌广告拍摄的model casting。”

　　季夏记得上次宋零诺对广告拍摄体验的描述，女孩并不认为那是一项令人愉悦的工作。如果不是为了钱，宋零诺应该不会继续选择这项工作。

　　季夏：“你做模特这件事，公司有帮你安排经纪方吗？”

　　宋零诺：“还没有呢。谢谢你提醒，我会去问问。”

　　季夏：“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告诉我。”业内所有的顶级模特经纪公司老板季夏都认识，如果宋零诺真想走模特这条路，季夏帮她一把是很简单的事。

　　宋零诺：“好呢，但我尽量不麻烦你。”

　　季夏继续提醒她：“现在很多职业模特也在做个人小红书和B站账号的运营，如果有一定的粉丝基础，模特身价和工作报价也会相应提升。你可以按照你的情况和拍摄制片方商议报价。”

　　“对方正在输入……”又停了半天。

　　宋零诺：“谢谢你的建议。可是这次拍摄是掌镜的摄影师决定选什么模特开什么报价，他很看重钱，并且很不看好我的专业性。图片”

　　季夏：“摄影师叫什么？”

　　宋零诺：“曾雾。图片”

　　季夏看到这个名字，顿时了然。虽然曾雾从来不拍时尚秀场，但这个男人的风评季夏在业内多少有所耳闻。

　　季夏：“你上次拍摄的作品发给我看看。”

　　宋零诺发来一张图片。

　　季夏此前并没有特意关注过“无畏WUWEI”最新的广告战役，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宋零诺之前说的帮公司的品牌拍广告，拍的是“无畏WUWEI”，而宋零诺本人，正就职于零诺时尚。

　　季夏抬眼，看向还在收拾行李的陈其睿。

　　“我可以讲真心话吗？我觉得我的前公司很虚伪。”

　　“比如说，我前公司的企业理念是‘Women First’，号称要女性为先，但是大老板却是一个男人。”

　　季夏笑了。这是什么样的阴差阳错？如果没有陈其睿当初那一道裁员决策，宋零诺不会为了要生存而去季夏的公司做兼职。这个曾被他人轻易影响了职业轨迹的年轻女孩，始终在用她的坚韧与向上力为自己争取每一个机会。

　　季夏看向宋零诺发来的广告图片。

　　照片上的年轻女孩微微侧首看向镜头，神态既满足，又痛苦。满足是内发的满足感，痛苦也是内发的痛苦感。

　　有着这样的镜头表现力，季夏认为宋零诺不该怀疑自己在摄影师面前的价值。

　　季夏：“你去casting的时候，记得带上这张照片。”

　　宋零诺将季夏给的建议一条条地记下来。季夏在过生日，但还能抽空和宋零诺聊她的工作，这再一次让宋零诺产生了她对季夏而言也很特别的感觉。她一面觉得自己真幼稚，一面又十分快乐。

　　她最后向季夏道过谢，没再继续打扰对方的生日夜晚。

　　退出聊天对话框，微信右下方提示有4条朋友圈的新提醒。

　　宋零诺很诧异，她自己又没发朋友圈，只是刚刚给季夏的朋友圈点赞而已，有谁会和她互动？

　　点击“4条新消息”，其中两条是赞，两条是评论。两条赞分别来自于施谨和姜阑，两条评论也分别来自于施谨和姜阑。

　　施谨：“夏夏姐生日快乐，爱您图片（老板是不是不知道翻糖蛋糕其实不好吃的呀）（十年cp粉泪流满面）”

　　姜阑：“Happy birthday， Alicia. （Have a good rest， Neal.）”

第37章 . 你又缺钱了吗？

　　每一个衔接在双休后的周一对刘辛辰而言都像是战斗日。姜阑与MQ的伦敦总部达成共同决定，MQ将于本季巴黎时装周恢复实体秀场。这个事件在欧洲的传播将由MQ在伦敦的同事负责，整场秀在国内的直播与传播的工作则落在了刘辛辰身上。从早八忙到晚六，刘辛辰在吃晚餐的时候终于抽出点空，浏览宋零诺的小红书今天发布的最新笔记。

　　宋零诺的小红书账号从七月二十日开始正式交由她个人运营，到今天已经二十二天。宋零诺的账号人设和内容定位很清晰，如同Ken之前看好的那样，她以一个非常接地气的职场新人的身份，利用信息差，向广大好奇时尚奢侈品总部运作的年轻人提供了第一视角的工作体验和行业信息。兢兢业业运营了二十二天，宋零诺为个人账号积累了3253个粉丝，除了某几篇笔记获得了一些小热度之外，至今还没产生过真正意义上的大爆款笔记。

　　外卖漏送了筷子，刘辛辰从抽屉里翻出一把一次性餐叉，卷起面条往嘴里塞。她一边快速填肚子，一边划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宋零诺今天的笔记标题：职场踩雷 | 和女神吐槽公司大老板但没想到大老板是她恋人 刘辛辰直接被面条噎住了。

　　她一把将餐叉扔进汤面里，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缓过来。

　　宋零诺在黄金五点发布新笔记，六点半收到刘辛辰的微信。

　　刘辛辰：“宋零诺，你为了流量都开始胡编乱造了？你编故事也要编得真一点，不然往后你要怎么圆？你以为自己在演电视剧呢？”

　　宋零诺：“我哪篇笔记是编的？”

　　刘辛辰：“今天这篇，你还能不能更离谱了？连大老板你都敢编？”

　　宋零诺也希望自己是编的，但事实并不如人愿。她将有着施谨和姜阑双重点赞留言的季夏朋友圈截屏发给刘辛辰，自证清白。

　　宋零诺：“我没编。”

　　刘辛辰：“……”

　　刘辛辰：“我的职业素养让我冷静。我需要提醒你：你写这些取得当事人的授权了吗？虽然我热衷于看见你获取更大的流量，但我并不想看到你失业。”

　　宋零诺：“嗯。”

　　宋零诺并没有多费口舌和刘辛辰解释，自己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当了整整两天鸵鸟，然后才鼓起勇气去发微信向季夏道歉。

　　季夏当时回复她：“你讲的话代表了你的观点，这与恶意攻击、抹黑、栽赃或造谣不同，你不需要为你的观点道歉，而站在性别立场，我认同你的观点，你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讲的话吗？”

　　宋零诺记得很清楚。

　　“你前公司号称要‘Women First’却任命一名男性作为最高领导者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你此刻的情绪。在很多时候，这样的情绪会成为我们向前的动力。而我们前行的目标，不仅仅是取代一名男性成为最高领导者，而是能够拥有任命最高领导者的权利。等到有一天，当你真正拥有这样的权利时，你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感悟和情绪。”

　　这些话，宋零诺不希望只有她一个人听见。她问季夏：“Alicia，请问我可以把这些事写在我的小红书上吗？我的账号主要是向年轻人分享职场经验和心得，我在帮同事达到孵化内部达人的工作指标，所以为了流量，我的标题会起得比较博眼球，但是内容不会牵扯大老板的，重点会放在你和我，发布之前我会提前取得你对内容的确认和同意，请问这样可以吗？”

　　季夏回答：“OK.”

　　周三晚上，刘辛辰约宋零诺一起拍B站的视频。两人的B站账号于两周前开通，一周前刚发布了第一期测试视频，数据平平。第二期的选题和脚本Ken按照刘辛辰的要求做了进一步优化。

　　为了节省预算，拍摄放在顶楼的商品陈列室。Ken带了一个摄像老师，一个化妆老师，一个灯光老师，一切都以最低成本进行。

　　宋零诺人设不倒，拒绝化妆。刘辛辰不勉强她，自己在化妆老师忙活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读宋零诺的小红书新笔记。宋零诺和“女神”的故事被她写成了一个小连载，每天发一段，每段都有意想不到的亮点。

　　今天发布的这篇写的是“女神”的话启发了宋零诺如何识别自己的价值，并且用自己的价值去换取工作机会。

　　刘辛辰翻看评论区，有人问：“小姐姐拓展职场人脉的本事好强！求问怎么能克服脸皮薄不好意思和大佬说话的毛病？”

　　宋零诺回答人家：“用力克服。”

　　刘辛辰笑得前仰后合，转头看向一边呈待机状态的宋零诺：“你是怎么做到又接地气又高冷的啊，诺诺？”

　　宋零诺抬眼。

　　今天叫她诺诺，看来刘辛辰心情很好。

　　那她就可以咨询请教刘辛辰一些问题了。

　　宋零诺说：“你知不知道‘无畏’这个季度的拍摄casting一共会有多少个模特参加？”

　　刘辛辰说：“一百多个吧，具体的数量我要去问问制片，这些都跟着曾老师的要求走，我最近太忙，没看细节。”

　　宋零诺说：“那你可以把我介绍给制片吗？我可以作为自由模特参加casting吗？”她没经纪方，她也不想签任何模特经纪，因为她并不想做职业模特，她只想被曾雾拍摄。

　　刘辛辰没拒绝：“哦。好啊。”

　　宋零诺很开心：“那谢谢你哦。一会儿拍完视频我请你喝奶茶或者咖啡吧。”

　　刘辛辰觉得宋零诺真的好奇怪，以她和曾雾的私人关系，还需要让别人把她介绍给制片吗？宋零诺有必要持之以恒地在刘辛辰面前演这场清高戏吗？

　　但刘辛辰也只是想想，并不会问出口。宋零诺只把她当做普通同事，从来不想和她发展同事以外的友谊，这一点刘辛辰感受得很清楚。既然只是普通同事，那么刘辛辰就配合宋零诺演她的戏。

　　视频拍完已经十点多，咖啡店和奶茶店都打烊了。刘辛辰拿出手机叫专车，宋零诺则收拾东西准备去坐地铁。刘辛辰想到宋零诺小红书上写和季夏相识的那一段，现在多少能够理解她的经济状况了，想了想，说：“你是去坐地铁吗？我和你一起好了。”

　　宋零诺点头，“哦，那你动作快一点。”再磨蹭，末班车就要没有了。许宗元对部门预算卡得很严格，她今天晚上不是为了CMI的工作加班，打车是不能报销的。

　　刘辛辰家里不缺钱，自从疫情之后她就没再坐过任何公共交通，今天算是为宋零诺破例了。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态，明明知道宋零诺不把她当朋友，但她仍然觉得宋零诺的多面性很吸引人。

　　两人走进地铁站，宋零诺还惦记着承诺过的事情，说：“明天我再请你喝咖啡或者奶茶哦。”

　　刘辛辰提醒她：“去casting你要提前准备好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