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季夏想到上半年深夜去医院看咳嗽那次。她关掉体检报告,找出王晔的微信,字打了几个,又一一删除。陈其睿的这个新助理,连他的日程安排都不知道主动同步给季夏。这种情商,季夏没兴趣打交道。
她指尖划拉半天屏幕,直接找陈其睿:“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
二十分钟后,陈其睿回复:“我叫王晔发给你。”
季夏没话再讲。
她以为他还是老样子,但陈其睿又跟了一条微信:“你有什么事需要我?”
季夏过去这些年一直是自己去医院,现在,她需要陈其睿履行伴侣的职责。字都打完了,季夏迟迟没按发送。
她完全能想象出陈其睿会是什么反应:为了理想、野心和事业,她要一次又一次地牺牲自己的健康吗?三十九岁如此,四十七岁依然如此?
季夏重新编辑一条回复:“找你吃晚饭。有家新开的餐厅我蛮喜欢的。”
陈其睿:“知道了。”
新餐厅是一家日式和牛烧肉,大几百平米的室内,只放六张餐台。这年头顶着疫情做这种fine dining的生意,与慈善几乎无异。
陈其睿没碰菜单,等季夏点。季夏问他:“你饿吗?”
陈其睿晚饭一向吃得少,“一般。”
季夏转头和服务生点了餐。2.95元每克的肉,她点了整四斤。除了肉,季夏还点了蔬菜,刺身,乌冬面,豆乳冰糕。陈其睿听服务生再三复述确认,替季夏回答:“你去下单。”
同样是向客户提供服务的行业,季夏的同情心在泛滥,陈其睿习惯了她这种给人送生意的做法。
无论是肉还是其它菜品,两个人自然吃不完。买单时季夏叫人打包,又同陈其睿讲:“你明晚回家和我一起继续吃。”
陈其睿说:“知道了。”
到家后,季夏直接去洗澡。半小时后,她下楼,陈其睿毫不意外地在看新闻。他看向她。季夏接住这目光,走到他身边坐下。
沙发垫两个月前她换了新的,宽厚松软。季夏靠上一只,习惯性地看手机里的工作群,却听见男人开口问:“你今年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吗。”
心里微诧,季夏脸上没作什么反应,“你怎么知道我去做体检了?”
陈其睿说:“方嘉同步了你的日程给我。”
季夏把手机按在沙发上。她实在没话讲。都是助理,差别就能这么大?方嘉这是什么情商,不顾老板的个人隐私吗?不知道什么能给什么不能给?
陈其睿又说:“报告给我看看。”
季夏说:“我没什么毛病。”
一旦给他看了,必将面临吵架的风险。五周前的复婚话题还没了结,不论是风险共担还是健康追踪,指向的全是她急速扩张公司业务的野心。她的做法,他不认同。
想到此,季夏心里烦躁。她站起来,“我去楼上打电话。”
陈其睿没拦她。
到了平常该睡觉的时间,季夏还待在书房。又过了半小时,她才走去卧室。陈其睿没在里面。
季夏走到楼梯边,向下看,男人仍然在看电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陈其睿抬起头。客厅没开大灯,液晶屏幕闪动着画面,他的面孔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透出无声的严肃。
两人一上一下,季夏看他半晌,意识到了什么,“你有什么事?还是你做了什么事?要同我讲吗?”
陈其睿开口:“约法三章,不论如何,今晚不吵架。你能做到吗。”
季夏说:“我当然能做到。”只要他不同她吵,她绝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好。”陈其睿微微颔首,“我前两周去看了你七个月前挂牌卖掉的那套房子。”他进一步明确信息,“江边的那套。你最喜欢的那套。”
男人这话一出口,季夏就皱眉,他是什么性格,她太了解了。如果只是看看,他有必要讲出来吗?她问:“你把它买回来了?”
陈其睿回答:“还没有。”
季夏没话讲。还没有,意思就是他已经决定要买,但还没有实施购买行为。虽然没话讲,她还是问:“你什么意思,你痛快点讲出来。”
陈其睿给了她一个痛快:“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办理过户。”
季夏的太阳穴开始跳,“你要买给我?这算是什么?你求复婚的礼物?你还做了什么别的事?”
陈其睿问:“你还要什么别的?”
季夏倒是毫不含糊,“我还要五十克拉的黑钻钻戒。你去买来,和房子一起送给我。”
这种胡说八道,陈其睿根本不听进耳朵里,“我看了你的日程安排,下下周四。”
季夏语气坚决:“你现在就算给我送十套房子,我也会统统卖掉,把钱花在公司上。”
陈其睿说:“你的财产,你有权自行处置。”
季夏无言片刻,男人的意图进一步清晰——他根本不是要给她送房子。她压着怒火,“你自己也觉得直接送钱难看是吗?难看的事情你再怎么做都难看,这个道理你不懂?”
隔着楼梯,陈其睿盯牢她,“这个道理我不懂?那么你告诉我,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看着自己的爱人自寻绝路却袖手旁观?这不是难看的事情,这是我必须提供给你的、必不可少的支持。”
自寻绝路。
有些真心话,只有站在吵架临界点才能听得到。
季夏左手按在楼梯扶手处,一字一句:“我需要你的支持,但我需要的是你的这种支持吗?陈其睿。”
陈其睿说:“你要什么支持,我都可以给你。”
他要是真能给,他就不会讲这一席话。约定好不吵架,季夏极力克制着脾气和怒意,没再多说一字,转身回卧室。
走到卧室门口,她又几大步折返,冲下面的男人说:“你今晚去睡客房。”
关灯后没多久,主卧门被人推开。
季夏闭着眼睛,听见男人走到床边,过了会儿,他掀开被子,躺上床。她一动不动,并没有开口赶他走。
男人的呼吸声逐渐低缓。
安静无光的夜里,季夏开口:“我不同意复婚。”
又过了会儿,她听见男人说:“知道了。”
早晨到公司,季夏叫方嘉替她预约甲状腺专科。方嘉应下来,季夏看向办公室外拐角处的小会议室,“那人是谁?”公司就这么多人,每出现一个陌生面孔她都能察觉到。
方嘉转头看了眼,“哦。Eric说他有个面试,应该是候选人。”
季夏狐疑:“什么岗位?他手上现在有opening?”
方嘉说:“据他说好像是数字营销和直播电商的新业务?”
季夏表示清楚了,让方嘉去忙。
许宗元路过季夏办公室门口时,被她叫住。他停下脚步,“什么事,Alicia?”
季夏向后靠上椅背,“X-Digital的团队架构我看了。”她让他今天给她过目,而他的邮件昨晚半夜就发出来了。
“哦。”许宗元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季夏没什么问题,“招人的总预算我昨天给你讲了,你一分钱都不能超,清楚吗?”
许宗元很清楚。
季夏问:“你今天就开始面试了?哪里找的候选人,能这么快?HR那边都不过?”有些人嘴上说着不愿意接新业务,实则事情推动得比谁都要快;就像有些人嘴上说着等盖楼的时候他早就不在了,实则还下意识地思考公司的护城河该怎么建。
许宗元说:“我以前在大消费行业的老同事和老下属。我熟悉的人还需要浪费时间过HR吗?”她不是不给他钱吗?那他还不得省掉猎头费?不过今天来的几个都是男的,行业不同,人才差异很大,他料定季夏会有意见。
然而季夏没有任何意见,“OK,你去吧。”
许宗元多问了一句:“我看好的人还需要再送给你看吗?”
季夏说:“你有我的授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怀疑他每一步的决定。他要是最终交不出好看的结果,她可以让他和他招来的人一起滚蛋。
午饭后,黎桃来找许宗元过工作。她手上有部分客户和许宗元有交叉,两人需要定期对一对客户不同业务线的不同需求。
过完工作,黎桃说:“我听说你手上多了一块新业务,恭喜你。”
被压榨的劳动力有什么值得被恭喜的?许宗元讲得直白:“我不是你的竞争对手,你大可以放心。”黎桃是季夏的心腹,手上捏着X-Event和X-PR两块公司的成熟业务品牌,他绝不需要她担心。
黎桃似笑非笑,“OK.”
合作几周,许宗元必须得承认黎桃对时尚奢侈品客户群的深度了解与专业能力。这种人才去哪儿都能干得很出色,却偏偏要待在这家公司吃苦受罪。他粗略听说过黎桃当初跟着季夏离开前东家创业的故事,可见季夏坑蒙拐骗人才的功力是一等一的。
他问:“你对这里很有信心吗?”
黎桃反问:“你没有吗?”
许宗元不答,“你听过Alicia讲她的野心和目标吗?”那些胡说八道,季夏应该不只讲给他听过。
黎桃点头,“当然。Xvent总部设在上海,主要负责大中华地区的业务,未来要在新加坡成立一间办公室,负责除大中华区以外的APAC市场,再在伦敦成立一间办公室,负责EMEA市场,还要在纽约成立一间办公室,负责NORA市场。Xvent会成为一家全球化的营销集团。”
这竟然比许宗元之前听到的还要离谱。
他匪夷所思:“Xvent目前的最大优势是对中国市场的了解与深厚本地资源,所以你们才能拿下那么多外资品牌客户。如果Xvent要做全球市场,靠什么去竞争?”
黎桃还是似笑非笑,“靠帮助中国的时尚品牌走向海外市场。Alicia相信将来不管是在APAC,EMEA还是NORA,都会有中国时尚品牌在当地的业务需求。它们需要一家懂中国品牌野心的agency。”
许宗元皱眉,“这得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
黎桃说:“Alicia今年才四十七岁,她可以至少再干三十年。三十年的时间,够不够中国时尚品牌成长和发展?”
这张巨型大饼,季夏居然能画得出来,而黎桃居然能吃得下?
许宗元终于明白了,那些所谓的三年三千亿和一百亿盖栋楼的胡说八道,确实都是胡说八道。
这才是季夏真正的理想和野心。
而这,又不绝止于季夏一个人的理想和野心。
许宗元问:“你当初就是被她这样打动的吗?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出来创业?”
黎桃不答,问他:“你今天面试面得顺利吗?”
非常不顺,许宗元心道。他早上请来的人见了这里的办公环境、听了这家公司的现状,很难同意下一步。他敷衍着回答:“还凑合。”
黎桃说:“你可以去求求老板帮你。”
让许宗元去求季夏?
绝不可能。
下午五点多,许宗元从小会议室出来,走到季夏办公室门口,“Alicia,你有空吗?”这回他连门框都没敲。
季夏正在写邮件,“你什么事?”
“哦,我没什么事,”许宗元双手揣进裤兜,“我刚见的这个人我觉得还不错,你要有空的话也去见一下,合适的话我想尽快出offer。”
季夏抬头,打量他的表情。她的嘴角动了动,“是吗。”
许宗元递给她两张纸:“简历给你。不过你要是没空的话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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